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公司后,木子买了一张回老家的机票,第二天就飞回了家。
途中季厦的电话一遍遍打来,她全都拒接了,但还是不忍心,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回乡了,有事休假结束再说。
一进家门,她就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感,妈妈做的鸡汤,爸爸煎的鲫鱼,都是童年的味道。
妈妈笑盈盈地帮她收拾行李,她房间里的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
她把给妈妈买的鱼油枸杞拿出来,妈妈接过东西,一下坐到床沿边,眼泪不停往外淌,手肘不停去接,接也接不住。
“我女儿回家了,终于……回家了,木木,你受苦了。”
木子鼻子一酸,和妈妈抱在了一起,她抬头看了看爸爸紧闭的房门,一条深深的沟壑出现在眼前。
谣言让这个家经历了一次破碎,她能把它拼贴回去吗?
她在家躺了两天,妈妈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跟外面没饭吃似的。
爸爸早出晚归,从不与她说话。
木子想找机会跟爸爸深聊,过去的误会要解开,创伤要挑破了脓包,挤出脓水,才能愈合,她需要和爸爸直面问题,但俩人总是犟着一口气,谁也不愿意先让步。
李玥结婚那天,木子再次收到了她的信息,问她在不在家。
木子没回,但去了会场。
她混在宾客中,远远地看了一眼新人,李玥笑靥如花,纯白婚纱,一尘不染,新郎牵着她的手,关怀备至。
她再次想起,夏日的荆棘,缠绕的藤蔓。
李玥哭诉着说:“要是他们闹大了,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两年来她守口如瓶,现在李玥嫁人了,她也为自己的心软买了单。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她想要亲眼见证这一刻,她的两年青春,到底买了一个什么单。
嘈杂的人群中,窜出一个红色的身影,直愣愣地走到木子身前,女人浓妆艳抹,木子看了两眼,确定自己不认识,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女人粗鲁地一把拉回来。
“我就说我没看错,狐狸精,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女人面目狰狞,声音洪亮。
木子甩开她的手,准备还嘴,蓦然看到了跟在女人身后,低着头的男人,是吴敬。
原来红衣女人是吴敬老婆。
吴敬居然带着老婆参加小三的婚礼!
婚宴的嘈杂被吴敬老婆的大嗓门止住了,所与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三人,远在主桌上的李玥和新郎,赶了过来。
李玥一看是木子来了,急忙拉着新郎往后退了一步。
木子看到李玥的惊慌失色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李玥联系她,是不想要她回来。
李玥邀请她参加婚礼,其实不是出于真心,而是确定她一定不愿意回来,所以在试探她,问她是不是回家,其实都是在试探她是不是在家。
李玥生怕木子会来。
但怕什么来什么,木子和吴敬夫妇还是撞上了。
这一幕太可笑,偷腥的男人躲在后面,看女人为自己吵得火热;
当过小三的新娘邀请前男友参加婚礼,让新郎与前男友举杯共饮,互道祝福。
这样的婚礼,真是龌龊不堪。
吴敬老婆还在骂骂咧咧,木子已经拿起一只酒杯,朝吴敬脚边砸了过去。
夫妻两人往后缩了一步,玻璃刺耳的破碎声,让整个会场安静了。
木子走到吴敬老婆面前,盯着她,大声说:“我不是小三,我和吴敬从来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吴敬老婆又嚷起来:“你没有,你发我老公照片,天天跟我老公吃饭,你们以前开房付钱的银行回单我都留着。”
“我说了,我不是,”木子一点没示弱,字字铿锵有力,“你再造谣,我就报警,你造谣的证据我也存了一堆。”
吴敬老婆见木子都说到报警了,态度丝毫不退,心里有些打鼓。
倒是吴敬和李玥,急了。
李玥上来拉了拉木子,小声说:“木子,你难得回来,还是我婚礼,我带你去吃饭吧,走。”
木子扒开李玥的手,冷笑说:“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说。”
李玥见木子态度决然,一阵心慌,出了一身冷汗。
木子重新转向吴敬老婆,说:“你老公以前是有小三,但我答应过别人,不能告诉你是谁。我从前不跟你掰扯,不代表我默认,你不要把脏水泼我身上,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报警抓你们所有人。”
她把目光转向吴敬和李玥,继续说:“如果警察查出来什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吴敬如临大敌,马上拉着老婆往外走,但他老婆不走,依然指着木子,扬言要告她这个小三狐狸精。
木子打开摄像头,把她骂人的样子录了下来,然后点开拨号屏幕,准备报警。
“不要报警!不能报警!”
李玥突然冲上来,一把抢过手机,头上的白纱因为她动作太大,被扯了下来。
会场空气顿时凝固,李玥阻止木子报警的举动太过明显,她心虚的神情在当下的情景中,已经让人联想到了真相,全场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吴敬老婆看到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玥一直把吴敬喊师傅,把自己叫师娘,当年木子的事情在网上发酵后,她是第一个来家里关心他们的人。
李玥说她曾劝木子不要做对不起师娘的事,但她现在却一直在堵木子的嘴,难道一直是她在贼喊捉贼?
