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繁花（女尊） 第96章 瑾年

上午给明帝解决书画会的琐事，下午又被前任吏部尚书楚昀、现任秘书监楚晗姐妹两个热情地邀去楚昀家里喝酒，到得晚间戌正时分，柳笙方才回府。

她径直前往正院去看视梁子鸣。虽然梁子鸣眼下有孕不能承恩，但她念着梁子鸣多年期盼，才有这么一胎身孕，自然是千宠万捧，唯恐梁子鸣有半分不顺心。虽然颜可心已经被她从女神像小院子中放出来好些天了，但她一直没去过颜可心的院子，也不过问颜可心的差事，仿佛她现在对颜可心一点兴致都没有了，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很惦念颜可心，但不愿意让梁子鸣有任何一点不痛快，只能把对颜可心的情意暂时压在心底。

梁子鸣正在陪女儿柳瑾瑜温习功课，陪小女孩温习功课是件很劳心费神的活，他刚诊出有孕那几日，老院君就不想让他做了，今个儿甚至打发贴身老仆前来问他，把柳瑾瑜送回颜可心院子里抚养的事，他没同意。

老院君的意思很明显，柳瑾瑜这孩子虽是个女儿，但终究是庶出，他肚子里的未必不是嫡女，倘若他为了这个庶女费心劳力，影响了嫡女的康宁，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是位庶出的小姐，正君没身孕的时候，养一养也就罢了，如今既是有了亲生的宝贝，还为她费心做什么呢？正君也有了岁数，好生保养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担这多余的担子操多余的心呢。”

他明白老院君是为了他好，他已经抚养柳瑾瑜这么久，便是从此后不再抚养柳瑾瑜，他也是柳瑾瑜的嫡父，且不说他的生前富贵身后荣耀，都不会受到一点影响，便连柳瑾瑜怕是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毕竟他是嫡父，礼法上站了个高位，柳瑾瑜大凡有半句怨言，都会被人指责为不孝。

可是他从感情上并不想这么做，且不说他肚子里的不一定是女儿，也很有可能是个儿子，便是当真是个女儿，他也不想给柳瑾瑜一种有了亲女便将养女弃置不顾的冷情印象。

除非，除非颜可心向他提出想把柳瑾瑜接到身边养育，否则的话，他是不会撒手柳瑾瑜的。

他也没有按照老院君说的那样对女儿稍加关切就可以了，不要再亲自操持柳瑾瑜的衣食起居更不要在夜里陪着温书。

他除了刚诊出身孕，休息了三天之外，一切照旧，以前是怎么样如今还是怎么样。

柳瑾瑜年龄虽小，但人很聪明，懂得察言观色，也懂得看人情世故，见他有了身孕，仍旧待自己一切如常，便愈发乖巧懂事。温习起功课来，较之前更加用心，几乎不用他讲第二遍，柳笙进来的时候，他刚好陪着女儿温习结束。

“娘亲。”柳瑾瑜起身问候母亲。

“乖，今个儿的功课温习完了没有？”柳笙乐呵呵地摸摸女儿软如鸦羽的头发，虽然她有可能会有第二个女儿，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长女的，这孩子个性沉稳又聪敏好学，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孩子将来必能成为守业兴家之女。

“已经温习完了，娘亲陪父亲说话，孩儿去后头洗沐了。”柳瑾瑜懂事地把房间让给母亲和父亲，自回后院去。

柳笙赞许地点点头，“去吧，早些睡。”

“孩儿知道啦。”

“来人，陪着小姐过去。”梁子鸣赶紧传唤侍儿。

伺候柳瑾瑜的两个侍儿立刻站在门口，打着灯笼等候柳瑾瑜。

“那孩儿下去啦，娘亲、父亲夜安。”柳瑾瑜乖巧地躬身行礼，迈步准备出门。

梁子鸣一眼瞧见柳瑾瑜的后背被汗水打湿大半，一件漂亮的玄色衣衫几乎只剩边沿干着，连忙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儿：“给管家传话，让库房速去小姐房中再安放一瓮冰块。”

他这房中也放着冰，但他自己体质虚寒，便只放了一缸冰。饶是如此，陪着柳瑾瑜温习功课，他尚且要在中衣外面罩一件半臂长衫护住前心后背。柳瑾瑜的房间，他也只让放一缸冰，怕小娃贪凉，有伤身体。此时见女儿整个后背都汗湿了，这才意识到这几日天气特别热，女儿年龄虽小，身体却健康，那冰块放得应该是不足而非过量。

他为自己竟然委屈了女儿好几日而自责，又觉得女儿实在是太懂事了，这要是他今个儿听了老院君的，把孩子送回颜可心那边，颜可心又忙着慈幼局的事，这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受委屈呢。

