盛夏下车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才重新活了过来。他礼貌的回头,对着车内注视他的三人说声谢谢,头也不回的逃进小巷子。
“妈的,别在这里喂这些野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踢翻小男孩准备的一次性碗,里面碾碎的半根火腿肠撒了一地。小猫躲在一旁的电动车车底,一直哆嗦,把自己团在一个圈,露出一只玻璃色的小眼睛偷偷打量着。
小男孩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起了身。他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比盛夏看起来还要营养不良。
盛夏认出了他,是住在自己楼上的一家人。不知道是不是房屋格局原因,似乎男孩的房间就在盛夏正楼上。他总是能够听到噼里啪啦的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还有男人女人的吼叫声,但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见过小男孩的哭声,至少他搬到这里后,从来没有听到过。
盛夏不太想管闲事,毕竟在这个社会,他连自保都在及格线,根本无法有能力再去管那些。他快走两步,路过两人,后面的辱骂声在小巷子里回荡着。
‘啪啪啪’三声巴掌声响起,盛夏停住了脚步。三秒后,抬脚往出租屋方向走去。
他躺在床上,眼睛直视着头顶的吸顶灯,吸顶灯光线很暗淡,玻璃罩灰蒙蒙的,和天花板接缝处反着黄,盛夏盯久了,觉得有点恶心,便坐起了身,拿起了枕头下的剪刀,塞进了自己兜里。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小男孩上楼。
两人一上一下,在楼梯间相遇。
小男孩脸颊红肿了起来,表情却很淡。他侧身绕过了盛夏,继续上楼。
盛夏侧过眼眸,正好可以看见小男孩子的脚落地,他步伐很轻,每一步都走在楼梯台阶的边缘处,没有一步落在实地。
开完动员大会之后,学生还是一如往常,可家长倒是真被动员起来了,天天给学校老师施压,回到家里几双眼睛盯着继续,学生们每天怨气缠身,这种节奏一直持续到暑假的结束,为了平衡身心健康,为了拉开正式高三序幕,学校准备开学前来个夏日爬山徒步。
“这周日,一起去爬个山。”郑班放学前通知到。
瞬间哀声一片。
“别唧唧歪歪的,这也是学校领导的一片好心,压力要好好的释放一下。”郑班说到。
“睡觉是我释放压力的唯一途径,还不如直接放假来的彻底。”
盛夏盘算着请假的理由。
郑班继续道,“这都高三了,高中没有多少班级活动了,珍惜吧。每个人必须参加,都别跟我找一大堆理由。给我老老实实参加,一个都不能少。”
“知道了。”“腿断了我都爬着着去”“哈哈哈哈”
“呵呵,腿断了,我就找人抬着你上去。少跟我贫,好了,这是新的卷子,课代表来发一下。”说完就拿起了一大摞试卷递给了课代表,一边继续道,:“不多,一个人三张。”
瞬间尸横遍野。如何转移对一个事情的不满,就是再来个生命的暴击。班主任都会的招数。
王泽收到消息,就偷偷在桌子底下发微信给顾文煜,“来吗?顾哥。”
左铭看他鬼鬼祟祟,猜到个大概,“顾哥来不来?”
