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悠长 第4章 意外

早上7点不到，林唯悠就起床了。平时睡到**点甚至10点才起的人，今天早起差点儿要了他半条命。

洗漱完毕后，重新打起精神的他对着镜子认真检查了一会儿，没从脸上看出一丁点儿气色不好，才放心离开洗手间，随手从储物柜里掏出一个简易工具箱，离开了家。

十几分钟后，林唯悠敲响了隔壁一小区一户人家的门。

老房子隔音不好，隔着门也能隐隐约约记得地听到屋里的电视正咿咿呀呀地唱着“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没有人回应，林唯悠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门。

电视里的声音停了下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啊？”

“是我，唯悠。”

“诶，来了！”没了电视的背景声，屋里的回应听起来都有些轻。

脚步声慢慢地变大，门打开了，一位老人站在玄关处笑着招呼他进屋：“来啦，快进来！”

“吃过早餐没？”

林唯悠把工具箱放在脚边，说：“还没，想着等会儿忙完了再去吃呢。”

“那可巧了，我煮了皮蛋瘦肉粥，你就在这吃吧，我去给你盛。”

老人作势要往厨房走，林唯悠赶紧拦住了她，说：“不用不用，您快坐，我自己来就行。说罢便往厨房走。

打开电饭锅，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将粥端到餐桌上放好，问：“您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

“行。”他有转身回厨房，从橱柜里拿了一个小碗和汤勺，轻车熟路得如同在自己家——虽然他两个月前才第一次踏入这个家门。

这些年养老院行业的服务在不断的发展中逐渐优化，但对于大部分老人来说，居家养老依然是首选，而社区为老服务中心就是为了服务社区老人而设立的，那些独居老人、行动不便的老人更是服务中心重点关注的对象。

林唯悠是他家所属社区的社区为老服务中心的一名志愿者，两个前加入的，平时会根据服务中心的安排，定期上门探望老人、陪同复诊，或者是帮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买菜、买药。

眼前这位老人是秦兰芳，是林唯悠成为志愿者后，认识的第一位老人。虽然才认识短短两个月，但林唯悠凭借着一张会哄老人开心的嘴和靠谱的做事风格，轻而易举地和秦兰芳拉近了距离。

林唯悠坐下后，端起粥尝了一口。

嚯，可真够咸的。

他内心大惊，脸上却不显。

“怎么样，还行吗？”秦兰芳看他没说话，解释道，“太久没做了，都生疏了，就怕你吃不惯。”

社区为老服务中心设有长者食堂，很多老人都爱去那里吃饭，价格不贵，还省了买菜做饭的功夫。秦兰芳也是那里的常客，但偶尔心血来潮了也会在家里做上一两回儿。

林唯悠放下碗，说：“我觉得挺好，肉片嫩滑，粥又煲得刚刚好，就是太咸了。”

话说得不委婉，可他没有打击秦兰芳的积极性的意思。

味觉退化是每个老人都要经历的生理变化，这也是很多年轻人感觉自己父母上了年纪后做的饭的口味越来越重的缘故，可高油高盐又是老年人的饮食大忌，总归是要提醒她注意些的。

“哎哟，那我下次可得注意。”秦兰芳有些不好意思，又说，“哎，那你别吃了吧？别齁着了。”

“没事，能吃。”说罢，他又笑着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粥。

林唯悠洗碗时，秦兰芳也进了厨房，好一顿打量他后，说：“最近工作很忙吧？我看你怎么没什么精神呢。”

“真的啊？”林唯悠用了超夸张的疑问语气，转头说，“我估计是我出门早了，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我下次好好打扮打扮，又是一位迷人的靓仔。”

秦兰芳说：“说正经的呢，别贫。”

“真不忙，也不累。”林唯悠抬起满手泡沫的右手，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我每天吃好喝好，睡得香，好着呢！”

“好好好，那就好。年轻人日子还长，工作可以慢慢来，别把身体累坏了。”

秦兰芳的老伴儿年轻时为了改善家境，工作特别拼，钱是挣到了，但也落了一身病，身体一直都不怎么样，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没扛过去，去世了。他们就一个儿子，三十出头的时候也因为意外去世了，所以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

把碗洗好后，林唯悠问：“哪儿的水管坏了？”

“卫生间的，你看看能不能修？”

“嗯，我先看看。”林唯悠提起工具箱，往卫生间走。

水管仍在滴滴答答地漏水，水管下方已经用塑料桶接了好几桶水了。

林唯悠蹲下身检查水管的时候，秦兰芳也走了过来，解释道：“昨晚10点多的时候就坏了，我估计社区的维修师傅都下班了，第一时间就想着打电话给你了。后面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来，也不急着修的，今早再让他们过来也一样，就不用你大早上跑一趟了。”

林唯悠转过头，看见了秦奶奶脸上的懊恼。略一琢磨，他就想明白了，老人家是怕麻烦他。跟不同的老人接触过之后，他发现，有的人越老就越怕麻烦别人，因为显得自己很没用。

他转过头继续查看水管：“不麻烦，几步路的事。随时都可以喊我过来。”

