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今天笑了吗 第8章 妖怪与少年

萩原研二发现家里进了贼。

因为在拆弹中没有穿防护服还险些丧命，萩原千速，也就是他姐姐，雷厉风行从神奈川跑到东京将他暴揍了一顿，待了几天，然后又赶回去上班了。姐弟两都是加班正常的警察，还在不同警署任职，除了节假日很难碰面，有时候忙起来甚至顾不上联络。

或许是被炸弹事件吓到了，一向雷厉风行更豪迈的姐姐也提高了与弟弟的联系频率，有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也会用书信的方式表达。

今天整理信箱时，萩原研二就在里面看到了署名为“姐”的信，看完之后他习惯性打开书桌抽屉想把信件放进去。他喜欢将家人和朋友的来信收集起来存放好，经常会打开再看看。然而抽屉里空空如也，之前收集在里面的信件全都不翼而飞。

眼里闪过惊讶，萩原研二眉头紧蹙，迅速起身走到书架检查，又跑到床头柜挨个查看里面的东西。

松田阵平刚洗漱完准备睡觉，房门就被敲响了。打开门，他看到自家好友一脸严肃的表情。

“怎么——”话说到一半，他就被对方打断了。

“小阵平你马上检查你房间里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看有没有东西丢失，我去检查客厅。”说完，萩原研二直奔客厅挨个打开柜子检查。

两人多年默契不假，松田阵平马上回房间将里面彻底检查了一遍。

等他检查完出来，就看到好友刚关上平时放东西的柜子，皱着眉坐到沙发上，抬眼问说：“房间里有少东西吗？”

“没有。”松田阵平清楚记得自己每件东西的摆放位置，他走到好友旁边坐下，“你丢了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严肃中带着不解，“我有些信件不见了，都是关系亲密的人的来信。可是除那些信以外，家里什么都没丢，值钱的东西，带回来的文件都没问题，门窗也没撬过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钱财没任何损失说明不是盗窃犯所为，能不留痕迹进来偷窃，对方绝不简单，要是为了他们手上的文件还能说通，但对方的目标明晃晃就是那些信件。

拿走信件有什么用？里面没什么公事和情报交流，更多只是书写者的琐事和心情，信件不是最终目的，对方此举明显冲的是人——要么是萩原研二，要么是与他关系亲密会有书信往来的某个人，对方想通过书信获取某些信息。

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其中有个很不合理的前提，偷走信件的人如何知道萩原研二有留存信件的习惯？他可不会把这种事广而告之。

除非……他们两立刻想通了先后顺序。对方目标确实是萩原研二，也悄悄进了家里，但他在发现那些信件后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动手，而是将信件拿走。能不留痕迹闯入的人，不会犯暴露目标这种低级错误，对方显然是故意的！不管他是想通过伤害亲近之人折磨萩原研二，还是想在折磨后对萩原研二动手，拿走信件的暴露行为都算得上挑衅！

“可恶！”椅子无意间被松田阵平踢倒发出一声巨响，他咬着牙，将手轻轻搭在了垂头面露懊悔的好友肩上。

“会没事的，我陪你一起抓到那个混蛋。”

“我知道。”

当晚，两人都有些失眠。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警视厅上班，松田阵平带了墨镜还好，萩原研二那圈明显的青黑受到同僚一致打趣，他难得没有附和。

两人从警视厅申请领到监视器和窃听器，回去就把客厅、卧室布控起来了，以对方挑衅的性格很有可能再次入门。萩原研二也和有信件往来的亲友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多注意安全，所幸那些人基本都是警察，事情还算在他们掌控中。

严阵以待的日子开始三天后，两人在监视画面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出于引诱和其他方面的考虑，上次萩原千速的信件被直接放在书桌上，正好是监视器能清楚拍到的地方。监控画面中，毫无预兆的，那封信直接消失了。一秒也不到，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而监控记录没有任何问题。

萩原研二摁着额头无奈，“所以说，我们分析那么多，还紧张了好几天，要是我眼睛没有问题，偷走信件的是妖怪那种存在吧？”

“看来是了，”松田阵平沉声回应，想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轻松一点，“就是你大概要和你的信件永别了，也不知道这妖怪以后还会不会来，要不换个联络方式。”

“唔——其实简讯也挺不错的，虽然回复太快少了那么点意思，不过小阵平打字那么快，倒是挺适合你的。”萩原研二做思考状，说着凑到好友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揽住对方，感同身受地安慰一笑。

“好了没事了，而且就算真的遇到这种事，我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再说还有你不是吗？别苦着个脸了。”

你以为我在担心谁啊，松田阵平瞥他一眼，要用力的话他能挣开那只手，但他没有。

这次的误会也不算平白浪费精力，毕竟两人都是警察，虽然负责拆弹不怎么处理暴力犯罪，但换个角度想，能弄到或者制造炸弹的犯人更算是穷凶极恶，报复起来也更危险。他们就当是敲响警钟，告诉亲友事情成功解决后，重新又加强了一遍对家人和朋友的保护。

