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第3章 天河在袖

夕阳在访，长街喧嚷，背影成双。

权允执在书店买了六本B版五三，递给许观止。

权允执言简意赅：“送你的。”

他眉眼平稳如初，伸出的手臂没有半点晃动。

不像是开玩笑。

许观止手指从塑料袋绳子下面穿过，手腕受力下沉：

“谢谢。”

许观止说：“你怎么知道我没买过这个？”

权允执：“一点心理分析。”

许观止：“挺厉害。”

他就往里面瞥了几眼。

神奇。

许观止：“这方面的书，有推荐的吗？”

不得不说，许观止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一点。

他以前无聊的时候什么都看过一点，心理方面的书也有，但都没权允执这么效果拔群。

权允执精准读取他的想法：“我上的是专业课，速成的可能性很小。你感兴趣的话，我推荐你看《FBI微表情心理学》和入门基础类的书。”

许观止：“好。”

礼华一中作为章鱼的脑袋，伸出的触手可达四面八方，长街纵横交错。

两个人的回家路线稍有重合，一起步入常穗街。

嘈杂声逐渐褪去，安静蔓延。

夕阳越过高楼，柔和落下。

这样一来，铺垫完成。

权允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相对的，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

许观止正有此意，点头：“可以。”

权允执：“你父母是老师吗？”

许观止感慨心理学的魔力：“差不多，是教授。我爸教物理，我妈教生物。”

权允执只道：“我问完了。”

就一个问题？

许观止挑了下眉：“不问问我家在哪，有几口人吗？”

权允执说：“没必要。该你问了。”

许观止确实有个疑惑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迁就周边同学？”

权允执生的凉薄模样，如瘦竹萧疏，幽关冷松，凡夫俗子望而却步。

松声竹韵，不浓不淡。

这是许观止的第一感觉。看到这样的人，他竟也会心有慰藉。

权允执很适合夏天。

最宜涤烦襟。

许观止是这么想的。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权允执的举动打破许观止的半块滤镜。

对周围同学的关心，体贴的行为，还有对那个季经纶的纵容。

怎么想……都很违和。

权允执毫不意外，回答道：“不是迁就，我在交朋友。”

许观止挑眉：“我持保留态度。”

对你的刻意模糊。

权允执：“我不否定。”

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许观止啧了一声：“过分。”

权允执理亏：“抱歉。”

他看着许观止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轻歪了下头：“惩罚是什么？”

许观止笑了一下：“你对数学的历史了解多少？”

权允执：“要看你怎么问。”

亲和数公式他还是知道的。

许观止：“帕普斯六边形定理，巴赫沙利手稿，强森定理，这三个知道吗？”

都是比较冷僻的条目。

意外之喜，权允执点头：“嗯。”

许观止眼眸微微弯起：“那提出的时间？”

他笃定地想，权允执不会让他失望。

权允执答道：“公元340年，350年，和1916年。”

许观止有些愉悦地扬唇，和权允执谈话的感觉，果然舒心。

“我的联系方式，记好了。”

流金似的光细细铺开，情愿化为那双含情眼中的春色几缕，如诗若画。

然，诗不尽言，画不尽意。

权允执轻声应好。

按照那串数字搜索，权允执手指一摁，好友验证消息发出。

许观止的头像是一片星空，一轮明月，可能是自己拍的，画质很糊。

昵称就是本名，其他资料都没填，很符合许观止的风格。

权允执放下手机，去了厨房。

今天晚饭的食材已经送过来，权允执挽起袖子。

他每周的食谱会提前安排好，如今按着计划来做饭，有条不紊。

再次拿起手机，已经是八点了。

许观止通过好友验证，给他发了个系统推荐的你好表情包。

权允执暂时没搭理他，心里把许观止今天的行为再次盘点了一遍。

对明亮光线感到不适，上课睡觉，是因为经常晚上熬夜吗？

傍晚却不抵触，并且会被夕阳下的他所吸引，光线问题还是时间问题？

是因为柔和的视觉效果，还是特定时间节点上的放松？

这倒不是很重要。

权允执更在意的是，许观止的心理状态。

他只是随口关心了几次，许观止便开始对他产生关注，甚至会看不惯季经纶。

理由呢？

不想让合心意的对手变得不合心意，还是单纯由于那三言两语而生出的同学情谊？

权允执眯了下眼。

第三种可能，许观止其实在渴望与人交流，所以会对他人的好意较敏感，并试图还给对方等价帮助。

或许三者都有。

但许观止举止自若，气度从容，不难看出父母双全，对他很好。

会考虑到同桌心情，但很生疏，家里没有弟弟妹妹，行事作风也不像是有哥哥姐姐宠着的样子，应该是独生子。

家庭关系和睦，那许观止寻求外界回应的心理动机是什么？

天才的孤僻。

这个可能性很大。

上课不听讲，是对所学内容全部掌握，平常总是没精打采，对外界提不起兴趣，是知道太多觉得无聊吗？

如果按照这样推测，许观止今天下午的行为，说明权允执的出现，正好符合他的期望。

正是猜到这里，权允执才放弃了往常温水煮青蛙的战略，趁着这个时间，快刀斩乱麻。

预先朋友后对手，挑起许观止的兴趣。

探明家庭情况。

以及，得到联系方式。

出乎意料的顺利。

月华流光，斜照窗纸。

权允执望向明月，沉冷的眸子染上月色，凉意深寒。

这些举动留下的隐患也不少。

抽个时间解决一下。

权允执对着夜空拍了一张照，银霜似的华光落在眼睫上，更显疏离。

许观止会为他所用。

回到家时，妈妈唐凤来做好晚饭，爸爸许洺悟不见踪影。

许观止见怪不怪：“我爸还在书房？”

