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繁花（女尊） 第50章 赶人

薛恺悦一随着明帝进入紫宸殿，就在殿里左右四看，外殿没人，他就直奔内殿，步法比明帝快得多，根本不在乎明帝有没有跟上来。

冷清泉瞧见他进来，立刻自床榻前站了起来，双手托着持盈递于他，陪笑着同他说话，“皇贵君放心，盈儿很好，陛下那些话都是吓唬你的。”

薛恺悦没工夫理会冷清泉，只伸手将持盈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儿子不像是被薄待的样子，小脸肉嘟嘟的，此时已经醒过来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多日不见的生父，认出来是生父，小娃就给了他一个憨憨的笑脸。薛恺悦看见儿子笑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只觉这天地之间最让他牵肠挂肚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娃了。

他暗暗自责，自己前几日怎得那么狠心，竟将这么可爱的小宝贝放在明帝这里好几天，这么可爱的单纯的宝贝，瞧见他就由衷地开心地笑，一点不计较他把他放在母皇身边的事，天底下这样子纯粹地爱着他依恋着他的，也就这么一个这么宝贝，他怎么狠得下心的？

他这一刻父爱空前爆发，把自己责备得够呛，只想着从此之后再不离开宝贝儿子。

看着紧紧地把儿子抱在怀里一遍遍地亲吻儿子圆乎乎的小脸的薛恺悦，明帝忍不住出言抱怨，“这么爱盈儿，怎的不早过来接他？”

明帝进来之后，同着冷清泉坐在内殿的宝座上，而让薛恺悦抱着六皇子持盈坐在御榻上，看着薛恺悦同儿子的亲昵架势，她已经知道薛恺悦是何等地爱儿子。可是知道之后就忍不住感叹，这人究竟是怎么忍住把儿子放在她这里这么几天都不过来接的，明明爱到不行。她这话虽是用的抱怨的语气，却没太多的抱怨的意思，更想表达的是对他的心疼。

是什么事情，让他宁可忍受见不到儿子的思念之苦，也要同她赌气呢？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一心想要要挟妻主听自己话的闺阁小男儿，他应该是遇到了更深刻更复杂的难题。

这个难题，她得好好探究一下。

他为什么不来接，难道她不知道吗？明知故问个什么劲儿，薛恺悦默然想着。

但刚才终究是她替他挡下了可能的一劫，他宿醉之后头脑不清楚，听见侍儿们那么说，没有核查就跑过来找她兴师问罪，她没有雷霆大怒，趁机把他投到天牢去，反而用蹩脚的谎言回护了他，冲这份回护，他也不好再出言怼她，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明帝看人不接话，便只好自说自话，她用不太生硬的语调教导人，想让人认识到硬闯皇仪宫是多么危险的事，“下次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了，知道吗？这皇仪宫不是你说闯就闯的，还拿兵器，持刃闯宫等于谋反，你以前是男子军的统帅，你们薛家当年也是玄武将门，这样的利害你能不知道吗？怎得一遇见事，就乱了阵脚？”

“便是挂心盈儿，想要来找朕问个清楚，你递个牌子，让人通禀一声就好了呀，朕还能不见你不成？这回是忆月皇妹正好过来，下回没有这样子巧的事情了，朕就护不住你了，你知道吗？朕想想都后怕，要是今个儿来的不是忆月而是冰月，你这皇贵君的位分怕是保不住！”

“朕方才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当着那么多护卫，你让朕怎么办？护卫们的忠心是不容戏弄和否定的，可要朕把你当成谋反的叛逆，朕也做不到，哪怕你已经这么放肆了，朕也念着妻夫之情，念着你是辰儿和盈儿的父亲，你就一点都不为朕想，一点都不为孩子们想吗？”