再说，就算想生气他们也找不到那个妖怪啊。

这样一次真实接触到妖怪的经历，令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初步窥见了夏目的烦恼。

妖怪带来的问题，虽然他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拿走信件，可就是这么一件看着不起眼的小事，生生让他们紧张了好几天。

虽然后续猜测有他们自己职业病的缘故，但放在少年身上是同样的道理。知道妖怪的他，面对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同样有他自己会生出的担忧和敏感。

显然，夏目敏感内敛的性格，和能看见妖怪不无关系。他们不由感到担心。

在那之后，他们也陆续听到不少公寓住户在讨论这件事。都是丢了信件却没有钱财损失，就算报警也很难有什么进展。

萩原研二庆幸之前预想的各种糟糕情况不会发生的同时，心里还是不免和其他人一样泛起惆怅，那些承载了他时光记录的东西，是再也没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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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最近比较在意一件事。

最开始是听到吉川太太问吉川先生有没有看见她的信件册，那是吉川太太从两人恋爱之初就使用的，会记录一些两人恋爱的琐事，当时交流的信件也夹在里面，她偶尔会打开回忆一下两人的过去。

那天她想拿出来看看，可在书架上怎么找也没找到，吉川先生和夏目也在旁边帮着找，还是没有。以为是自己乱放东西的吉川太太很懊悔，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找信件册，连储藏室的东西也翻出来找了。

夏目看着焦急的吉川太太，一直在旁边帮她找。

后来是他陪着吉川太太出门买菜的时候。与她关系不错的朋友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过来询问。在听到吉川太太的事后，对方惊讶地表示她们家也丢了一些信件，先生确定不是放错地方，已经报警了，但警方还没给他们回复。还说公寓里有其他人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好像在附近住宅区也发生了。

找了几天没找到的吉川太太这下觉得自己的信件可能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被小偷被偷了。虽然她们都很疑惑那小偷怎么不偷钱财偏偏偷信件，但一边买菜时更难过的是自己特殊的回忆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全部听下来，夏目对信件消失一事很是在意。

这种奇怪又找不到线索的坏事，感觉很像是妖怪造成的，可妖怪为什么要偷人类的信呢？这样的行为，真的给很多人造成了困扰。

想到那些因丢失信件难过的人，和善友好的吉川太太，会在遇见他时笑着打招呼的邻居大叔，总和吉川太太一起照顾自己的阿姨……

夏目很想帮她们把信件找回来，很想让关心照顾自己的人不再难过，于是他开始留意在公寓附近出现的妖怪。

新年过后学校重新开学，夏目这学期也要选社团。他纠结了很久，最后加入了读书社，毕竟每周只要交一篇读书感悟，结果离开学校的时间还和以前一样很早。

开春后回去的路上树木终于不再是光秃秃的了，枝头间，嫩绿的芽像星星一样蔓延。

夏目走在树下，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类似庆典浴衣的妖怪从旁边一户人家的屋顶跳下来，手里抱着一摞信件，信封表面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明显就是那个偷信件的妖怪。

从小对妖怪的讨厌和避开妖怪的本能，让夏目下意识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他很快又看了过去，妖怪朝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

没事的，一定要拿回信件……夏目提着书包的手紧握，转换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他跟着妖怪走进附近的树林，周围没人，他朝妖怪的背影小跑过去，鼓起勇气开口：“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信？”

“欸！你看得到我？”妖怪乍听到声音回头，惊奇地停下。

夏目对上妖怪的目光，抓着书包的手用力得开始泛白，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那妖怪歪头重复，开心地举起手中的信件欢呼，“因为这样我就有信啦！”

可下一秒她手就垂了下来，表情也变得落寞，“我都没收到信，明明说会想我要给我写信的，一直没收到，天天等，天天等，还是没收到！好难过，为什么人类能收到这么多想念的信，我一封也没有……只要拿过来，这些就是我的了！”

妖怪边说边背过手将信藏到身后，像是生怕被人抢走。

夏目知道了妖怪偷信的原因，心中不安消下，这妖怪看着是能沟通的，他耐心解释说:“可是那些不是写给你的信，记载了别人情感，信丢了他们也会难过，就像你会难过一样。”

“是吗？可是人类收到了好多信，我只拿了一点，反正这些就是我的了！”

对方沟通起来还算友善，就是像个任性拿着玩具不放的小孩，抓着信件不放。夏目知道单这么劝说是没用了，想到对方没收到的信，他试着问说：“只要你收到自己的信，就会把别人的信还回去吗？”

