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燃情 第17章 喜欢

元旦晚会是在元旦假期的前一天举办，实际上等于给同学们多放了一天的假。学校大礼堂从一早就开始布置，整个校园都充满了欢快的节日气氛。

冉晴去年并没有来看元旦晚会，而是闷在家里看书。她不喜欢一切节日，因为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是给有和睦家庭有亲朋好友的人准备的，对于她这样的人，节日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的孤独和格格不入。幼年时不懂事，她只知道每到春节中秋这种大家都说要阖家团圆的日子，母亲总是不开心，也从来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见到父亲的身影，家里冷清的氛围跟电视机里快要溢出屏幕的喜庆形成的反差让人无所适从。长大后知道了母亲讳莫如深的身份，和自己不被欢迎的存在，她就变得格外讨厌过节。

冉晴来到大礼堂找了个前排角落的位子坐下，周围的同学一直走来走去的换位子，没几个人是老老实实把晚会从头看到尾的。冉晴安静的低头坐着，尽量让自己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夏渝：【到了吗？】

冉晴：【嗯，已经坐下了】

夏渝：【我看到你了】

冉晴抬起头向舞台侧面通向后台的红色幕布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台上一个同学正在奋力的表演着诗朗诵，然而下面并没有人买账，嘈杂的人声几乎盖过了音响发出的声音。冉晴就在这仿佛进了菜市场一样的环境中又听了一个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笑点的相声，她用自己毫无变化的表情表达了这个节目到底是有多不好笑。

接着主持人走到台上。

“下面一个节目，高二(2)班吉他弹唱，表演者：夏渝。”

台下突然爆发了一阵骚动。

“夏渝？就是上校内论坛的那个夏渝？”

“是吧？据说长得挺帅的！”

“我倒要看看能让两个女生为他打架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我听说他篮球打的也很好，人称高二年级的流川枫！”

“我去！还流川枫！我他妈还樱木花道呢！就那种小白脸儿也配？你们女生是不是眼神儿都有问题？”

“切！你眼神儿才有问题！就你那三角眼！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嫉妒什么？嫉妒他开公交车吗？”

“哈哈哈哈！公交车！”

“你们男生说话真难听！不爱看赶紧滚！”

…………

夏渝拿着吉他在台下一片“是他”、“就是这个人”的窃窃私语中走上了台。当他坐好，吉他弹出第一个和弦时，所有的嘈杂都自动闭嘴了。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

好多的浪漫

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

男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破洞牛仔裤和白球鞋，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娴熟的拨弄着琴弦。他的嗓音清亮中略带一丝沙哑，在娓娓道来的节奏中倾诉着歌里绵绵的情愫。

“慢慢的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夏渝一边拨动着琴弦一边抬头看向冉晴的方向，与她目光相遇时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舞台和观众席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夏渝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跟冉晴如此靠近过。大礼堂里几百双眼睛看着他，其中不乏倾慕的目光，可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冉晴。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慢慢喜欢你

慢慢地回忆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夏渝朝冉晴微笑着。

冉晴第一次如此确定，他的目光穿越了人群只落在自己身上，她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让人心动的笑容。

这一刻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

台下开始稀稀拉拉的响起掌声，随即掌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有女生发出兴奋的叫声。夏渝拿着吉他走下台，表面上看着帅气又淡定，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胸口滚烫，有一种情绪在心中慢慢发酵。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冉晴似乎也是喜欢自己的。

冉晴在夏渝表演完就离开了大礼堂，她不方便在学校跟夏渝多接触，也不想留下来旁观那些与她无关的欢乐。因为学校本就不强制学生出席元旦晚会，不想去的同学可以自动放假，冉晴就直接回了家。

到了家冉晴迫不及待的打开校内论坛。她平时很少会去看校内论坛，因为她知道自己在那上面是被怎样评价的。但这次不同，那上面有她想要看的人。她顺利的在最新热贴里找到了夏渝表演的帖子。不去看文字的内容，因为她不想看到任何对夏渝不好的言语，只去找图片的部分，把帖子里大家发的现场图全部保存了下来。她在手机里单独新建了一个名为“他”的相册，然后一张张的反复看着那些照片。

帅气的夏渝，阳光的夏渝，温柔的夏渝，充满才华的夏渝，还有……属于她的夏渝。

冉晴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手指微微蜷起，把手机放到靠近心口的位置。冉晴告诉自己不要去妄想，可是心里有个想法像疯狂生长的藤蔓般四下延展布满了心房。这样好的夏渝，是不是真的有一天可以变成她的夏渝？