她以往甚少这样子念叨他，今天被他这举动弄得又气又后怕，便把该讲的不该讲的全都讲了出来。

因是没有藏一半掖一半的，便显得很真诚，薛恺悦感知到了她这份真诚，心里头舒坦了一些。

他吃软不吃硬，她若是拿出帝王的款来，疾言厉色地同他说话，责备他放肆无忌胆大妄为，那他就要遇强则强，不自觉地就要顶撞她。

姚天有不少男儿，都喜欢霸道的妻主。妻主越强势越说一不二，男子便越喜欢越爱慕，但他不是的。他自己也是个有能力有武功的铁骨铮铮的男儿，受不来强硬妻主的气。

若是妻主敬重他，喜欢他，同他有商有量的说话，他也是很能够支持她，理解她，甚至原谅她的一些不好的地方的。

此刻听了她这番剖心剖肺的话，他便觉得她还是能够继续相处下去的，渣是渣了点，薄情也是真薄情，但毕竟没有玄武高敞那样子狠心冷酷。

他抬眸看向她，讲出让他失控的原因，也是向她求证事实的真相，“侍儿们说陛下只顾宠幸淑君，盈儿在外间哭，陛下根本不管的。”

没等明帝说话，冷清泉就再次开口了，“假的，陛下照顾盈儿照顾得极好，夜间喂汤食都是陛下亲力亲为，陛下一夜要醒好几回。洗沐都不敢把盈儿放下的，让我与她轮流去洗沐。侍儿们的话，是陛下想让皇贵君接回盈儿，特意让人造的谣。皇贵君是被陛下骗住了。”

明帝初始还给冷清泉使眼色，意思是别把事情一股脑地讲出来，让她这天子颜面何在？可是冷清泉无视明帝的眼色，只管说自己的。

冷清泉觉得自己也很无奈，明帝是天子，不会怕薛恺悦记恨她，可是他只是个君位啊，他同薛恺悦同在宫中服侍天子，薛恺悦位份比他高，膝下有大公主，他照顾持盈照顾了好几天，没有得到薛恺悦的感激，反倒得罪了薛恺悦，这也太冤枉了点吧？

薛恺悦看向明帝，眼神冷冷的，他就说这事好奇怪，盈儿不像是被薄待的样子，可是侍儿们又确实在那样传言，原来是他家陛下为了吓唬他特意造的谣言，可怜他今天早上差点没被她气死。

想到早上那怒火冲天又揪心揪肺还对明帝伤心绝望的情形，他就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明帝一眼，责备明帝道：“陛下就算是想要臣侍前来接回盈儿，也请换个法子，这计谋用的，让臣侍差点以为陛下是那种狠心折磨小娃胁迫夫郞回家的坏人！玄武以前这样的坏人可不少，臣侍恨不得全部拿枪挑了！”

他这话说得气呼呼恶狠狠，明帝打了个哆嗦，暗道她家悦儿最近这脾气上涨得厉害，不能惹不能惹。当然她自知理亏，此时也不好再同人掰扯，站起身来，踱到人的跟前，双手拢住人的肩膀，把一大一小全都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轻声道歉，“朕不该这么吓唬你，你别生气啦，朕这就准你把盈儿抱回去。”

准他把盈儿抱回去还是个天大的恩赐吗？薛恺悦抬头再次瞪了明帝一眼。然而他此刻正被明帝拢着肩膀，这一扭头便正好与明帝四目相对，明帝快速地低下头来，在他那双不服气的小鹿眼上啄了一下，而后压低了声音命令他：“泉儿还在这儿呢，给朕留点面子，嗯？”

他凭什么要给她留面子？她让人吓唬他的时候，可想过他会担心会发狂？心中这么想着，他却也没有再怼她。他还是很吃她这种带着恳求的语气同他说话的腔调的。更何况他眼下被她拢在怀中，他手上抱着儿子，而明帝身上清新纯粹的茉莉水状香的味道，就在他眼前散发。

人在妻主怀中，娇儿在手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加打动人？

他没了母家亲人，对于天伦之乐，便比别人更加期盼，这样的温馨时刻，于他虽不是久违，却也是好些天未曾享受过了，他哪里还能再同她犟？

明帝看怀中的人温顺不语，也就不忍再责备他什么，想到之前让侍儿们传的小话是把冷清泉当作坏男儿宣言的，此时便怕他记恨冷清泉，她郑重地替冷清泉解释：“泉儿这几天帮着朕照料盈儿，十分尽心尽力。泉儿对悦儿也是极心服的，昨个儿还替悦儿说好话，生怕朕与悦儿生分了，悦儿要怪就怪朕一个吧，别冤枉了泉儿。”