那这些年,他们与李玥保持着密切来往,也许吴敬和她根本就没断……
吴敬老婆越想越能在回忆中匹配上一些蛛丝马迹,细思极恐,她看着李玥的眼神慢慢变得凶狠。
李玥迅速把手机放到桌上,佯装身体不舒服,要新郎扶自己去休息。
吴敬老婆追着李玥离开的方向走,在她快进休息室的时候扯住了她的头发,亲戚家属涌了上去,拉架的,吵架的,乱成一团。
木子被人群抛在了最后,她想哭又想笑。
一地鸡零狗碎,一对滥情男女,她怎么就搅和进他们的恩怨中,还因为他们荒唐的闹剧,让自己封闭了心。
她想到季厦,想起金色夕阳覆盖的沙发上,他看着她,那么认真。
这人也是让她又爱又恨的,她甩开脑中画面,踩踩脚下的玻璃渣,感叹真是浪费啊。
人群四散而去,木子走到路边去打车。
后背一团热气靠拢,她被一双臂膀搂在了怀里,木质香味她很熟悉。
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的方块,那是她忘在婚礼会场的手机,原来他一直都在。
她挣脱了一下,力道太轻,季厦没有放开。
“我去了你家,你不在,阿姨说,你可能来了这里。”
木子咬着颤抖的嘴唇,刚在会场里的一腔孤勇,被他这一句话彻底浇灭。
心底的委屈全涌了上来,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滴滴答答落在季厦的腕表上。
“谁要你去我家了,你怎么老是喜欢自作主张,问我问题,又不等我回答,编排我工作,把我弄得乱七八糟。”
她哭得很伤心,话却说得怪可爱的。
季厦忍不住问:“你怎么乱七八糟了,比刚刚的婚礼还乱吗,转过来我看看。”
木子不肯转身,侧过脸,在季厦的西装袖口上蹭了一把,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上面。
“你的西装这么正,我早看它不爽了,现在你也乱七八糟了。”
季厦摸摸她的头说:“好,我们乱七八糟地回家吧。”
“我回家,你回什么家?那是你家吗。”木子抬头看他,手不自觉地滑进了他的手心里,被他握紧。
他说:“叔叔阿姨留我在家里吃饭,我是出来接你的,当然跟你一起回家。”
“叔叔?”木子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的叔叔,是我爸吗?我爸留你吃饭了?”
季厦坚定地点点头,木子觉得不可思议。
推门进屋,爸爸在茶几上摆出象棋棋盘,招呼季厦来下棋的画面,让木子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妈妈做了五菜一汤,都是家里的特色菜。
两老一直往季厦碗里夹菜,季厦都欣然接受,吃得很香。
木子看着有些不得劲,这人不是追来家里跟她道歉的吗,怎么搞得跟女婿上门似的。
她给季厦抛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季厦觉得来者不善,彬彬有礼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要灼灼帮我查了你的人事档案。”
木子继续说:“那你来干嘛?”
“我……”季厦看了看身边来回打量他们的两老,不知道怎么开口。
僵持之下,爸爸突然夹了块排骨到木子碗里,木子愣怔地看着他。
两年了,她没有原谅爸爸对她的不信任,爸爸也没敢承认误会女儿的错误,父女俩都不让步。
这块排骨,算是破了冰。
“小季把事情都已经跟我们说了,”爸爸说,“他来跟你道歉的,很有诚意,你……考虑一下。”
木子余光扫了一眼季厦,把排骨放进了嘴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晚上不好留季厦在家过夜。
木子带他去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帮他开了一间房,把房卡递给他说:“上去休息吧,早点睡。”
季厦不接房卡,道:“我们谈谈好吗?”
“你不都跟我爸妈谈完了吗?跟我还有什么好谈的。”木子白了他一眼,还没消气。
季厦拉着她进电梯。
“你不会想带我进你房间吧。”木子按住开门键,不可思议地问道。
“说正经事,你放心。”季厦按下关门键。
到房间里,木子靠在电视桌边,双手抱胸,看季厦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季厦脱下西装外套,取下袖口的袖钉,双手撑在电视桌边,把木子环在了他与电视桌之间。
这是要说正经事吗?
木子感觉挺危险,马上站起来,不幸又撞上了他的肩膀,被弹回来,像只慌张的小猫,只得继续靠着桌边,猫着。
“你……到底要说什么?快说。”
“对不起。”他声音浑厚郑重。
花里胡哨的动作搞一大堆,就为这么句干巴巴的道歉,木子仰着头问:“就这?”
季厦的视线微微下移,好似看着她的睫毛,说:“还有,我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
对于季厦的表白,木子心里做过很多个预案。
怎么拒绝他才能既不拖泥带水,又保住饭碗;
怎么拒绝他才能既不伤他的心,还能继续做朋友;
她从没想过要怎么接受他。
但刚刚手也给他牵过了,父母也见过了,虽然没有明说是男朋友,可要说不是的话,那是有点耍流氓了。
季厦嘴唇颤动,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像个等待惩罚降临的信徒。
木子有些不忍心,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想要收回,却被季厦抓住了手。
他说:“你是在躲我,还是躲你自己。”
其实,在一起吃火锅的那天,木子就发现了,她习惯躲在职场社交规则里与人保持距离,不想重复曾经的伤痛,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避无可避地爱上了季厦。
她的生活,在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已经开始重新转动了,只是她不想面对新的生活。
缘分是天定的也好,人为的也罢,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不会迷失方向。
她扶着季厦的肩头,仰头尝了尝他嘴唇的味道,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遥远,那么禁忌。
季厦突然被吻,愣了一下,而后马上抱起她,唇紧贴着追过去,深深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