手机适时的震动了一下打断了冉晴失控的思绪。

夏渝：【这首歌，你喜欢吗？】

冉晴看着对话框上方发消息人的名字，默默的笑了。

【喜欢】

元旦假期过后学校的气氛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大家还来不及哀悼消失快如闪电的假期，就已经在各科老师耳提面命的催促中投入到了废寝忘食的期末复习中去。夏渝出乎所有老师意料一反常态的比所有人都更早进入了战斗状态，上课回答和提问都格外积极，下课跑办公室问问题的频率也让老师们大感意外。连一向觉得夏渝孺子不可教的语文老师都开始觉得他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夏渝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原本就线条清晰的下颚线变得更加锋利，连喉结下方的颈窝都凹陷得更加明显。好在少年身体底子好，虽是瘦了些却并没有影响状态，整个人还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可冉晴看着还是很心疼，她好多次都想告诉夏渝即使他考不到年级前一百她也愿意跟他交往。可她始终还是不敢说出口，一方面夏渝难得如此用心的学习她不想中途打消他的热情，更重要的是，她很害怕真的交往后夏渝会发现她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样子，到最后两个人都会受伤。于是她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每天埋首于课本和习题堆，把以往跟同学插科打诨的时间全部用于复习，有时连午饭都是直接让孔明从外面带回来在教室边背课文边吃。

夏渝昨晚看书看到太晚，早上起的有点迟了，来到教室时已经打过了预备铃。他在同学们早读的声音中来到自己的座位，发现课桌上放着几本笔记本。

本子都不厚，封面上用娟秀的小字写着科目名称，夏渝一眼就认出那是冉晴的字迹。他有点惊讶的看向冉晴，可对方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低头看着书。他翻开那些笔记，里面全部是总结的考试知识点，不仅提炼得清晰明确，而且按照重要程度打上了不同的星星，同时又按照相关度把不同的知识点组合在一起，方便他联想记忆。几个笔记本全是满满的干货，堪比高人传下来的武林秘籍。

夏渝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笔记本，生怕把它们弄脏一样只敢轻轻捏着页脚翻动。笔记本看起来很新，里面的内容也都是工工整整的，完全没有修改涂抹的痕迹，并不像一直被反复使用的笔记。夏渝心里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欣喜万分，可他又怕是自作多情想太多，只能拼命压抑着这种想法。

晚上回到家，他发了条微信给冉晴。

【谢谢你的笔记！我会把它们复印好，然后尽快还给你】

过了片刻，冉晴回复道：【不用还，你留着用吧】

夏渝写道：【可是你复习不需要笔记吗？】

冉晴：【我有，那几本是专门给你的】

夏渝看着手机，不自觉的傻笑起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最近上课每当老师在讲考试重点时，冉晴都会抬起头来听，还会把老师强调的重点都记下来。夏渝当时以为即使是学霸在期末复习时也是需要去抓老师的出题重点的，现在想来却发现她其实是在帮自己记录。夏渝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封面上的小字，甜蜜的感觉止不住的在心里疯狂漫延。她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特意为了自己写这么多的笔记，这满满当当的字迹可是要花上不少功夫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代表如果自己考进了前一百，就不仅仅是可以追她，而是直接可以在一起？

夏渝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本来已经很疲倦的身体立刻又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本以为十分飘渺的希望突然变得真实，前方的天空又亮了起来，他的斗志熊熊燃烧起来，准备全力以赴奔向自己心爱的女孩。

昏天黑地复习的日子看起来很难熬，但说快也快得很，期末考试终于降临了。为了直观的刺激同学们的上进心，新经一中的考试座位安排是按照上一次考试的排名分布的。冉晴永远坐在一班第一排第一个位子，而夏渝，作为跟冉晴整整隔了197个人的低排位选手，只能在位于另一层楼的五班跟一群学渣坐在一起。

期末考试对于冉晴没有难度，毕竟她已经自学完整个高中的内容了。对她来说考试的重点就是解题时仔细点不要犯低级错误，以及写作文时尽量多拿几分的事。但是这次的考试她破天荒的有一点紧张。写完试卷的她，忍不住向教室前方的挂钟看去。她知道另一间教室里，夏渝正坐在课桌前努力的解着题，她甚至知道哪道题对他来说很简单，而哪道题会让他找不到思路。又或者并不会找不到思路呢，毕竟最近两个月她都没再帮夏渝讲过题，对于他现在的水平冉晴也没什么把握。正是这种没把握，让她心底生出一种期待，一丝希望，像是将破土的种子，有着微弱却又无可阻挡的力量。

由于已经是高二了，学校要利用寒假的时间补课，各科老师都抢着要课时，最后挤来挤去寒假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不过总好过高三的只放一个星期。

由于只有两周的假中间还有个春节，给老师阅卷的时间非常紧，学校最后决定期末考试的成绩在寒假过后返校时再公布。大家都松了口气，好歹能放心的过节了，要杀要剐也是等吃饱喝足养肥之后再说。