“不知道,还没回复我呢!不过不像是会来的样子。”王泽说完就开始清理书包,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盛夏依旧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奋笔疾书,今天他没有安排打工。上次接机的事情竟然小爆了,点击量过了百万。
助理小姐跟他发了个红包,再三邀请他进入娱乐圈。盛夏看着到账的金额,确实有点小心动。但是这个事情风险太大了,稳定性太差。他还是婉拒了。
因为额外收入到账,他每个星期都减少了两天打工的日子,用来学习。算算他大半年都没有拿起书了,跨省之后重点有点小区别,难度也被提升了,他有点措手不及。
盛夏看了看时间,准备写套数理卷子在回家。
等他再抬头,已经十点了,刚好保安来巡视到他这楼。
“为什么还不回家?”说完还走进来巡视了一圈教室。甚至极为谨慎的走进了教室,检查了窗帘背后,各个角落。高三的学生是国宝,分毫差错不能有,保安大哥格外上心。
盛夏抬手展示了手中卷子,“马上回家”。然后拿起了背着书包走出了出去。留下保安在他身后感概现在高三的不容易。
十点多的夜晚,学校门口的马路已经很安静了,他看了看手表,算了算时间,就准备往车站赶去。等他一路奔跑到车站,刚好可以看见晚班车车尾灯正在远离,他追了几步,司机也没有看见。他忍不住爆了句出口,又查了查,有个远距离的车站,晚班车到十一点,正好也可以到他家附近。
他把书包背好,开始一路飞奔。可上天就是这么不作美,突然开始下起了雨,盛夏没有时间感概这不幸的一天,赶不上这辆末班车,他今天只能去睡天桥桥洞了,和流浪汉们抢纸箱了。
可老天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雨越下越大,暴雨倾盆,他已经看不见前方的路途,雨水就像是连成片的浪花一样,洗刷着他的道路,他只能被迫放弃继续前进,躲在路边超市门口撑起的雨棚下。夜已深,超市也关了门。
盛夏听着雨棚噼里啪啦的狂响曲,看着雨水如同泼水般顺着雨棚的边沿往下淌着,身上浑身湿透的冰凉衣服触感刺激着他,他总是在这种时候被拉回到过去。
“他妈的”盛夏忍不住骂了两句。
他翻出自己的书包,书包外壳已经湿透了,里面的书也不同程度的打湿了些许。他摸了内部侧边的荷包,找出一根烟,不出意外,烟已经受潮。
盛夏呼吸加重了点,眼尾染上了一抹艳红,在这个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孤独无助。
耳边响起了“嚓”的一声,摩擦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格外的突兀,盛夏转头看,雨棚没有灯光的那一边,灰暗的光影下,站在一个人,两脚放松的交错着,背后依靠在玻璃门上,悠然的点了一根烟,星火在明暗交接线处忽暗忽明。
一辆车在马路上缓慢开过,远光灯从远处发散而来,从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到紧致的喉结,锋利的下颚,坚硬的鼻峰,最后在低垂的单眼皮眼眸处停留了几秒,就消失而终。
盛夏突然有点想笑的冲动,这说不清楚的孽缘,在这个糟糕的夜晚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总是在狼狈的时候遇见一个不想看见的人,可他是真的觉得,出现个认识的人,还是会让这个雨夜不是那么难熬了。
盛夏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他不想陷入回忆。
“你怎么没上学?”盛夏找了个话题开了个头。
顾文煜笑笑,答非所问:“我还以为我不去,你会放松点。”
还真被他说中了,盛夏暗自腹诽。这几天他乐的清闲。
于是天被聊死了。
两人就这样子静默的站了一会儿,顾文煜抽完最后一口烟,他微侧脑袋看着站在光下的盛夏,湿透了校服很好的勾勒出盛夏细窄腰身,湿透的头发连成一簇簇,耷拉在太阳穴边缘,滴着水,比平常看的更加易碎了。
“我家在附近,去吗?”顾文煜开口道。
盛夏没有转头看他,还是维持那个姿势,望着眼前溅起水花涟漪的角落,回道:“去干什么。”
“我们两个男高中生能干什么。”顾文煜反问道。
盛夏没回答,他心想道,现在这个时代,两个男生能干的事多着。
顾文煜似乎看穿他的犹豫:“你这是怕的哪一出,我直的。”
盛夏笑笑,“是吗?挺好的,我恐同。”
“那不正好。”顾文煜说着就递给盛夏一个头盔。
盛夏接过,莫名道:“用这个挡头?没有必要吧,我现在这样子继续淋会雨也没差。”
顾文煜挑眉,用手指了指后面最角落处。
盛夏这才看见,在最黑暗的角落,停着辆摩托车,纯黑色,机械冷调感让周围温度跟着低了几分。
“有驾驶证吗?”盛夏没被摩托车迷住双眼。
“你这是想?”
盛夏抬眼直视着顾文煜,不知道是这幽暗的光芒过于温暖,还是今夜过于惊喜,他有点心情打趣了,:“如果你未成年,我就想打举报电话。不过也许正好一个人一个把柄,可以人为抵消一下。”
顾文煜看着眼前,突然多了分鲜活的人,还有若影若现的小米窝,让他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尖尖的犬齿。
“可惜了,满十八了,有驾驶证,这个把柄你是抓不到了。”走到角落,抬腿上了车。
盛夏带好头盔也跟着上了车。
等两人两人坐好后,顾文煜随口道,:“对了,你是不是应该叫声哥。”
盛夏抱好自己的包,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说道,:“没有机会了,我快19了。你叫我一声哥,我倒是可以受着。”
骤起的发动机的声音破开了雨夜,车尾灯一晃而过,消失在雨夜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