漏水的原因挺明显，是水管跟水管之间的接口老化了，水就从松动的缝隙里漏了出来。维修也简单，换个新的接口就行了。

确认水管完全修好后，秦兰芳说想出门走走。

楚庭今年的雨水特别多，从3月下旬一直下到现在，半个多月了还不消停。难得现在没下雨，她想出去透透气，也去社区为老服务中心和她的老伙伴们碰个面。

林唯悠想着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便陪着老人家一块儿去了。

他们这里的社区为老服务中心除了为老人提供日间照料、健康指导外，还有很多文化娱乐服务，所以时常有许多老人聚集。

林唯悠这两个月来得勤，一些经常过来的老人眼熟他之后，会邀请他一起参加文娱活动。做手工、打麻将，到室外活动区域打太极拳、保健操，或者就是坐着聊聊天。

上个月他被几个老人邀请去影音室看粤剧，他说他可能听不太懂。老人热情地说，没事，多听听就懂了。

后来他不出意料地在影音室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还有老人给他盖的毛毯。他当时就想，老人家也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听不懂，只是希望能有年轻人陪陪他们，稍微了解一下他们的爱好罢了。

他们刚到达服务中心，就听到不远处的树荫下传来的动静。

“走马，走马！”

“哎呀，早跟你说了别走那一步！”

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是这里的老人显然不乐意搞这一套。围观的一圈人比下棋的两人还激动，又是出谋划策，又是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上去下一盘。

与这里的激烈“战况”相呼应的，是从另一片空旷地带传来的DJ版的“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领舞的阿姨站在队伍最前列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号，后边一群跟着比划的老大爷老太太看着还挺精神。

最近这雨下得，害他们社区的灵魂舞者们都憋坏了。

秦兰芳对眼前的热闹毫不关心，领着林唯悠一路走到了棋牌室。

她退休后最爱的活动之一就是打麻将。在社区里还有固定的牌友，都是老年人。他们也打钱，打1块的，省得赢或输个大的，太激动了身体受不了，所以纯粹就是消遣。

棋牌室里有两桌正打得有来有回，一桌上正还缺两人，看到他们进来，有个大爷大声喊：“老秦，小林，来得正好，刚好凑一桌。”

“好咧！”林唯悠嘴上应着，心里却暗叹大事不好。

陪老人打麻将是个技术活，既不能一直赢，影响老人的赢牌体验，又不能输得太明显，让老人以为你在故意放水，让他们丢了面子。

可惜这于对林唯悠来说，不是一件可控的事情，毕竟他的牌技是真的烂。

结果不出意料，今天这麻将局打了两个多小时，他就没赢过。倒是秦兰芳赢了好几局，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在食堂吃过午饭后，林唯悠就回家了，下午4点多的时候，又出门陪秦兰芳去散步。

在树荫下走了几圈之后，秦兰芳突然身子晃了一下，紧接着就往前倾倒。走在她身侧的林唯悠眼疾手快，一把扶稳了她，着急地问：“秦奶奶，你怎么了？”

秦奶奶的右手紧紧抓着林唯悠的手臂，两眼失神，含糊不清地说：“腿......腿......”

看来是突然发病了，林唯悠不敢轻举妄动，仍扶着秦奶奶站在原地，并打电话通知社区医院里的医生。吴医生赶来看过后，初步判断秦奶奶是中风了，便打电话通知离他们社区最近的三甲医院——楚庭二院派救护车过来。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里，吴医生让林唯悠协助他，扶着秦奶奶缓缓就地躺下，取出了口中假牙，并解开了上衣领口的纽扣，以便保持呼吸畅通。

刚才林唯悠没有自行搬动秦奶奶是对的，老人中风后，要避免头部剧烈晃动，否则会有加剧脑损伤的风险。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吴医生和林唯悠陪同秦奶奶一起去了楚庭二院。

到了医院急诊室后，林唯悠发现在急诊室等待的接诊医生竟然就是那天晚上那个向他借充钱器的人。

他看了一眼胸牌，原来他叫余夏铭。

吴医生在救护车上已经向余夏铭介绍过秦兰芳的发病症状。看到秦兰芳后，余夏铭再次检查了一遍后，安排她去做血液、脑部CT检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是急性脑梗死。

余夏铭说要做静脉溶栓治疗，又说了静脉溶栓的获益、相关风险，并征求手术同意，“请问谁能签手术同意书？”

“我来。”林唯悠接过手术同意书，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兰芳没有家属，社区为老服务中心跟她商量过之后，定了林唯悠作为签字授权人之一，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余夏铭马上给予静脉溶栓治疗。

治疗很顺利，看着秦兰芳的症状有所改善，并开始恢复意识，余夏铭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急救情况他已经经历过不少了，可是每一次都不敢怠慢。

对于急性脑梗死患者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发病后4.5小时内是溶栓的黄金时间，每早一分钟进行溶栓治疗，治疗效果越好，也能大大降低致残风险。

之后，余夏铭去了秦兰芳的病房里，向林唯悠和他们刚才请的看护人员交代看护注意事项。接着，他又去查看了其他病患的情况......结束工作时，已经接近晚上9点了。

他回到诊室门口，发现有人站在门前，看样子是在等他。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似的，林唯悠突然转过头，向他走来。到了跟前时，问：“余医生要下班了吗？我请你吃宵夜？”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出自粤剧《帝女花》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出自《酒醉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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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