唐凤来笑着道：“怕被你比下去，一把年纪在学习呢。”

许洺悟也才四十出头。

许观止无奈：“我去喊他下来吃饭。”

他上楼，敲了敲门，并未进去，“爸，吃饭了。”

唐凤来摆好碗筷，给他们盛个饭的功夫，爷俩就下来了。

唐凤来对许观止新开学的第一天十分好奇：“罐罐，新同桌怎么样啊？”

许观止夹菜的手一顿：“不好说。”

虽然权允执的人设是清冷但亲民，但许观止觉得很违和。

他的言语，和他身体所释放出的信号，并不一致。

“跟他相处，比较舒服。”许观止中肯道。

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权允执会是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唐凤来试探：“女生吗？”

许观止面无表情：“男的。”

唐凤来贼心不改：“那上学期跟你同桌的那个女生呢，她跟你在一个班吗？”

许观止略略回忆了下班级群里的聊天记录，“她在十五班。”

唐凤来失望叹气：“罐罐，组织对你很失望。”

许洺悟不假思索附和妻子：“失望。”

许观止：“……”

唐凤来痛心疾首：“妈妈不求别的，只希望你有个朋友。”

许洺悟继续鹦鹉学舌：“朋友。”

许观止：“……”

他熟练地转移话题：“今天晚上学什么？”

许洺悟简明道：“跟我做点实验。”

那些化学反应他还没整理好，今晚就先带小许做点物理实验。

暂时糊弄一下小许。

吃完饭，许洺悟尽职尽责去洗碗，许观止顺便打开了手机。

七点时，权允执给他发了验证信息，因为是静音，许观止没注意到。

通过之后，许观止手指不小心一按，猫猫探头式的你好发了过去。

几分钟后，毫无反应。

许观止也不在意，跟着许洺悟去上课。

今天的教学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两个人沦落到现在这种互相伤害的局面，许洺悟要负很大责任。

许洺悟和唐凤来从他上初中开始，就系统地教他模块化的知识。

唐凤来还好，是循序渐进的。许洺悟的慢慢来跟她截然不同。

讲光的反射折射，许教授顺便打包送了份光的干涉衍射偏振大礼包。

内容多了点，但其实也挺容易学。

就是考试没考过。

许观止只能做老许给学生们出的题，练练手感。

结束时，已经过了九点。

许洺悟和唐凤来都疲倦不堪，许观止困意浅淡，如常坐在院落里。

心血来潮，许观止点开未读消息，权允执发来一张照片：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许观止仰头看天，冬天的夜空格外清晰，他回了一句：月色如霜不粟肌，月光如水不沾衣。

权允执在看题，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他伸手拿过，是许观止。

明天要考试，为了清楚许观止的作息而陪他熬夜，权允执暂时没这个打算。

过犹不及。

他深知这个道理，得不偿失不在他的计划中，此时他们也不过是比陌生同学亲近一点的关系。

也快到睡觉时间了，权允执索性发道：晚安。

下一秒，许观止的回复到了眼前：晚安。

权允执摁灭手机，关了灯睡觉。

父母教学，九点以后才会闲下来？

这冲突的作息。

恕不奉陪。

许观止发出晚安后，手机放在石桌上，手臂搭着额头。

冬夜漫长，他去书房拿了本书解闷，是司马迁的史记。

足够厚，应该能陪他度过这个夜晚。

许观止这次看的第十遍，最后终究没能看下去。

以他的记忆力，其实看一遍就能记下来，又很难忘记，所以越看越腻。

许观止把书放了回去，又回到院子里。

许洺悟的那些书，他差不多都翻过五六遍。

许观止仰头看着夜空，突然有点好奇天文方面的事情。

当然，恒星行星什么的基本理论他还是知道的。

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中天、羡天、从天、更天、睟天、廓天、减天、沈天和成天会被称为九天？

而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称为九野？

不管是九重还是中央与八方，只是因为划分依据不同，记载中便产生了三种称呼和解释。

许观止不能理解，很麻烦的。

而按照不同的出生时辰来划分七个星君，道教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神学解释？

许观止漫无目标地遐想了片刻，衣袖遮住眼前月白于霜的清光。

只能看见星寒如聚，他移着手臂，星光如流，细细碎碎，齐齐涌入宽松的衣袖间。

一时，许观止竟生出种错觉。

天河在袖。

如果有3403501916这个号，绝对是天大的巧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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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河在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