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燃情 第48章 晚安，晴儿

冉晴第二天来到学校已经做好了接受嘲讽的准备，也果不其然的在经过走廊时听到了不少“活该”“报应”“为个男人一蹶不振”“变成怨妇”这样的窃窃私语。她听到后只是勾了勾嘴角，让他们说去吧，到二模考试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不过出乎意料的，冉晴原以为将要持续很久的闲言碎语却被一场批判大会给中断了，她瞬间被抢了风头，失去了八卦中心的位置。而抢去她八卦C位头衔的那个人是夏渝。

在分秒必争的高三冲刺阶段还要把全体学生拉出去开批判大会，可想而知把教导主任气成什么样了。主任顶着秃顶面积比之前更大了的地中海站在领操台上激动的吼着，细数批斗对象夏渝和他的同党们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恶行。主动挑衅、殴打同学，抢同学的手机强行删除里面的内容，用语言或肢体暴力威胁同学，受害者多达十数人。

夏渝站在台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随意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神迷离的看着远方的天空。那副狂妄不羁的样子像极了当初那个说着“爱好打架”的男生，却又似乎完全不同。他眼神里有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东西，苍老而绝望。

这是冉晴第二次站在台下看着夏渝被开批判大会，上一次是因为为了她和技专的人打架，而这一次，她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去做那些事。冉晴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和她一直以来喜欢的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判若两人，再想到他一模考试的成绩，要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她不知道夏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两个在一起的那一年里，除了为了救郭俊立那次外，夏渝都没再跟人动过手。冉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分手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变化如此之大。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最放松的状态吗？难道他想要的日子就是到处跟人打架、成绩一塌糊涂吗？

分手了也好，不爱她了也好，冉晴始终还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能有个光明的未来，即便那个未来与她无关。

那一天冉晴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回到家后鼓起勇气给夏渝打了一通电话。她不敢当面去找他，因为不确定他是否愿意见到自己，更因为害怕自己在面对他时不能控制好情绪。

电话响了很久，夏渝才接起来。

“喂。”他的声音冷漠又疏离。

“喂，夏渝……”冉晴以为自己已经振作起来，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就差点全盘崩溃。

“有事儿吗？”夏渝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我……”冉晴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想哭的**，调整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我看到了你一模的成绩，不太理想。”

“哦那个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弃高考……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助我还是可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半途而废……”

“我没放弃高考啊，我现在这成绩考本市大学够了。反正我要跟吴帆在一起，也不打算去别的地方，就本市大学念念挺好的，就是拿个文凭嘛，等毕了业直接进我爸公司，然后再把婚给结了，齐活！”

“可是……”可是什么呢？可是你已经答应我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别傻了，你对他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冉晴在听到他说结婚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即使是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夏渝也从没对她说出口这两个字。原来她曾经以为的笃定，那不曾言说的承诺，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冉晴自嘲的笑了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这样吧……你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我会找时间还给你。”

“那些东西我不要了，你扔了吧。”夏渝无所谓的说道。“…………那…祝你考试顺利，也……祝你幸福。”冉晴没控制住自己，最后一句话明显带了哭腔，她慌忙的挂断了电话。

冉晴，别哭！不许哭！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没用的哭哭啼啼上！给我振作起来！冉晴在心里不断骂着自己。可是真的好痛，真的好痛好痛啊……

夏渝放下手机，看着刚刚被自己因为用力忍耐而攥到变形的书本，一滴眼泪不经意的掉落在被捏得皱巴巴的纸面上。

“祝你幸福”，呵……我此生唯一的幸福只在你身上，而我却亲手把你推开。没有了你，我还谈何幸福……

这段日子夏渝不断的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尤其是看到冉晴的一模成绩之后，他恨不得打死自己。他骄傲的女孩，永远第一的不可破的神话，因为他而跌下神坛，在她的学业生涯里留下了屈辱的一笔。就算冉晴自己不在乎，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到底有没有一条路是可以既不让她伤心又不影响她的未来的？

有过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很想去告诉冉晴真相。他害怕女孩会一蹶不振，怕她的成绩回不到顶峰。可是然后呢？难道让她带着傲人的成绩为了他而屈就在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吗？以冉晴的实力，即便是发挥失常也一定可以考上北京的普通大学，再怎么样也比跟着自己烂在这个地方要好得多。已经到了这一步，夏渝只能选择去相信女孩的能力，默默的祈祷着她可以重回巅峰。

