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她为什么出不了岛?!”
大概是和谢嘉初次见面时,他口里曾叫嚷着什么神树,又联想起那晚要珍珠陪同他出岛时大家纷纷变换的脸色,致使平南以为这个落后闭塞的小岛竟然还有这种迂腐的思想,不须多时,脑海就自动浮现了珍珠被陋风陋俗困在蓝月岛饱受压迫束缚的隐忍经历。
什么献祭、最后一个守岛人的剧情愈演愈烈。
他揪着长风的衣领诘问:“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你们还要把人困在这里,不准她出去。”
长风局促地紧缩着脖子,与他拉开安全距离,本来说话语速就慢现在更是艰难,“不是的,是珍珠晕船,她坐不了。”
“......?”一个住在海岛上的人晕船?平南松开手,“那她岂不是从来没有出去过。”
长风点点头,又立马否认掉,恢复成之前神神叨叨的语气:“可她本来就是从外面来的。”但是平南说的其实也没错,珍珠来到岛上之后是再没出去过。
平南扯了扯嘴角,以为他还没从那个美人鱼的幻想里脱离出来,心中实在无法把长风和那个凶手联系起来。
一个这么大了还会对童话故事深信不疑,并且直接代入到珍珠身上的人,很难说他脑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被这样一个人给推下去,还不如自己滚下去算了。
平南被长风的话打乱思绪,忘记了自己最初来到渡口的目的,心中久久回荡着长风那句渔船要冬天才能回来给打击到,这意味着他还要在王淑华的眼皮子底下讨很长一段隐忍的生活。
王淑华的眼神太有压迫性了,看着他就跟等着揪错的家长一样,以前还好,想着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忍一忍就忍一忍,反正没几天就要走了,结果现在还有这么久。
如果一张船票是八千,他要去哪里才能赚到这么大一笔钱提前离开,平南回到冷饮店门口坐着,一整个下午想起那笔钱就觉得跟要他的命一样。
临近下班,珍珠还在柜台那里收拾东西,蓝月岛消解不了那么多塑料垃圾,她需要将冷饮店里的汽水瓶冲洗晾干、压扁,再放到纸箱里等阿财叔回来带出去卖掉。
等一通操作下来,下班时间刚好只剩下最后十分钟,平南终究是没有沉住气,见她停手走向前,试探地问:“你工作一个月有多少钱?”
珍珠顿了一瞬,含糊不清地说:“能有多少,还不就那么点。”
“那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不能。”珍珠眼皮都没有动。
许是她也察觉自己拒绝的太快,而平南在听完回答后沉默的太久,珍珠缓了缓说:“好了,你又不能出去,岛上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吃饭都在家里,要什么钱。”
“我的钱都是留着有用的,听话,别让我为难好吗?”
珍珠没有说什么推辞的借口,全部从实际情况出发,他被珍珠捡到照料,衣食住行也全部由王家提供,如果这样平南还要强求像看起来工资就很不高的珍珠借钱,那就显得太过分了。
好像是一个完全不知道感恩,只会索取的人。
珍珠思虑片刻,貌似很贴心地给平南提出一个建议,“这样吧,你没事就去捡点瓶子,洗干净拿到岛长那里去也能换钱。”
平南:“……”这跟叫他去捡垃圾有什么区别。
他想赚钱的心是真的,可是要他去捡垃圾,还不如直接看王淑华说他吃白饭的眼神算了。
……
如果不是丢失记忆,平南大概很难想象,从小在他生活里只是充当数字的金钱,有一天也会变成他梦寐以求的渴望。
甚至在当晚听到王淑华的一声冷哼后,就做了一个质朴的不能再质朴的梦,对于现在的平南而言简直就是爽文般的存在。
无数红彤彤的钞票从天而降,他甚至还接了一盆子很硬气地放在王淑华的面前,看她悔恨不已,忏悔说自己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他,最后平南坐在一膄很漂亮用钱搭建的十五层邮轮上,在钱海向着火红的落日出发,成功离开了蓝月岛。
过了会,平南发现不对劲了,船怎么只往太阳的方向走,而且越来越近,用钱搭建的船头瞬间化为灰烬,下一秒,他也进入了太阳里。
他惊醒大喊一声:“我的钱。”
……
“王珍珠,王珍珠……”
珍珠迷迷糊糊被唤醒,看了眼窗外,天都还是黑的,但是门外那个人显然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有多么扰人清梦,又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受不了从床上撑起身子,下来一把打开门:“快点直接说。”
平南对上她不善的眼神迟疑一瞬,道:“我风扇坏了,睡不着。”
平南第一次见到那个破破烂烂的脏风扇就觉得它的寿命不会很长,果然,他才住几天呀,那个风扇就不转了,吓得他还真以为自己被太阳吞了。
“……”珍珠深吸一口气,拿过书桌上的蒲扇塞到他手里,“好了。”
平南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门就被冰冷关上。
“王珍珠,我扇扇子还怎么睡啊,这个风一点也不大……”
“那你睡走廊外面,外面风大。”
珍珠翻个身,听到平南在外面生气又不敢发作地轻拍门,嘴里一边叫嚷:“可是外面这么多蚊子怎么睡啊,它们全都在咬我,王珍珠……”
五分钟后。
地上铺上了一层凉席,平南坐在上面,手都快伸到珍珠眼前了,在那里愤愤不平地给自己身上的蚊子包涂风油精。
他是一个顶招虫子的人,也就站了那么一小会,白皙的手臂上就被叮了七八个红包。
珍珠对他幽怨的眼神视若无睹,等他擦完,‘啪嗒’一声关上了灯。
平南从来没有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睡过,水泥地比那张木床不知道咯人多少倍,不停地在凉席上翻来覆去。
蓝月岛夜色并不黑,岛上的月亮总是格外大,宝蓝色的天空下,清辉从纱窗倾泻而出。
他不舒服地仰起头,一点睡意也没有,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道:“王珍珠,你晕船真的很严重吗?”
