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罐头 第15章 夏日（捉虫）

程千峪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换座位，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又把祁序赶了回去。

好像之前那三天是她做了一场梦，梦醒以后，**生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程千峪还是每天雷打不动给她布置数学作业，如果说，有什么是跟之前不同的，那就是他开始会在她做题的时候出声提点两句，一下子打通她的思路。

在学校里的生活平静又充实，但在家里的日子却越来越让**生觉得难熬。

她最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母亲许慧芬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许慧芬每天回家的脸色都格外难看，看到**生时坏情绪更加放大，动不动就阴阳怪气说些恶毒刻薄的话来刺她。

而让母女俩的关系降到冰点的是一样物品——小夜灯。

**生被奶奶带大，从小听了不少民间鬼故事，一直都很怕黑，又习惯了小夜灯的陪伴，没有那小小的一盏光亮，她便会胡思乱想完全无法入眠。

来北涪的那天，她在行李箱里藏了这盏陪伴了自己许多年月的小夜灯。

可不知道怎么的，许慧芬最近起夜的次数变多了，每晚都会打开**生的房门拔掉床头插着的小夜灯。

女人一离开，**生便醒了过来，悄悄又将小夜灯插上。可这觉还没睡踏实，许慧芬又会过来把灯拔掉。

两个人一来一回，开开关关，往往能折腾到天亮。

过了十来天，**生顶着眼下的一大片青色，想出了个主意。

她用旧报纸把门上的孔和缝隙都遮得严严实实，心想这样许慧芬起夜的时候就不会注意到她房内的光线。

可是当天晚上，许慧芬还是踹开她的房门，这一回是简单粗暴地扔掉**生依赖的小夜灯。

这一晚，**生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母女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隔天到班里的时候，连粗线条的段晴霁都发现了**生的不对劲。

体育老师一宣布解散，段晴霁便跑了过来，揉了揉**生的小脑袋，眼神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

家里的事**生怎么也无法对外人说出口，即使对方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因此她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见她不愿意开口，段晴霁也没有勉强，很快转移了话题。

“对了，这个星期天我们去逛街吧？”

**生想了想，正好这周日云建国要带着老婆和儿子去喝同事孩子的喜酒，于是点头应下了。

两个女生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剩下不到20分钟的时间，是整个高中生活难得惬意自在的时光。

远处篮球场上少年们正风驰电掣，而边上的跑道坐满了各怀心事的少女。

即使后来过了许多年，**生还是依然很怀念这样自由活动的体育课。

不是每个女孩都有段晴霁这样清澈坦荡的勇气，可以大大方方去对某个男孩穷追不舍。更多女孩选择了苦涩又甜蜜的暗恋，坐在场下，眼神飘忽，始终不敢正眼去看自己喜欢的少年。

一群人拐弯抹角说着反话，明明喜欢他，偏偏要说“我觉得他的动作好逊啊”，口不对心，才是大部分女孩表达喜欢的方式。

即使是像郑岚这样大大咧咧，能和任何男生都打成一片的女孩，也逃不过这一点。

回教室的时候，郑岚和她的小姐妹刚好走在**生她们的前面。

“程千峪这种男的就是有点装，表面上一副谁也不爱谁也不搭理的样子，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呢，切。”

“班长还不如祁序呢哈哈哈，至少老祁这人渣得明明白白，不会伪装。”

……

前一天**生在无意间听到祁序提起郑岚的事，她托了个男生帮忙送了封情书给了程千峪，据说那情书程千峪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丢垃圾桶了。

“郑岚还是不了解我们老程啊，啧啧。”只记得当时祁序意味不明朝着她眨了眨眼，**生不明所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会听到郑岚这么诋毁程千峪，她总觉得有点割裂。

“程千峪装不装我不知道，但我看你，倒是挺能装的。”

**生听到段晴霁毫不客气开口，一针见血，刺得郑岚当场被噎住。

“总有些人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段晴霁状若无意撞上郑岚的肩膀，嘴角仍是带笑，“不自量力，真有意思。”

说完这番话，她挽着**生的手越过那一帮小姐妹，施施然往楼梯上走。

“死三八！”

背后传来了郑岚气急败坏的声音，而段晴霁眉眼弯弯，心情颇为美妙的样子。

“小霁，你现在——”