这段时间夏渝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脾气，他积累的怒气越来越多。对父亲的恨，对母亲的怨，对自己的憎恶，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他去找那些诽谤辱骂冉晴的人的麻烦，与其说是替冉晴出头，不如说是给他自己无处发泄的情绪寻找一个出口。他的心头有着太多伤口，每伤害冉晴一次就多一道伤，血肉模糊，永远不会愈合。日积月累的疼痛让他变得暴躁易怒，他能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夏渝，那个内心充满正义感的，阳光的面对各种不幸的夏渝，那个心里装着爱的夏渝。

失去你，也就失去了我自己。

这天下晚自习后，冉晴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跟夏渝分手后，自然也就没有人骑自行车带她上学放学了。晚自习十点才结束，同学们要么家里有人接，要么就是家住得近的几个人一起走，只有冉晴是独自回家的。冉婉悦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胡姐年纪大了，冉晴不想让她们跟着折腾，坚持不让她们去接自己下课。

她一个人走夜路其实是有点怕的，但好在从学校到她家的小区一路上都有大路可以走，到处都是摄像头，天暖和之后路上还会有不少遛狗的和刚逛完夜市的行人，倒也还算安全。但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走在外面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她走在路上从来不戴耳机，而且会时刻留意周围的人。

从刚才离开学校那条大路开始，冉晴身后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就一直跟着两个人，路灯光线不够亮她几次回头都看不清楚，只看得出是两个男人。虽然觉得很可能是自己多心，她还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后面那两个人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这让她变得紧张起来。前面就是转角了，她快跑几步转进下一条街，然后迅速跑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超市。她特意跑到了女性用品区，这样如果有跟踪他的男人就很容易暴露目标。冉晴在里面躲了一阵子，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计算着时间那两个人如果是跟着她的话应该早就路过这间超市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朝四周观察了一下，然后快步往家的方向赶去。

冉晴觉得那两个人可能压根就没注意到她，是她自己太神经过敏了。

与此同时，在主干道附近的一条漆黑小巷里，夏渝正一拳一拳砸在刘川的身上。旁边地上一个刘川的跟班正捂着流血的鼻子在哀嚎的打着滚。

从他跟冉晴分手开始，夏渝每一天晚上都在悄悄护送着她回家。女孩很聪明也很警惕，如果他直接跟在后面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因此他一直都是躲在暗处偷偷跟着她。他熟悉冉晴回家路上的每一条岔路，利用自行车的优势穿梭在那些小巷中，躲在一个个昏暗的岔路里看着女孩在他面前路过，然后再迅速飞奔去下一个路口，这样万一他没能在下一个路口等到冉晴，便能把搜索范围控制在最小。

今天从出校门开始他就注意到刘川那两个人了。上次救郭俊立时刘川曾经放话说跟他俩没完，夏渝自然是不惧的，来一个打一个便是，可等来等去都没见对方有动手的意思。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他跟冉晴分手后想要单独找一个姑娘的麻烦，这好像阴沟里的蛆虫一般恶心的行为让夏渝厌恶至极。刚刚冉晴朝着转角跑过去的时候，刘川和他的跟班也跑了起来，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夏渝。三个人几句恶语相向后就转到巷子里厮杀。

刘川此时被夏渝拎着衣领才勉强站立着，整个人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夏渝在刘川的衣服上嫌恶地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狠狠的一把将他摔到地上。

“不用我多说了吧？”夏渝居高临下用冷得刺骨的眼神看着刘川。

“操……”刘川勉强撑着身子靠到墙边坐起来，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血不服气的说道：“你他妈的都跟那小娘们儿分了，我们又没找你的麻烦，你他妈的有病啊？”

“谁说我是为了她？”夏渝讥讽的笑了下，“不过是看你们这几个垃圾不顺眼罢了！”

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舔了下刚刚在跟两人缠斗时不小心挨到一拳而被自己牙齿刮破的口腔内壁，迈着两条长腿跨过瘫在地上的那两坨垃圾，用不容质疑的冰冷语气说道：“以后别再让我在这条路上看见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我他妈说话算话，想死就试试！”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夏渝骑着自行车回到新月海湾小区，从另一头绕到冉晴家附近，远远地看向那栋别墅二楼的一扇窗。温暖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透射出来，夏渝放心的松了口气，知道女孩已经安全到家了。

他看了下手表，这个时间冉晴应该正在洗澡，之后她会再背一会儿文言文，然后睡前再听一会儿英语听力。在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她每天都会在睡前对他道一句晚安。

