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悠长 第12章 今天吃粤菜

“好啊，吃什么？谁买单谁话事。”林唯悠答应得很果断。

“还是你来吧，我不是很清楚哪里的东西比较好吃。”这确实触及到了余夏铭的知识盲区，当然如果是林唯悠选的，那一定是他自己喜欢吃的，从结果上来说更好。

“行。”

这一回林唯悠带他去的是一家粤菜店，店里的装潢都有些年头了，正在吃饭的几乎都是阿公阿婆。

落座后，余夏铭说：“你来点吧，我不挑。”

等林唯悠下完单之后，摆在眼前的又是一套涮好的餐具。

这一次林唯悠没有感到惊讶，几次接触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余夏铭的种种“举手之劳”，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医生的人都这样乐于助人。

店里的生意太好，上菜的时间也被拉长。林唯悠低声对余夏铭解释：“这家店味道是不错，就是要等很久。”

余夏铭给林唯悠的茶杯续了茶，音量不知道怎么也跟着低下来：“再等等吧，没关系。”

他们说完没多久，菜就开始陆续上了。

林唯悠不再说话，开始吃饭。

他的吃相不是斯文的那一类，却也不粗鲁，就是吃得很专注，很投入，好像眼前的都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佳肴似的，会让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感觉食欲倍增，所以余夏铭也专注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林唯悠突然来了一句：“怎么样，好吃吗？”

饭也不吃了，只顾着看他。

余夏铭莫名觉得他是在邀功，所以也用了比平时更夸张一点点的语气夸赞道：“是不错。”

不过余夏铭说的也是事实。

深井烧鹅皮脆肉嫩肥而不腻，清蒸石斑鱼肉质嫩滑味道鲜美，蒜蓉炒菜心清爽解腻，虫草花干贝龙骨汤好喝又暖胃，味道确实很不错。

看来那个在楚庭流传着的都市传说是真的，坐满阿公阿婆的早茶店和粤菜店一定错不了。因为经得起本地街坊的考验的店，必然有其出彩之处。

“对嘛，我就说不错。”林唯悠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又低下头继续吃了。

吃过饭后，林唯悠又将余夏铭送回了家。

车开出去之后，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余夏铭一直站在原地望着他的方向，直到拐了个弯才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是一种很符合余夏铭性格的礼貌，真诚又不刻意。

林唯悠的唇角轻轻地勾了一下，随后开车回了自己家。

而余夏铭目送林唯悠离开后，就直接回家看论文了。从昨天到今天中午，整整一天的时间都闲着，不是他平时的假期状态。

医生这份职业远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余夏铭也不例外。

对于很多医生来说，工作日每天在医院加班是常态。不上班的时候，也要看书学习。除此之外还有科研压力。

加班、学习、搞科研......这几件事占据了他的大量时间。有时候余夏铭的一些朋友也会问他，这种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的工作状态，真的值得吗。

余夏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值不值得......有些东西就不是这么计算的。

几天后，秦兰芳顺利出院。林唯悠又忙前忙后照顾了好几天，之后就迎来了五一假期。楚庭作为热门旅游城市，自然也迎来了巨大的游客量。

“猫耳云”两条街以外的骑楼商业街挤满了人，让人难以分辨旅客在这里到底逛街还是来看人。

酒吧的生意到了周末一般都会很好，遇上这种小长假更是火爆，因此假期期间，每天的营业时间都提前和延后了各一小时，员工们一整晚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连续5天的小长假结束后，林唯悠赶紧给所有员工补放了带薪假，还额外发了慰劳奖金，让他们好好休息，也有不愿意休假想继续上班的，林唯悠就给了双倍工资。

在店里工作都是跟他比较久的老员工，不管是技术还是人品，都值得信赖。林唯悠做不到像散财壮汉大飞一样阔绰，给员工开远远高于同行的工资，但该有的都没少，综合下来还是比很多同行的待遇要高很多。

第二天早上，林唯悠刚踏出室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连日下雨都降不下去的热意让他焦躁了起来。

楚庭的夏天来得早，往年4月中旬入夏，今年更早，3月下旬就进入夏天了。不过今年的雨也下得特别多，阿文他们都说今年同样的时间没有去年热，可对于林唯悠来说没什么区别，下雨也不过是将燥热变成了潮湿的闷热而已。

林唯悠讨厌夏天，除了体感上的难耐之外，在他的记忆里，夏天总是伴随着许多不太美好的记忆一同到来。

可惜现在一年比一年热。

在楚庭，直到11月中旬才会彻底入秋。在这里生活，除了忍受漫长的夏天，别无他法。

他加快了脚步，向秦兰芳家走去。

到了秦兰芳家，发现门都没关，估计是忘了。

老太太真的越来越粗心了，等会见了得好好说说她。

他进屋后，喊了几声“秦奶奶”都没人应。他又去各个房间看了一圈，都没有人。拨通电话后，却从沙发里传来了响震天的手机铃声。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诸多可能。

他记得秦兰芳是戴着智慧手表的，那是政府免费发给独居老人和高龄老人的。只要老人身体有异常状况或者是摔倒了，智慧手表就会立即向24小时健康监测平台发出警报。现在秦奶奶不在家，会不会是社区为老服务中心和社区医院的工作人员上门把她接去救治了？

可屋子里整齐又干净，分明没有人匆匆来过又走了的痕迹。

不管了，先打电话问问。

他即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社区为老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电话，“喂？”开口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嗓子发紧得厉害。

“喂，小林啊，怎么了？”

“唯悠，过来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林唯悠一转头就看到了刚从门口走进来的秦兰芳。

看起来还挺精神的，不像是身体出问题的样子，他紧握着手机的手掌放松了一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喂？小林，还在听吗？”