“鸣儿，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女儿都已经走远了，梁子鸣还神情怅怅的坐着，也不同自己说话，柳笙便上前来揽住梁子鸣的肩膀低声询问，她眼下最怕的他肚子里的胎儿有什么事。

梁子鸣倚在她怀里，告诉她他的自责，“瑜儿怕热，我给她房里放得冰块少了，这孩子可能这两天没少热醒，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太疏忽女儿了。”

原来是为了这么点事，柳笙全然不在意，一个小女娃，热点就热点冷点就冷点，酷暑寒冬正是考验小女娃意志力的时候，当然她不敢这么同梁子鸣讲。梁子鸣初初有孕，情绪波动大，一点小事都容易思量半晌，她可不能再引得他思考半天。

她亲了下梁子鸣的额头，轻声细语的安慰人：“也就今个儿特别热，前两天还好，瑜儿又不是傻的，她要真热得睡不着，她不会讲的吗？鸣儿你呀，不要总往自己身上归整责任。”

梁子鸣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把今日老院君派人来同他谈的话给柳笙复述了一遍，末了问柳笙的意思，“妻主你说，可心想不想把瑜儿接回去啊？若是他想却不敢说，那我不让瑜儿回去，是不是有些霸道？”

这事柳笙还真知道，她拉了把椅子坐在梁子鸣身旁，但她不着急讲颜可心的想法，她先问梁子鸣的主意，梁子鸣没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回复老院君的，但以她对梁子鸣的了解，梁子鸣对这件事一定是已经有了主见，因为梁子鸣只问她颜可心怎么想，并没有询问他这事他该不该按老院君吩咐的来。既然梁子鸣已经有了主意，那么她就尊重他的意见，不管这意见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事鸣儿你是怎么想的呢?这事心儿怎么想不重要，关键看鸣儿你怎么想，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赞同你。你要是想要专心养胎，我便告诉心儿让他接瑜儿。你要是想着多一个女儿多一份保障，那就继续养着瑜儿，心儿那里我自告诫他要懂事。”

她这是无原则地摆明立场，梁子鸣听着反倒没那么开心，他自打有了身孕之后，对颜可心找了云雪来分宠一事，就没那么嫌恶了。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肚子里的胎儿，他的内心一下子变得踏实安定，整个人的精神都较以往丰盈满足了许多，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性情宽和的男子，生谁的气，都生不长，他现在对颜可心已经原谅了，听见柳笙全然没把颜可心放在心上，他甚至有点替颜可心不平，认为好歹是给柳笙生了女儿的男子，以往柳笙也如珍似宝地宠着爱着，怎得眼下为了让他放心，说薄情就这么薄情呢？难道只是把颜可心当做生女育儿的肚子，眼下这肚子任务完成，没有了新的价值，便丢在一边了？

他为柳笙的冷酷易变而惭愧，觉得凰朝顶流世家家主朝廷重臣柳笙，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鸣儿？”柳笙看出来梁子鸣走神了，赶忙喊他。

“这孩子我既养了，便没有养一半还回去的道理，那成了什么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上屋抽梯？这孩子又很早慧，她知道我有了亲生孩儿便要将她送回去，一定会很伤心的。她将来可能会变得自卑懦弱，她不敢再争取属于她的东西，她甚至受了委屈都不敢喊声哭。那她以后在官场上可怎么过日子呢？”他从柳笙怀里往外挪了挪，偏着头，伸出手指控诉柳笙。

他的手指不是那种漂亮的，虽然指节修长，但颜色偏黑，关节处还有虚宕的浮皮，与柳笙今个儿下午见到的楚府那些养在后院的漂亮男儿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但柳笙丝毫不觉得有何丑陋，她上前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微笑着宽他的心：“鸣儿这么说，那便继续养着瑜儿，只是每日里给瑜儿温习功课，鸣儿太辛苦了些。”

梁子鸣瞪了她一眼，觉得她这答复太过轻率，仍旧是不够尊重颜可心意愿的意思，他耐心同她讲：“也不是侍身想要养就一定归侍身养的，毕竟是可心的亲生女儿，他要是很想接回去，那我也不能拦着。我的意思是妻主私下里问问可心，看他内心里真实的想法是怎样？我若是直接问他呢，我怕他怕我，便是想接回去也不敢提。或者他误以为我嫌这孩子是负累，便是心里不情愿也只能接回去。妻主你枕席间慢慢地问他，应该能够问到他真实的意思。”

柳笙暗暗点头，她想她白给颜可心做了几年妻主，遇事还没有梁子鸣考虑得周到细致，她亲了下梁子鸣自有孕之后就比之前润泽许多的唇片，“这事可心之前跟我说过一回，他为了瑜儿的前程，不想把孩子接回去。这话是几日前说的，应该是他的真实想法。不过，我也可以再问问心儿，看他有没有改变主意。”