夏渝望着那扇透着淡橘色灯光的窗子微笑着。“晚安，晴儿。”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冉晴过得还算太平。她早已习惯了人们的冷眼和议论，只要别到她面前故意挑衅，她就当那些声音是苍蝇在狂欢罢了。她没空去理会无聊的傻瓜，因为她要在下次二模考试的时候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王者。

这天冉晴照常来到学校，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早到的同学。一班的高考冲刺氛围不愧为地狱模式的，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安静的背书做题，没有任何人在浪费时间说笑打闹。冉晴来到自己课桌前，刚准备放下书包，却看到桌面上被人用红色油漆笔写了大大的“贱人去死”四个字。

冉晴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刚刚在偷偷打量她的人立刻都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

“谁干的？”冉晴声音冰冷的对着班上的同学问道。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所有人都假装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呵……”冉晴冷笑了一下，“有胆做这么龌蹉的事却没胆承认，真是比蟑螂还让人恶心！”她用蔑视的眼神看了一下那些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的人，把书包往课桌上一丢，发出砰的一声。她知道或许做这件事的并不是这个班上的人，但始作俑者一定会很想知道她第一眼见到这些字时的反应，这一群人里必定有人和这件事背后的人有联系，她对面前这些人说出这些话，也等于是说给那个罪魁祸首听。

那群人里终于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着冉晴。

那个人竟然是郭俊立，那个夏渝曾经在漆黑的巷子里救下的人。他后来如愿以偿的考进了一班，不过平时跟冉晴没有任何交流，偶尔路过打个照面，郭俊立也会假装不认识她。冉晴猜想他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被打的事，虽然她并不赞成郭俊立对霸凌他的人的处理方法，但既然当初她和夏渝已经答应了不把那件事说出去，就只能信守承诺，因此他假装不认识自己冉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郭俊立对上冉晴的目光，嘴巴抿成一条线，朝着她轻轻摇着头，那神情分明是在劝说她算了吧，别说了，与这些人理论毫无意义。

冉晴看着他，想起了那个夏日的夜晚，在污水横流的小巷里哀嚎的少年。他受尽了屈辱和折磨却不敢反抗，现在他对着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只想让她和自己一样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冉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教室门，直奔班主任办公室。

“徐老师，我请求调监控。”冉晴站在徐春燕身边，面对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课桌说道。

徐春燕一大早就被冉晴叫过来，看到这糟心的破事，心情很是烦躁。她一点都不想帮这个女生做任何事，只希望能平平静静的挨到高考，然后再安安稳稳的拿上一笔升学率奖金。冉晴在她眼里只是一张移动的奖金支票罢了。偏偏这个人就是不安分，老是给自己找麻烦，不论是身世还是性格，她都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女生。

“这谁干的啊？这么没素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花时间搞这些小动作？是觉得自己考大学都没问题了吗？！”徐春燕对着课桌装模作样的批判了一番。

“徐老师，我请求调取教室门口的监控，找出是谁做的，让他当众道歉。”冉晴坚定的说道。

“冉晴，现在大家都是分秒必争的学习，老师们也都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陪你弄这些。这种无聊的小事过去就算了，别再搞得兴师动众的，你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这桌子你随便找点什么东西贴上盖一下就是了。”

“可是，徐老师……”

“哎呀，你看为了这么点事儿耽误了全班同学多少时间了？行了都别看了！赶紧看书！时间可是你们自己的！”徐春燕打断了冉晴的话，转身呵斥着看热闹的同学。

“徐老师，我不认为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

“哎呀，现在大家真的很忙，我那还有一堆卷子没批呢！不行回头让校工找点东西帮你涂掉就是了，我马上还要去开早会，以后再说！”徐春燕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走掉了。

徐春燕现在没什么可忌惮的，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三个月时间，冉晴再傻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折腾着转学了，高考又是为她自己考的，不存在威胁老师的事情。徐春燕只想这张移动的支票少烦自己为好，赶紧等到兑现的那天。

冉晴看着徐春燕的背影，又朝郭俊立看了看。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觉得自己在郭俊立的眼中看到了失望，是那种对某件事报了万分之一的希望之后，结果却如意料之中的失望。

冉晴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不知是笑面对同学间的欺凌毫不作为的徐春燕，还是笑居然向徐春燕求助的自己。就这样吧，这张课桌，这间教室，这个学校，这座城市，在不久的将来全都会被她像抛弃烂柠檬一般甩开，而那些曾经的人和事，都会被留在这里慢慢的腐朽，再也无法阻碍她半分。

她拿了本练习册往桌上一放，用做得几乎挑不出差错的习题盖住了那些咒骂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