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生潮 第7章 今朝-我送你

雪山之巅还未入口，李南星包里的手机像是定时炸弹徘徊在引爆边缘，隔着包隔着一层层布警报个不停。

很扫兴，也很烦。

全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想都没想就能猜到炸药后方是谁，能如此不管不顾别人死活轰炸的她这辈子也就只能遇上一个。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先是未接电话，一连七八个。

再就是微信，一连五六条，每条都是语音，时长最短的都有40秒。

李南星没看，熄屏了手机塞回兜里，“抱歉，有点事先走了，你们继续。”

林慧慧一看她要走也坐不住，“一起一起，我也走，家里还有亲戚呢。”

张志杰这还没聊痛快，有点舍不得，热心肠一发作，比要走的两人还忙：“甜点还没有吃呢，帮你们打包？外面雨好大啊，你们有没有伞？等我让祁白给你们拿伞。”

李南星：“不用麻烦，两分钟到了。”

她拿上包，起身时候，眸光流转，对上周时序的视线，心跳就漏了半拍。

想了千百遍的久别重逢，想了无数次的再次相见，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匆匆忙忙，甚至来不及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话又要离开。

上一次，来不及好好道别，以后都不想再不辞而别。

转身前，她咽下喉间的酸胀，轻轻说了一句：“再见，周时序。”

再见周时序。

再见，同桌。

再见，我的少年。

在心里说了千百次，在陌生的地方，对着陌生人，对着空气，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次又一次说着。

以前总觉得是没能好好说上一句再见故而念念不忘，遗憾又惦记。

可如今对面的人真的是他，话也说出口了，心里却丝毫没有松懈更没有一丁半点的快乐，依旧填补不了那些空。

情绪汹涌着滚滚席卷而来，她的心脏被一张网勒着，收网的瞬间像冬天掉入冰冷湖水般窒息又遍体生寒。

等到反应过来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门口，雨很大，空气里湿气和冷气很重，她穿得单薄，冷气越过皮肤，扎进了她的血液扎进她的骨骼。

居然会这么疼。

她想逃，脚刚迈出一步还没踩实，肩上一沉，熟悉的味道和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入骨的冷开始回温。

李南星差点没站稳。

快收回去的手轻搭在她肩膀处扶了一下，接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

“跑这么快，怕我追上吗？”

他的声音很低，在这空旷的海边，融着海浪的声音，和湿气一起蔓延到她耳中，听得她耳朵发痒。

李南星偏头捏了捏耳垂，眸光就瞥到了他那筋骨匀长的手握着黑色伞骨。

周时序站在比她高一级台阶上，薄薄的眼皮下，眼眸很黑，里头映着黑色伞顶的光，显得清冷有距离感。

李南星揪着他的外套下摆，拇指指腹捻了几下金属扣子。

“没跑，催得急。”她轻声说。

周时序说：“我送你。”

一些画面又扑了进来，手心的金属扣滑出指尖，李南星转身：“我自己走。”

周时序也跟着走下台阶，垂着眼，似乎在看她不笑的眼睛，又似乎在看她抿着的唇角。

“李南星，你这么怕见我吗？”

他问得这么直白李南星愣了一下，想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我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

雨敲打着伞面，又顺着外延滴落在两人脚边，周时序的鞋头向着她，可她自己的却是向着远离他的那个方向。

原来他往前一步她就跟着迈出更大的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她拉得不远也不近，原来她又在不知不觉中做出逃避的举动。

李南星抿着唇，什么都说不出口。

周时序又下了一级台阶和她齐平，“送你回家，不带你去别的地方，也不问问题，可以吗？”

说这句话时候，嗓音里多了几分缱绻和漫不经心的尾音，这种调子就像在给李南星下蛊……

走之前，李南星回头看了一眼，林慧慧和张志杰还杵在门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周时序却已经明白她在想什么，回头问林慧慧，“你也一起？”

林慧慧看着周时序那张冷脸，听着那不怎么欢迎她的语气，打了个机灵。

.......

谢邀，你们好好叙旧，但。

她人还没有回答，张志杰这货已经提着她的大包小包抡上她往周时序停在咖啡店门口的车跑，还直接把她塞进了后座。

“你他妈——”林慧慧抬脚就要教张志杰做人。

他一米九大高个往角落一缩，“文明啊文明林同学，别爆粗口别暴力，这么大的雨，你俩难道真淋雨走路？难不难受啊？”

这倒是...有点道理。

但是她怎么着都行，就是怕那两位不高兴....