她明白这差不多是颜可心能够接回柳瑾瑜的最后一次机会，倘或颜可心放弃了，以后后悔梁子鸣也未必给他了。

她想她是得去同颜可心谈谈，但那是明日的事了，今个儿她更想陪着她这位相伴多年的正君。

简单洗沐后，妻夫两个一起躺在内室床头。柳笙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抚上梁子鸣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瞧不出来像是怀了个小娃的样子。

“鸣儿，今天感觉辛苦吗？”柳笙感知了一刻手下毫无动静的肌肤，温柔询问。

“肚子还好，就是背有点酸。”梁子鸣也不瞒她，有什么说什么，他喜欢这种偎在妻主怀中，絮絮地讲一日细节的温馨时刻。

柳笙听了，便把一只手放到梁子鸣腰后，拿捏着力气给梁子鸣按摩，她原本在这方面也不是很精通，但年轻的时候，梁子鸣为了博一个孩儿求医问药，总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她心疼夫郞，便找太医学了这推拿按摩的手法。也不光是推拿按摩，就连医术，她都顺带着学了一些，同僚好友有个小病小痛，她一伸手就能诊出一二。

“妻主，永和皇子生病，江澄该回来了吧？”梁子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柳笙的照顾，待觉得腰背没那么酸软了，方才开口询问她。柳笙近日的忙碌，梁子鸣是看在眼里的，他想要是江澄回京，他家妻主好歹能够松快几日。

“小孩子生个小病而已，澄之又不是医者，他回来做什么？他还是安心料理北境的河道要紧。”柳笙答得斩钉截铁，在她心里眼下修通能够贯连姚天四境的大河道，是关乎朝廷长治久安的急务要务，北境的天气她是了解的，到了八月底就算入冬，翌日就是七月初一，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拿来挖土修河，江澄不抓紧督促开工，这工程到后年也难以完工。

梁子鸣听她说得这么没有余地，便提醒她道：“父子连心嘛，江澄不是就这么一个皇子吗？他要是不知道也还罢了，他要是知道了，岂能不回来呢？”

柳笙蹙眉，她倒是没有想到江澄有可能知道这一层。她思量了一下，如果江澄闻讯赶回来，等永和康复了，他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一来一回路上怎么着也得个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更何况，这个永和未必一两天就能康复，江澄好不容易回来，倘或贪恋天子的恩宠，在明帝跟前撒个娇，再休整个几日，那今年就不要想着如何修河了！

她闷声闷气地道：“陛下应该没有宣召澄之回来，我明个儿再嘱咐嘱咐鸣鸾和阿淳，让他们妻夫两个别告诉澄之。”

梁子鸣听她这么讲，便觉得她这想法简单了：“他是左相了，难不成就只有阿淳妻夫这两个朋友啊？指不定谁就献勤告诉了他。其实他回来也好的，妻主这阵子，都忙成什么样了，江澄回来，妻主正好轻缓两天。”

柳笙着急了，“不是这么说，”她纠正梁子鸣，“修河道的关键时刻，他回来了，那边河道还修不修了？”

梁子鸣看她急得脸颊都开始发红了，便不再同她掰扯这个，毕竟江澄回来不回来，都与他没多大关系。他抬起手来抚上她的脸颊，和声细语地宽慰她：“好啦不说这个啦，妻主还是想想，给咱们的宝贝儿子起个什么名字吧。”

柳笙听了，也就只能把公事暂时压在心底，同着梁子鸣一道琢磨儿子的名字。柳姓是个既好取名字，也不好取名字的姓氏，她和梁子鸣的看法还不大一样，她喜欢的飘逸风流的名字，梁子鸣不喜欢，梁子鸣喜欢的淡泊古雅的名字，她又觉得用在儿子身上似乎寓意不佳。

妻夫两个商量了半天都没达成一致，她蓦地想到一层，赶紧抓着梁子鸣的手，欢欢喜喜地道：“也不一定是儿子呢，也有可能是个女儿呢，如果是个女儿，那就陪着瑜儿的名字叫瑾年就好啦。”

梁子鸣琢磨了一下，觉得瑾年这个名字不错，点头批准了，“瑾年这两个字倒挺大方，女儿用得，儿子也用得。嗯，就定这个吧，不管是女是儿都叫瑾年，外人一听就知道是瑜儿的亲生家人。”

柳笙见自己偶然想到的名字梁子鸣很喜欢，大为高兴。妻夫两个开始憧憬小娃出生之后，她们左手牵长女，右手抱小娃的快乐生活，越说越激动，天到子时，尚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