虽然王珍珠也许并没有很情愿捡到他,也不会一直帮他,会在他的盘子里分很多难吃的食物,但是平南还是希望她有机会可以在某天去外面看看,不要一直留在这个岛上。
这里的命运好像一眼可见,也许一直留在海岛上的王珍珠会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变成脾气不好的王淑华,实在太恐怖了。
“肯定是因为你坐的船不好,也许你坐很好的船就不会这样,或者你上去之后直接待在船舱里别出来算了,假装骗自己没在坐船,”
平南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她的回复,坐直凑了过去,小声又叫了她一句。
珍珠仍是没有反应,闭着眼看起来睡的很沉。
银碎四溢的月光流淌在她白釉般光润的脸侧,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她眉毛下边还有一颗这么小的痣,他目光向下,落在珍珠比寻常人颜色要嫣红一些的嘴唇上,跟涂了什么唇脂似的,即使睡着也显得气色很好。
下一秒,珍珠蓦然睁开双眼,盛满清辉的眸子与他相对上,“干什么?”
平南伸出去的手瞬间收回,背过身含糊不清道:“地上太硬了。”
珍珠的房间本来就比他的稍小一些,放下这张大凉席后更加没有多余的位置,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绰绰有余的大床,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地讲:“不睡就滚出去。”
这一夜平南自然睡的极其不舒服,翻来覆去到后半夜,直到第二天快吃午饭才醒来。
王淑华冷脸把饭菜在他面前重重一放,碗底发出哐响,早餐和午饭成了一顿。
饭后,珍珠让他提着电风扇一起出去,绕过两个弯走到了一个类似于修理铺的地方。
老板接过电风扇晃了两下,左右查看几眼后直言说,“是这风扇太老了,修起来估计挺麻烦的,而且费用跟买个新的也差不了多少,你要不然干脆买个新的回去算了,这个旧的我给你回收?”
珍珠询了价,先寄放在那里,又带着平南去小超市里问价。
回收八块,修理二十五,买新的六十。
这很难选。
王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买过这种新电器了,老板娘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台式风扇劝道:“珍珠,干脆买个新的算了,这个好,大牌子,风力又大,晚上吹着肯定不热。”
珍珠朝她后面其他的风扇看去。
老板娘侧开身子,半真半假地说:“这些可都是些便宜货,杂牌子,你要是想买可得考虑仔细了。”
珍珠思索着回头扫了平南一眼,最后那个白色的风扇还是以员工价五十五元被平南提在了手里,他这才知道,原来小超市和冷饮店都是同一个老板,岛上的冷饮生意相当于被一个人垄断了,老板娘就是那个叫阿财叔的老婆。
珍珠回家的路上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抿了下唇推心置腹一般讲:“你看这就是把钱花在刀刃上,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出什么意外,如果我们把钱都花了,那今天是不是就不能给你买这个牌子风扇了?”
平南还没有回答,她把棒冰掰成两半,递过去一截,又煞有其事地说:“你要是真的缺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你肯定不会讲价对不对,那是不是又要浪费钱了。”
平南看着那半截塑料管没动,很简陋,里面装着什么类似于草莓香气一样的粉红色沙冰,理智的大脑告诉他不该吃这种东西。
珍珠将手中的棒冰往前一送,前端怼到他的薄唇上。
平南张开嘴,咬住了那根棒冰。
很奇怪的味道,看不到任何草莓的存在,味道却无比的浓烈。
他垂下视线,看到珍珠因为咬了一口棒冰更莹润的嘴唇,开开合合,“你看这个棒冰就是我们靠剩下的钱买的,这其实就是你自己赚的钱呀,很甜对不对。”
珍珠这样说是另有想法,平南以前想不想要她的工作她不知道,但是他昨天问自己借钱的时候是真的很想取代她。
这完全就是因为平南太闲了,每天在海岛上瞎逛无所事事引出来的问题。
“一般般吧。”颜祈吸着那根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的棒冰这样说。
珍珠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捏成拳,颇有几分人生导师的意味,苦口婆心道:“所以我们不能觊觎别人的东西,金钱要自己脚踏实地的创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