虽然她现在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

林慧慧忍不住一直往外瞟。

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外，两人间同频踩着青石板路，她看着远处，他却看着她。

如果不是两人的神情都带着几分落寞，没了少年时候的张扬肆意，林慧慧都要觉得方才的一杯咖啡将她们送回了几年前。

.....恍惚的又何止林慧慧。

他们并肩同行，却离了些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走一起时候骨骼总会相碰。

上车时，周时序顺手接过她滑落的单肩包，动作熟练得像这几年的空缺从未有过，两人只是短暂分别又一起吃完饭回家。

被云雾笼罩的视线里，李南星一时之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前排的两人还没有坐稳，喜欢暖场子的张志杰又开始了骚操作，他摸出一包烟，直接上贡给李南星。

“南星，来一根？”

李南星头也不回，“不抽。”

张志杰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然后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脑子灵机一动，摸出了周时序的烟，“我忘了你只抽这款，给。”

周时序用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但张志杰沉迷发烟，压根没看见，手还孜孜不倦的举着。

李南星却是看向了周时序，想问什么时候抽上烟的，想问为什么要抽烟？

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

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那些她错失的岁月，他经历了什么？

又遇到了什么人，什么时候改变的习惯，会和新人有关系吗？

每一条她都不敢知道，怕那颗不太坚强的小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张志杰唯一的优点可能是不死不休，“南星？又发呆？抽不抽嘛？”

李南星转向后头，没什么波澜地说了一句：“戒烟了。”

“哎？居然戒烟了，牛批，烟都能戒掉，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周时序扣安全带的手一顿，眯了一下眼睛，接着“咔当”一声后，瞥了张志杰一眼。

后者没说完的话就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张志杰有点呆：我说错什么了？他在不爽什么？

......

天色渐暗，环海路边零零散散点了一路的灯，雨刷器将水珠刮走，来来回回的，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之间来回交替。

车子拐了个弯，车上挂着的金属车挂跟着车速小幅度晃动，副驾台上的小金毛摆件正张着嘴吐着舌头笑，小脑袋晃悠着，可可爱爱的。

她惯性地就捞出相机。

小狗，越野，雨天，雨珠覆着的车窗，无人的沥青公路，阴沉沉的海。

咔嚓。

景色很单一，色调偏冷，唯一的暖色是小金毛，但好像是这几天拍到的第一张特别特别满意照片。

她勾着唇笑时候，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白色相机，和他是情侣款的相机。

李南星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她还留着这相机被他发现了这种事情，是应该尴尬还是该高兴。

相机金属质感的冷硬扎在手心，她把相机上挂着已经有些褪色的刺绣小挂件勾在指尖又松开，反反复复。

忽然就想问他很多话。

想问他小狗是照着路虎做的模型吗？

又想给他看刚刚的、以前的、好多的照片问好看吗？

但后座的动静又让她开不了口。

暖场王还在发烟，非得让林慧慧选一个抽，结局毫不意外被赏了一脚，然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笑成一团。

手机也还在持续警告，李南星收了相机解锁：

——李南星，我不止一次说过，别不接我电...

掐断。

——雨这么大，我看你出门也没带个伞，我让阿姨去接，你人...

掐断。

——旁边都有谁？只有林慧慧一人吗？大下雨天的有什么好玩的，你们是不是上环海路去了，别离海太近...

掐断。

——不是要发朋友圈吗？拍的照片发我看看...

掐断。

越看心里越烦，但还是忍着火气回了一句：不用接，到家了。

李南星和后座还在傻笑的两人告别完，周时序已经撑着伞绕了过来。

“送到这就行。”

他好像笑了笑，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伞都偏像了提着东西的那边，“送佛送到西，不差这两步。”

行吧......

她走到他没提东西那一侧，转身时候，他把东西换到撑伞这只手，伞又全部偏向了她这头。

李南星愣了一下。

周时序好像总是如此，藏着细腻温柔，用不在乎的冷脸应付着众人，让不了解的人望而却步，觉得他这人难相处又没情。

但别人不知道的是，他总安安静静做很多细微的事情。

细心得像炎炎夏日里轻飘飘的雨，只有尝过其中滋味的人才知，他浓烈得深入骨髓，想要忘记，要抽筋断骨。

李南星走神时候，他偏头过来叫了一声，“南星。”

夜里的市区亮着暖色的灯，绰绰光影下，绵绵细细的雨斜着飘落，打在伞面时候的发出细微但存在感很强的声音。

李南星望向周时序：“嗯？”

“我们——”

他刚说两个字，身旁有送外卖的电动车呼啸而过，肩膀被很轻刮了一下的同时她本能往他怀里躲。

其实在她躲过去之前，周时序已经护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