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私人住宅的绿化做的极好,雨停了,一呼一吸间都透着很明显的雨后泥土腥味。
岑雾从小便闻不习惯这种味道,太阳穴涨涨的疼,胃里也翻滚起呕吐的感觉。
她蹲下来缓了缓这股劲儿,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换下来的外套抱在胸前,段清嘉的那件黑色卫衣还在身上。
里面夹了绒,并不比穿外套冷。
岑雾一个人顺着手机上的公交车站指示往前走,雨后湿冷的风直往脸颊上扑,她缩了缩脖子,浑身涌起又冷又热的错觉,感官神经都快要失灵。
导航上显示要走将近四十分钟。
也许用的时间会更长,这边的位置本就偏僻,又逢下雨,公交车站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椅上还淌着雨水。
幸好换下来的外套里装有随身携带的纸巾,岑雾掏出来,将雨水一点点擦干净,这里没有设置垃圾桶,她只好又将沾水湿了的纸巾又放回口袋里,一言不发的靠着座椅坐了下来。
很冰。
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分明下过一场雨,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压着乌云,从远到近,黑色成团的乌云颜色越来越深,瞧着像是又要下雨。
南川的雨实在是太多了。
她心不在焉地想,眼皮也沉,想要犯困。
“轰隆”的闷雷声突兀响起。
岑雾身子一颤,来不及过多反应,湿润地面又一次砸起了豆大的雨点。
公交车站是露天式的,这一片只有宽敞的马路以及私人住宅区,连一个可以躲雨的屋檐都没有。
岑雾紧了眉,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那件抱在怀里的外套举在了头顶,滴滴答答的雨滴声落在外套上。
“嘀——”
刺耳的鸣笛声在泼天雨幕中忽然传出。
水汽弥漫的视线里,那辆熟悉的黑色悍马停在对面街道。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岑雾脑子懵了一秒。
放在黑色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在此刻震动起来,岑雾手心发烫,她空出一只手去接电话。
“岑学姐!”
是安惠的声音,她忙不迭说:“泡澡太舒服了,不小心睡了一会儿。出来后才知道你走了,抱歉呀岑学姐!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
岑雾温和着声音回她。
隔着电流,安惠听到她这边下雨的声音,又问:“岑学姐,我刚才让表哥出去接你了,你看到他的车了吗?”
原来是安惠拜托他过来的。
岑雾:“看到了,谢谢你。”
“呼~”安惠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我哥这回算是做了个人。”
在她尾音落下的片刻时间里,停在对面街道处的那辆黑色悍马开了过来。
车窗降落,男生那张出众脸庞闯入视线,雨点噼里啪啦的继续往下砸,外套湿了个彻底,好不容易吹干的头发也快要湿了。
段清嘉斜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好坏:“上车。”
但总归是雨天再次出来,挺招人烦的。
而她又一次浑身湿漉漉的。
岑雾第一反应是拒绝,她上去又会弄脏了他的车,没等她开口,车上的人却先一步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并未撑伞。
雨点顺着高挺眉骨下落,偏灰棕色的发压在眉眼处,段清嘉并未废话,他抓过女孩纤细的腕骨,那一瞬,掌心无意识收缩了两秒,雨水是冰的,她手腕的温度却惊人的滚烫。
段清嘉若无其事地带着人往车上走。
“进去。”
他拉开车门,手掌撑在门高处,岑雾被他并不怜香惜玉般的推了进去。
“嘭”的一声车门关起来。
他回了驾驶位,两人一起变得**的,岑雾轻声开口:“抱歉。”
本意并不是让他和她一块淋雨的。
干燥的白色毛巾又一次扔了过来,和上次一样,正中头顶,岑雾将湿掉的外套折好,没放在皮椅上,而是放在了脚下。
段清嘉坐在驾驶位上,听言,他淡淡嗤笑一声,没回这话。
车内的暖气被开到最大,那种冷热交替的感觉又来了,岑雾忍不住抱紧了自己,蜷缩在座位一角。
可能是习惯了段清嘉以前时不时的嘴欠一句,他突然一言不发,岑雾莫名觉得不适应。
她吞咽了一下喉咙,说:“本来在打车,但这里太远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单。”
所以只能来公交车站了。
谁曾想,停了一场雨后的南川,又接着来了第二场雨。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往后倒退,黑色悍马速度快到不像话,雨点争先恐后的砸在玻璃上,又极速下落,形成一道道水痕。
岑雾只想吐。
段清嘉透过镜子睨了她这憔悴的样子一眼,冷冷丢出两个字:“活该。”
“……”
算了。
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岑雾有气无力的想,纤长眼睫毛压在卧蚕处,闭紧了眼睛。
湿了的衣服又一次被吹干。
迎着暴雨在路上疾驰的黑色悍马终于停了下来,岑雾头痛欲裂,也没看到底停在了哪里,动作飞快地推开车门,连找垃圾桶的时间都没有,蹲在一旁狂吐了起来。
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一吐,几乎要连肝胆都呕出来,喉咙连着口腔没一处不是苦的。
忍了一路,才没在段清嘉车里吐出来。
吐完后,烧心似的胃才终于好了一点,岑雾懵懵地抬头,段清嘉就站在她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大吐特吐。
“……”
她忽然觉得,他就是故意开这么快的。
报复她上次接吻不认账的事情。
这人的心真是黑的。
“走了。”
段清嘉淡声说,他从车上拿来了一瓶矿泉水,随手一扔,丢在了岑雾怀里。
岑雾吐的眼尾一圈都泛了红,浑身上下一点劲儿也没有,原以为这瓶盖会拧不开,手指搭上去甚至还未用力,密封的瓶盖出乎意料的开了。
她一顿,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眼段清嘉挺阔的背影。
他提前为她开了瓶盖。
胸腔中泛起很奇怪的情绪,岑雾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刚才吐懵了。
她跟着段清嘉一路往前走,这是个地下车库,她从未来过,应该是学校用来给老师们停车的车库。
段清嘉的黑色悍马停进来,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前面是电梯。
段清嘉先一步进去,岑雾低头也跟他走了进去,喝了一口水后,混乱的胃好了不少,她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叮——
电梯门打开。
是医院大厅,岑雾眨了眨眼,伸手抓住了段清嘉的衣袖。
“……你怎么来这儿了?”
她语气紧张,唇色微微泛白。
没人知道,她最讨厌医院了。
九岁那年,她亲眼看着父母在医院抢救无效。
十二岁那年,最疼她的姑姑也在医院被宣告死亡。
来医院一趟便意味着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她讨厌这种感觉。
堆压已久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岑雾控制不住的想落泪,她强忍着,偏开了脑袋。
段清嘉像是没有察觉到她这些情绪,他半弓下背脊,漆黑眼瞳毫不偏移的盯住她发红的眼圈,勾唇,和以往一样,懒懒笑了起来。
“岑小雾。”
他这么喊她。
岑雾眼睫轻颤,男生透着微凉气息的掌心落在她的后脖颈,她仰头望去。
不远处的大厅,是一个四五岁小男孩正抱着父母大腿嗷嗷大哭,嘴里一个劲儿的在喊:“我不要打针!妈妈,求求你了,我不要打针呜呜呜!”
“……”
她一时缄默。
段清嘉低声笑开:“要不要比比,你和他谁哭的更大声?”
没有半点收敛的打趣劲儿。
脸颊颜色缓缓涨成红色,所有别的乱七八糟情绪在脑中统统被排开,岑雾现在只想狠狠踢上他一脚。
……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