电话里的声音响起，林唯悠回过神，回复对方：“李姐，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等会儿的讲座是不是9点半开始。”

“是啊，你今天能过来吧？”

说话人是李新月，是社区为老服务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员，林唯悠的大部分志愿工作都是由她安排的。

“可以，我等会儿就过去。”

挂了电话，林唯悠看着秦兰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兰芳不知道他刚才的心路历程，看他没什么表情，以为他是没休息好，还在那说：“那么早就过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你本来下班就晚，就晚点起，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

林唯悠没回答她的问题，强按下心里的焦虑，问：“你去哪里了，怎么门也没关？”

“楼上新搬来一对小夫妻，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人家说不用。”

笑意让秦兰芳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更加慈祥：“小两口挺好，堆了一屋子东西没收拾呢，就先整理了桌子问我要不要坐下喝茶，我嫌麻烦人家，就回来了。”

她这么一说，林唯悠更没话说了，一个热衷于做善事的老太太收到的回报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阻拦和不满。

好在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认真地对秦兰芳说：“下次出门记得把手机带着，还有，把门也关上。”

听了这郑重其事的语气，秦兰芳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林唯悠是在担心什么，马上低下了头，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搓了搓，连声答应：“好，好，记住了！”

出于职业原因，林唯悠一向善于观察他人的情绪，秦兰芳这反应让他一下明白她又在担忧什么。尽管他刚才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却也足够让心思敏感的老太太胡思乱想好几回了。

唉，让她放宽心，不要总是担心自己给别人添麻烦，她也做不到。那只能他自己多多注意言行了。

他往墙上看了一眼，说：“门都不关，小心小偷来把你的画都偷走！”

语气紧张兮兮的，好像真的已经有小偷来踩过点一样。

听了这话，秦兰芳连连摆手，笑着说：“哪可能啊，哪个小偷看得上这些。”

林唯悠笃定地说：“我觉得挺好的，放拍卖市场起码值2000万。”

除了打麻将之外，秦兰芳现在最大的爱好是画国画。前几年在老年大学里学的，结课之后就一直画到了现在，现在还会定期和老年班里的同学一块儿去公园写生。

有了新爱好之后，她也不像以前那么爱闷在家里了。

林唯悠是真的喜欢，她家里现在挂起来的那几幅画，还是林唯悠提议装裱起来的。

“哎哟，你就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明知道是玩笑话，秦兰芳还是对这样的夸奖很受用。

“没哄你，都是真心话。”

林唯悠想起正事，对秦兰芳说：“今早服务中心那边有讲座，你要不要参加，我陪你一块儿去？”

“好啊。”

时间还早，不过秦兰芳想到刚才林唯悠和李新月打的电话，就提议早点过去。路上还一直对林唯悠说，这点小事不用特地跑一趟。又问他最近怎么样，睡得好不好，工作忙不忙......

每回见面她都要问一遍这些问题，明明他们一周之内才见过，不过林唯悠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秦兰芳听了之后乐呵呵地说：“好，好，那挺好。”

她说完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了一句：“年轻人，还是要保重身体。”

林唯悠转过头看她，她望着前方，目光却失去了焦点，好像看的不是眼前，而是遥远的某个谁。

她这是想起她儿子了，听说他当年意外过世的时候，跟他现在的年纪差不多。

林唯悠没有打扰她，而是扶着她的手臂慢慢向服务中心走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足以替代亲人的陪伴，但能让她宽慰一些也是好的。

到了服务中心后，秦兰芳去找别的老人聊天，林唯悠则去布置讲座会场。

楚庭二院定期来社区为老服务中心开展不同主题的健康讲座，今天的主题是阿尔兹海默病，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大众对于阿尔兹海默病的印象大多是老人记不清事情、认不出家人，实际上，记忆力减退只是其中一个症状。

他们在性格上也会发生变化，可能会从脾气温和变成暴躁、易怒，也可能会出现幻觉，将家人认定为要害他的人，从而出现攻击性行为。到了重度阶段，他们可能还会失禁，随地大小便，或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家门......而现实往往只会比文字描述的更加沉重。

当一个家人得了阿尔兹海默病时，照顾他的人同样很辛苦。他们可能24小时都无法睡个好觉，除了喂饭、洗澡、上厕所这些日常照顾，还得得时刻盯着老人，防止他们跑出家门，也不得不面对老人像看陌生人一样的戒备眼神。

他们的生活不再可控，一切都需要围绕着患病老人来转。身体上的疲惫和心理上的受挫感不是持续一段日子，而是从老人发病开始，持续很多年的时间。

他们社区的为老服务中心对接的老人里，也有不少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病的，有些症状严重到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他们认不出家人，既不愿意接受家人的照顾，更不愿意护工靠近，帮他们洗个澡都要好几个人同时协作才能完成。

连定期上门的护工都说累，林唯悠都无法想象那些无法“下班”的家人是怎么过的。

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多半是60岁左右发病，也有的病例刚过50就发病了，而这个病目前没有有效的治愈办法，只能通过服用药物延缓病情进展，所以早发现、早治疗也是预防和延缓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生和发展的有效方式。

楚庭二院的医生来开这类讲座就是为了引起老人对自身情况的重视，同时也是对护工们的一种培训，让他们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时，可以及时向医生反馈。

二院的对接负责人前两天就跟李新月说过这件事了，所以林唯悠才会被叫来帮忙。不过他能做的也有限，只是帮忙布置讲座场地、引导老人入座而已。

等大家都陆续进场后，林唯悠才发现今天的主讲医生是余夏铭，之前都是二院别的医生来的，不知道怎么换成余夏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