妖怪侧头，像是认真思索了很久，点头。

就这样，少年和那妖怪一起坐在树林小径边的长椅上，听完了对方和花子的故事。

夏目总结，“所以，是你装作人类去夏日祭的时候，碰见了迷路的花子。你带她找到家人然后一起逛祭典，告别时花子答应回去给你写信是吗？”

“嗯嗯。”妖怪坐在他旁边，连连点头。

听完她的故事，夏目总算知道为什么花子没给妖怪写信了。故事里的花子听对方描述大概才6、7岁，小孩子只想着写信却忘了问地址。显然，妖怪并没有收信地址，她也不知道要有地址才能收到信。

夏目只能又问:“你仔细想想和花子说过的话，花子有说她住在哪里吗？”

“嗯——没有欸。不过我记得花子说她一直住在医院好无聊，求了好久家里才带她去祭典玩，她走过来看什么都觉得好有趣，结果自己贪玩跑丢了。”

经常住院，是身体不好吗？夏目想，或许去医院询问能找到花子。妖怪说当时的夏日祭是在米花这边，走去夏日祭的话，应该就是附近的医院，可是光米花町大大小小的医院也不少。

没办法，为了拿回信件，只能一家家试了。

“走吧，我们从最近的医院开始问。不过光问花子很难找到，你再想想有听到花子姓什么吗？”夏目从长椅上站起来。

妖怪抱着脑袋努力回想。妖怪图像记忆比人类好很多很多，可是漫长的岁月又会逐渐模糊脑海中的记忆，最后留下最深刻也最美丽的片段。抱头思考的妖怪表情变化了好一会，这才想起。

“是香取，香取花子。”

“好，那我们就去医院问有没有叫香取花子的小女孩。”夏目说完自己就陷入了苦恼。该怎么询问呢？买点水果说自己是去探望病人的，忘记病房号询问，应该可以吧？

幸好零花钱还有些，他正准备出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在夏日祭遇见花子的？”

“怎么不走了？”妖怪一脸疑惑，也停下脚步，想了想，“十年？二十年？我记不清了。”漫长的生命里，妖怪从未在意过时间，因为时间是最不缺少的。她只是一直等着，直到寂寞和渴望再也压制不住翻涌出来。

果然……夏目头疼，“那花子可能都已经不住在这附近了。”

但看到妖怪再次落寞的神情，想到吉川太太和其他人找不到信件失望伤心的模样，即使希望再小，他还是带着妖怪一家一家医院开始询问。

“走吧。”

第一家没有，第二家没有，第三家也……

夏目不厌其烦，妖怪也跟着他，想到能再见到花子，蹦蹦跳跳念着想见的人的名字。

“花子，花子，香取花子……”

她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花子了，完全没想过可能找不到人，一边走还一边帮夏目把果篮提起来半截，高兴得给这位能看见自己的好人减轻重量。

受她情绪感受，找了几家没有结果，夏目也没觉得沮丧。

天边染上微醺橙黄的时候，他们走进了第六家医院。

护士处，夏目提着最开始买的小果篮，向值班的护士问：“您好，请问香取花子女士住在几号病房？我来探病却忘记病房号了。”前几次，在护士查询后都得到了没有这位病人的回答，他只能红着脸说自己记错医院了。

可这一次，护士查询后，说出了个数字：904

妖怪听到护士的话，蹭一下先跑了出去。夏目道谢后走到病房外面，却发现妖怪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低着头。他靠近，听见对方很轻的声音。

“花子会不会已经不记得我了？”

周围没有人，夏目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他往下一拉，“不知道……不过能再次见到，真是太好了。”

他推门进去，病房里有三张病床，两张是空的，只有一名女士坐在靠窗的那张，脸色苍白，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对方听到开门声扭头看过来。

“怎么了？小朋友？”

“您好，请问是香取花子女士吗？”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夏目又问：“请问您还记得多年前在夏日祭上迷路遇到的人吗？她说曾和您约了来信，可当年年纪小忘了留地址，她想起便托我找到您，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渐渐地，香取花子苍白的脸上有了色彩，“啊，是山纺呀，我一直记得她。这么多年身体都不好，当年那个毫无顾忌和我玩的小朋友，我怎么可能忘记。我还一直懊悔呢，当时忘记问她的地址了，也没能留下我的，她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因为一些事情不能亲自过来看望，想托我问您能不能给她写封信？”

窗外大片云彩已经染黄，暖色的余晖照在病房里，香取花子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话，递给夏目。

“能在生命的最后送出这封信，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小朋友。”

走出病房时，夏目看见山纺的脸上留下泪水，他手上的信悄然消失。

“我会把别人的信还回去的。”

夏目没有说话，安静离开了。他回头，看见山纺走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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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消失的信回到了它们原本的地方。

这一天，提前下班的松田阵平看着少年走向并非回家的路，出于担心，一直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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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少年与妖怪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