薛恺悦对冷清泉本就没什么大的恶感，去岁亲眼见过冷清泉怎么照料生病的永乐皇子的，他知道冷清泉对小娃一向都是不错的，早上听见侍儿们那么说的时候，没来得及多想，但是潜意识中他也并不认为是冷清泉故意要虐待他家宝贝，他想着多半是明帝贪欢爱美，拉着冷清泉胡闹，冷清泉自来是那种纵容讨好明帝的性子，还能不由着明帝吗？

因而他用那双清亮的小鹿眼，给了明帝一个杀伤力不太强的眼刀，“臣侍知道都是陛下的错，不会生淑君的气的。”

怎么就都成了她的错了呢？明帝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但看皇贵君这眼刀又美又凌厉，想到方才皇贵君在台阶上一人独斗三个护卫的飒爽英姿，不由得爱从心生，抬手抚上人弧度锐利的下颚，来回摩挲了几下，低声调笑道：“究竟是朕的错还是悦儿的错，这个问题，可以慢慢研究。”

冷清泉在宝座上坐着听见明帝这话，觉得自己再不走，可就要亲眼看到天子宠幸皇贵君了，他抢先向明帝告退，“皇贵君既来了，盈儿便有人照顾了，臣侍先告退了，陛下和皇贵君自便。”

明帝听见冷清泉这么说，头脑略微清明了一点，她不大好意思地看看冷清泉，和颜悦色地准了他的告退，“泉儿辛苦了这几日，回去好生休息，朕改日答谢泉儿。”

冷清泉施礼离开，殿中只剩下薛恺悦，薛恺悦便有些紧张了，他怕明帝继续责备他，也怕明帝想要宠幸他，这毕竟是紫宸殿啊，他便是想要拒绝她，也没有那么多底气，他方才已经闹过一场，总不能为了这个再闹上一回吧？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紧张地抱着持盈，肩背都僵硬了。

明帝倒没有想着什么旖旎的事，她在他紧张得呼吸都不自然的时候，反而放开了他，淡声道：“悦儿一大早跑出来，还没用早膳吧？赶紧回去用早膳吧。”

这就让他走了？薛恺悦有些不确定。然而明帝说完之后，便拉了铃铛喊了侍儿露儿进来，“给皇贵君打伞，阳光大，别晒着皇子。”

天子都这么说了，那便是赶他回去的意思了，薛恺悦有些不舍的站起来，他方才还紧张担心，怕她不分昼夜，可是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把他赶了回去，他心里又觉得空空的。

抱着持盈离开，他的脚步都有些飘飘的。

明帝却也没瞧出来他心里的留恋之意，她只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想表现得太过于喜爱他。他才刚大闹了一场，虽然她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最近的脾气这么暴躁，但她也不想过于纵容他。宠爱后宫和纵容夫郞到自己完全没有威严，二者是有区别的，她不想跨过这个度，让事情变了质。毕竟她是这天下的帝王，不是他一个人的妻主。

若说喜爱一个男儿，便要无限制的纵容，那把她的帝位让给这男儿，可不可以呢？显然是不行的，别说天下臣民不答应，她自己都不答应。

因而在她看来，他这么闹了一场，她没有任何的责罚，让他抱着儿子回去，已经是极为娇纵他了。至于别的，比如说什么时候翻他的牌子宠幸他，或者驾临他的碧宇殿安慰他，这样的有可能让人得寸进尺的话，她一概没提。

薛恺悦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地往前走，才刚大闹了这么一场，他也说不出来期待她驾临碧宇殿这样的话，只是在快要走出外殿的殿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顾琼，他一时半刻不能得宠，那么让顾琼得些好处也是好的，他快速地折回了内殿。

明帝疑惑地看着他，“悦儿还有什么事？”

他坦荡而无所畏惧地盯着她灿如朝霞的脸颊看了一瞬，对她言道：“怡君胃口欠佳，人都瘦了一圈，陛下忍心不去探望，太冷酷了点吧？”

他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甚至有指责明帝的意思，明帝很是不快，出言怼他道：“朕去不去探视琼儿，不关悦儿的事吧？”

好一个不关他的事，他就知道她是一个薄情的渣女，果然刚刚的温馨都是他的错觉，薛恺悦愤愤地闭上嘴巴，转身就走。他本就腿脚利索，这下子更是步履生风，给他打伞的露儿都要跟不上他了。

明帝却瞧不得他那气哼哼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人，她在他已经下了紫宸殿的台阶的时候，扬了声音喊侍儿：“备辇，朕要去映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