**生犹豫了下，才问出了口，“你还喜欢他吗？”

这个他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

“程千峪嘛，”段晴霁不答反问，“小雨生觉得他怎么样？”

“……”

问题又被抛到自己身上，**生顿了顿，才小声道：“他性格挺好的。”

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到完全让人挑不到错处。这也是让她总觉得程千峪充满距离感的原因，他太好了，好得有些不真实。

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物。

郑岚有一点也许是说对了，谁也不知道程千峪背地里会是怎么样的。

“好个锤子！”

段晴霁毫不留情反驳道，“那家伙扔了我十来瓶橙汁呢！”

**生又默了，她完全能理解段晴霁的气愤，毕竟无论是谁，心意被对方这样践踏，都会感到受伤的。

“可恶，等我追到他了，我一定要报复回来。”

段晴霁陷入了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要奴役他，把他折腾得半死不活，再狠狠把他甩了。”

“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失恋吧……”

**生喃喃自语，却也忍不住想象起来，程千峪会有失恋的一天吗？总觉得像他那样矜冷桀骜的人，人生词典里不可能有“得不到”。

因为今天是周五，即使下课铃响了很久，男生们也舍不得离开篮球场，教室里一大半课桌下还能看见书包，女孩子们倒是已经走得差不多。

轮到**生她们这一组做值日，段晴霁背上书包走到教室门口，还不忘又叮嘱了一遍。

“星期天下午两点，记得啊。”

**生朝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继续弯下腰扫地了。

郑岚和她的小姐妹没有离开，凑在一张课桌前小声嘀咕着，时不时朝**生看来，对她指指点点。

等**生拿着扫把和簸箕往垃圾桶那边走去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突然趁她不注意伸出腿来，一下子就把**生绊倒在地。

哄笑声四起，其中以郑岚的声音最为明显。

“也不知道是谁自不量力，你们说呢？”

听到郑岚的话，其他人笑得花枝乱颤，似乎眼前这一幕是那样有趣、惹人发笑。

刚才摔倒时后腰撞上了身后的桌腿，**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直觉那一块皮肤一定已经起了淤青。

她慢吞吞站了起来，掀开裤腿往上，果然膝盖也破皮了。

郑岚揉了团纸，砸到**生身上，纸团滚落到她脚边。

“不好意思啊，扔歪了。”

她皮笑肉不笑，表情阴恻恻的，显然是刚才被段晴霁气得不轻，总算在**生这找回些场子。

“你们看她穿的鞋，后跟都开胶了，这还不扔啊？”

“有什么办法，人家也许家境困难呢。”

“穷也阻挡不了她骚啊，看她天天跟班长眉来眼去的，还真以为程千峪看得上她这种low爆的货色？”

……

她们你一言我一句，像是围观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般，语气鄙夷眸光轻蔑。

而**生只能怯怯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接受着她们恶意满满的评判。

那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初中那会，因为一个男生给她递了情书，全班的人把他们当成了怪物一般。

“这男的口味可真重。”

“也别这么说，她长得是差强人意了点，说不定私底下很会玩呢？”

“看她走路那样，说不准早就不是处了。”

“这种穷鬼估计给个一百块就能上了，你们谁想试试？”

……

那时候的**生是那样的无助，从小学到初中，以路霄为首的一帮男生每天都变着花样折磨她，撕掉她的作业，扯她的头发，往她衣服上涂涂改液……

很多个晚上，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哭，心里想着，如果明天不用去学校就好了，或者，如果爸爸妈妈能回来带我走，就好了。

可远在北涪的父母忙着挣钱忙着把弟弟带大，奶奶也让她不要招惹是非，**生早就被所有人遗忘。

她的痛苦没有一个人看到，又或者，他们看到了，也不以为意。

**生渐渐习惯了，无论那帮男生用怎样的污言秽语羞辱自己，只要她低下头，闭上眼睛，就看不到那些让她害怕的眼睛了。

**生以为自己已经被慢慢痊愈的伤口，在这一天猝不及防又被郑岚她们再次撕开。

穷、土、还有莫须有的罪名——骚。

她本以为自己灰暗的生活已经照进了一丝光亮，可这一刻，她又一次被推回了暗不见底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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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夏日（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