夏渝父母两边的亲戚都不少，他几乎整个假期都被拖着到处参加聚会，一会儿被迫膜拜“别人家的小孩”，一会儿自己又成了“别人家的小孩”，每天假笑寒暄筋疲力尽，不过倒是把之前拼命复习累掉的体重给补回来了。

冉晴的假期则要过得冷清的多。冉婉悦自从跟了林建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自己家过年了。冉婉悦刚生下冉晴那段时间，她家里一直催着她赶紧结婚，不管是逼林建之离婚把她扶正，还是跟林建之分手另找他人，总之就是要结婚，不能做个让人非议的未婚妈妈。冉婉悦出身于北方的一个小城镇，她做人情妇又生下孩子这样的事在这种小地方是人人唾弃的丑闻。见她一直迟迟不肯拿出行动，她的父母无法忍受终日里被邻里风言风语，最终选择了与她断绝关系。

冉晴甚至从未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同样的，她也从未见过她的爷爷奶奶。这个世界上除了冉婉悦和林建之再没有第三个人欢迎她来到这世上，喜欢她的存在。有时她甚至怀疑连她的父母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她的存在，或许她只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冉晴只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是多余的，如果有一天她死掉，除了冉婉悦之外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伤心，甚至，也许还会有很多人拍手称快，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人们心中的一个道德污点。

过年对于冉晴来说不仅不热闹，反而是更加冷清甚至有点艰难，因为连家里的保姆胡姐都回老家去了。家里除了胡姐走之前做好的储存在冰箱里的食物外，要么就是叫外卖要么就是冉婉悦和冉晴轮流做饭。冉婉悦是个被娇养了太多年的女人，虽说没有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地步，但做饭水平真的就只是能吃而已。同样环境下长大的冉晴也从没特意学过做饭，只能对着胡姐留下的菜谱照葫芦画瓢，母女两人凑合一顿是一顿。

整个假期里面，唯一让冉晴开心的就只有跟夏渝互相拜年的信息和夏渝发给她的各种各样有趣的消息了。

【我怀疑亲戚家的狗成精了】跟着是一张表情如看破红尘中年人般的哈士奇照片。

【今天居然有亲戚要让我去相亲，我长得有那么老吗？惊恐.jpg】

【“别人家的小孩”在饭局上吹牛两个小时，回家我被数落两小时……求放过啊！ 崩溃.jpg】

………

冉晴反反复复看着夏渝每天发过来的信息，这些是她这段时间里唯一的快乐源泉，也是思念的源泉，有时一整天没收到夏渝的消息她心里就空荡荡的。她不知道夏渝是以怎样的心情给她发这些消息的，但是在这些看似没什么营养的零碎沟通中，两个人的距离却被无形的拉近了。冉晴有时会把自己做的饭菜拍照片发给夏渝，夏渝毫无例外的夸赞和发出想吃却吃不到的遗憾，这让冉晴对自己差强人意的厨艺也不再那么自卑。这个人好像总是很轻易的就能抚平她一切不好的情绪，孤独的，沮丧的，愤怒的，不安的。冉晴一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打开手机相册，反复看着夏渝在台上弹吉他的照片，她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一如她思念夏渝。

两周的假期飞一般的过去了，同学们都是一脸上坟的表情回到学校，除了夏渝。对于他来说这两周时间简直是爬行的速度，他恨不得赶紧回到学校。他想见到冉晴，也想看到期末成绩，这对他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

返校第一天早上老师们还在忙着写排名榜单，一直到午休时间才终于把榜单张贴出来。大家纷纷跑去查看自己的成绩，夏渝和孔明仗着身高优势隔着人群找着他的名字，连从来不去也不需要去看成绩的冉晴也破天荒的挤在了人群里。冉晴完全不关心自己考了多少分，直接挤到榜单的三分之一段，从一百名开始看起。

100，101，102，103……一直到112，出现了夏渝的名字。冉晴心里无法抑制的闪过一丝失望。其实结果已经比她预期的好很多了，但是想到跟夏渝的约定，她还是忍不住的有点失望。她下意识的回过头踮起脚尖想去寻找夏渝的身影，却看到他已经耷拉着脑袋跟孔明一起往回走了。

冉晴回到教室很想看看夏渝怎么样了，结果那个人干脆连下午的课都不上了。一整个下午冉晴都无法忽视右手边隔着过道那个空着的座位，她的整颗心都跟着空了。晚上到回家，她拿着手机无数次的想要去安慰夏渝，想对他说其实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想告诉他其实他没考进前一百名她也愿意……

终究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害怕。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对她说，太好了，你不用跟他交往了，他不会发现你的真面目了，不会看到你卑鄙阴冷憎恨的一面，你在他心中的假象会继续延续下去，这样你不会被厌弃被伤害了。

可不管那个声音再怎样重复，冉晴都觉得她已经无法再从内心去认同它了，她想挣扎想反抗想把那个声音击碎。但被戳中内心深处的恐惧依然让她踌躇着，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