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序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人,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我吗......还不着急......吧?。”
看着眼前明显有些局促尴尬的女孩,池昭打了个圆场:“到时候再说吧,我和她都不急。”
“厂里还有事,下次再来看您。”池昭边说边把江怀序往车上带。
陈奶奶前两年还好些,这两年可能预感到自己年纪大了,对他找对象的事愈发操心。
平常他也都顺着她,但现在她在江怀序面前说这个,他莫名的有些不自在,而且他怕江怀序不舒服。
两人上了车,江怀序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疑问,不知道先问哪个。
池昭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问吧。”
江怀序挑了个最重要的:“那个钱是你贴的?”
池昭摇摇头:“东西在那,卖出去只是时间早晚的事,也不算贴钱。”
“那这么做是因为那些小朋友?”
陈奶奶说,她们中的不少女孩靠课余卖绣品的钱来上学。虽然政府会免除大部分贫困家庭的学费,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要花钱的地方,更何况不少人认为女孩就是家里的免费劳动力,而读书的女孩,不但现在不能挣钱,还要花家里的钱。
所以不少女孩为了能继续读书,只能在课余时间打工,比起进厂和打零工,做刺绣算是最简单也最舒服的一种方式。
“也不完全是,一方面是她们可以上学,另外一方面是陈奶奶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老人家年纪大了,让她觉得自己还有价值,她也高兴些。”
江怀序望向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右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隐匿在垂下的睫毛阴影里,若隐若现,明明灭灭。
“那陈奶奶和你?”这个问题她其实想问很久了,但一直找不到话口。
池昭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看了许久,眸色晦暗不明:“她是我邻居家的奶奶,小时候总去她家里蹭饭,后来我母亲走了,陈奶奶大概是看我可怜,她把我当成亲孙子。”
说是蹭饭,也不完全是。
在很小的时候,他真的和母亲过过一段很艰苦的日子,如果不是陈奶奶,他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难讲。
江怀序没料到说到了这,她的心沉了下去,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声:“抱歉”
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敷衍。
亲人离世,个中苦痛,只有自己才知道,别人说的再多都是像一句轻描淡写的敷衍。
车里的气氛冷了下去,静地有些可怕。
池昭过了会才淡淡地说了句:“好多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他发动起汽车,表情淡漠。
只是他也没有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回忆像是被撕开,翻出那段血肉模糊的记忆,牵动着他全身的神经隐隐作痛。
===
接下来几天,江怀序都像之前一样不是拍片子就是剪片子,除了陈奶奶,她还跑了其它几条线,每天从早忙到晚。
江怀序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想着明天要跟陈奶奶商量的事。
电动车还是几天前池昭给她找的,池昭每天晚上都会问她第二天去哪,如果远的话就开车送她过去,她不好意思天天让池昭接送,就问他能不能给她租一辆电动车。
当天下午池昭就推着一辆淡黄色的电动车给她,上面还贴着小熊和小兔的贴纸,可可爱爱的。
骑起来也很顺,她每天骑着车美滋滋地在丰水的大街小巷穿梭。
江怀序正骑着车,突然前面窜出来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的小东西,江怀序瞬间一惊,猛地转动车头,怕撞到它。
结果这一转直接把自己摔倒了地上。
痛痛痛!
身体接触地面的那一秒,她清晰地感觉到胳膊在地面摩擦带来的灼烧感。
江怀序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身上,手臂和手肘摔地比较严重,腿上大概也受了点伤,但因为穿着长裤,暂时看不出伤势,只能看见牛仔裤上渗透出了点点血迹,膝盖火辣辣的痛。
她用手掌撑着地想要站起来,但腿上那种绵延的痛在她用力时突然变得尤为尖锐,疼地她直接摔回了地上。
江怀序被摔懵了,坐在地上缓了会。
刚刚那团毛茸茸大概是认识到了错误,也没有跑,慢吞吞地凑过来,蹭了蹭江怀序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嘴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江怀序这才看清,这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年纪不大,胎毛还没有褪掉,看起来软乎乎的。
小狗的耳朵大大的,还没立起来,耷拉在脑袋上,除了背上和脸上的毛是黑色,剩下的都是棕色,毛上还沾着些污水结块后的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在昏暗的傍晚,乍一看像个小煤球。
江怀序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小狗,看见它身上没受伤,心里好受了点。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也白摔了。”江怀序点了点它的鼻子。
等痛感稍微缓解了些,她又尝试站起来,但还是有些使不上力,腿一打弯膝盖处就火辣辣的痛。
她看着倒在面前的车,做了会心理建设才拨通了池昭的电话。
“喂?”池昭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
“池昭,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疼痛让她的语速比平常更慢,听起来黏黏糊糊的,像撒娇,池昭被这声音烫了下耳朵。
“怎么了?”机器的声音停止,他走出了修车厂,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我摔了一跤,现在可能......没法自己回去了。"声音里带着讨好,好像还能闻到少女身上那股甜腻腻的味道。
电动车他才给她没几天,自己就把电动车摔了,听起来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严重吗?在哪里?” 池昭的声音变得紧张严肃,不复刚刚的散漫随性。
江怀序撑着身子起来看了看车头,又检查了一下后视镜:“车应该没摔坏,但后视镜可能要修一下。”
“江怀序。”池昭叹了口气。
“到!”
“我是在问你。”
“啊......”
江怀序大概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和地理位置,明明是自己受伤,但池昭好像表现的更紧张似的。
江怀序反倒开始安慰他:“其实摔得不是很严重啦,就是暂时可能走不了路。”
“电话别挂,我马上就到。”江怀序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大概是他在换衣服出门。
接通的电话里,池昭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注意力一被转移,身上好像真的不怎么痛了。
距离不远,池昭没过一会就到了,他大概是跑过来的,额头上还有些汗水,微微喘着粗气。
池昭蹲下来,用手固定住江怀序的右手,检查伤势。
“这样痛不痛?”池昭的声音中夹着六月傍晚的风,很柔软,暖呼呼的,扑在她脸上。
江怀序摇头,抬眼看向他。
她的脸被晒得有点红,头发和脸上都蹭着灰,眼角还溢出了些生理性泪水,看起来整个人都可怜兮兮的。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别害怕。”池昭安抚的说。
池昭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江怀序裤子上透出的血迹,她穿着牛仔裤,凝固的血液粘在裤子上,现在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只能回家后把牛仔裤从伤口上撕下来。
这时的罪魁祸首又在旁边嘤了两声,池昭才看见旁边的小毛团子。
“就是你害她摔的跤?”池昭点了点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小狗也听不懂,还有些兴奋地围着池昭转了两圈,嘴里发出嘤嘤地撒娇声,池昭看着它撒娇卖乖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转而又背对着江怀序蹲下。
“上来。”
这个时候江怀序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她的腿暂且弯不了,靠她自己走回去显然是不现实的,她怕扯到伤口,小心翼翼地趴到池昭的背上。
池昭用手腕拖住她的腿,手掌没有碰到她,但他的体温仍然透过牛仔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江怀序身上,让她觉得伤口处痛的有些发痒,难耐地往后缩了缩。
“别乱动。”
江怀序在他的背后蹭来蹭去,夏天本就单薄的面料此刻就像不存在一样,平白无故地撩拨他一身火气。
啧,好凶。
江怀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又像小乌龟似的趴了回去。
小狗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人,小尾巴摇地飞快。
“池昭,它好像想跟我们回家欸。”江怀序疼地抽气,但看着毛茸茸的小狗昂首挺胸地摇尾巴仍然心软的一塌糊涂。
回家,家。
池昭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个词。
心中涌现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涩意,酸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就一起回家。”池昭低头看了看小狗又收回视线,语气淡然地为小狗找到了家。
江怀序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温柔,和他周身散发着的淡淡愉悦气息。
他的背也格外的宽,趴在他背上像小船一样,衣服上带着一股让江怀序格外熟悉的柠檬和青草香气,让人无比心安。
大概是痛得她有些发晕,又可能是池昭刚刚的语气实在太温柔,让她有些鬼迷心窍地脱口而出。
“池昭,你好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