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第1章 狭路相逢

白炽灯光微凉，有着些许模糊，和梦境中特有的温度。

许观止轻抬起头，黑墨似的眸，在光线的映射下，格外透亮。

“你第一场状态不太对。”

少年轻淡的嗓音传入耳中，孤崖碎雪的凉，带着些不真切。

“你第二场也自动放弃了。”

许观止歪头笑着：“你很有可能，耗尽我的。”

少年冷漠的眉眼丝毫未变：“你可以认为，我想和你再来一局比试。”

许观止：“……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就全力以赴。”少年冷淡的唇角牵出一点笑：“我很期待。”

许观止轻眨眼：“我也是。”

画面晃荡，破碎的片段糅合，拼凑出当时的剑拔弩张。

权允执依旧一副浅淡表情：“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许观止眼睫轻垂，漫不经心：“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权允执：“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许观止：“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权允执：“少年才俊赴知音，丞相门栏不觉深。”

许观止：“夫子承大名，少年振芳尘。”

权允执：“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许观止挑眉：“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权允执：“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许观止语调含笑：“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权允执眉眼未动：“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许观止：“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

权允执语速微快：“绿酒莫辞今日醉，黄金难买少年狂。”

许观止想的久了点：“少年曾醉酒旗下，同辈黄衣颔亦黄。”

权允执：“历尽圣朝清峻地，至今依是少年身。”

许观止稳定输出：“少年安得长少年，海波尚变为桑田。”

权允执：“秦地少年多办酒，已将春色入关来。”

许观止：“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春头已白。”

权允执：“日月纷纷车走坂，少年意气何由挽。”

许观止：“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权允执：“少年羁络青纹玉，游女花簪紫蒂桃。”

许观止：“少年努力纵谈笑，看我形容已枯槁。”

权允执：“平生流辈徒蠢蠢，长安少年气欲尽。”

许观止：“少年苦不久，顾慕良难哉。”

权允执：“欲识阳陶能绝处，少年荣贵道伤心。”

许观止：“何事独伤怀，少年曾得意。”

权允执：“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

许观止：“少年猎得平原兔，马后横捎意气归。”

权允执：“使君年几三十馀，少年白晳专城居。”

许观止：“人间好少年，不必须白皙。”

权允执：“少年许国忽衰老，心折柁楼长笛哀。”

许观止：“三声欲断疑肠断，饶是少年须白头。”

权允执：“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许观止：“白马玉鞭金辔，少年郎，离别容易，迢递去程千万里。”

权允执眉头微挑：“西陵侠少年，送客短长亭。青槐夹两道，白马如流星。”

许观止：“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

权允执：“家住东吴近帝乡，平生豪举少年场。”

许观止：“唯君莫惜醉，认取少年场。”

权允执：“少年辞魏阙，白首向沙场。”

许观止：“马上多于在家日，樽前堪忆少年时。”

权允执：“九霄路上辞朝客，四皓丛中作少年。”

许观止：“一谒征南最少年，虞卿双璧截肪鲜。”

权允执：“武威将军使中侠，少年箭道惊杨叶。”

许观止：“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

权允执：“少年颇爱军中乐，跌宕不耐微官缚。”

许观止：“少年昧其理，日日哺不息。”

权允执：“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许观止：“少年负志气，信道不从时。”

权允执：“长城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许观止：“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权允执：“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

许观止只能给他押上：“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

权允执：“少年游太学，负气蔑诸生。”

许观止贴心形容：“少年重英侠，弱岁贱衣冠。”

权允执：“少年好驰侠，旅宦游关源。”

许观止：“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取胡马骑。”

权允执：“岁媚少年客，十去九不回。”

许观止：“叹息是游子，少年还白头。”

权允执：“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许观止：“香车宝马共喧阗，个里多情侠少年。”

权允执：“结发有奇策，少年成壮士。”

许观止：“醺然耳热后，暂似少年时。”

权允执：“少年为别日，隋宫杨柳阴。”

许观止：“不堪攀折犹堪看，陌上少年来自迟。”

权允执眼中兴味十足：“少年入内教歌舞，不识君王到老时。”

许观止同样望回去：“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须。”

权允执：“白家唯有杯觞兴，欲把头盘打少年。”

许观止：“相逢取次第，却甚少年欢。”

权允执：“东家蝴蝶西家飞，白骑少年今日归。”

许观止：“桥上少年桥下水。小棹归时，不语牵红袂。”

权允执：“游宴不知厌，杜陵狂少年。”

许观止：“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权允执：“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

许观止：“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

权允执：“少年即见春好处，似我白头无好树。”

许观止：“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

权允执：“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许观止：“少年妄意慕功名，老眼看来一发轻。”

权允执：“几回为客逢佳节，曾见何人再少年。”

许观止：“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

权允执：“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许观止：“罗衣还怯东风瘦，不似少年游。”

权允执身体微倾：“少年不得意，落拓无安居。”

许观止：“少年解长剑，投赠即分离。”

权允执：“少年才把笙歌盏，夏日非长秋夜短。”

许观止：“少年射虎名豪，等闲赤羽千夫膳。”

权允执：“少年落魄楚汉间，风尘萧瑟多苦颜。”

许观止：“少年挑闼思冬至，老境飘零怯岁阑。”

权允执：“犹有当年旧旗鼓，溪头让与少年郎。”

许观止：“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

权允执：“最恨秋千无力上，风流不比少年时。”

许观止：“少年刻志好临池，老去方知大是痴。”

权允执：“乐游原上少年春，安乐窝中快活身。”

许观止：“少年为志在仇恩，老大销磨百不存。”

权允执：“少年不爱万金身，歌舞寻春愁送春。”

许观止：“长沙少年无奈春，青衫白面不生尘。”

权允执：“山间石径少年行，飞尽桃花津水平。“

许观止：“惊趣起少年治兴，插花沽酒醉清明。”

权允执认真起来：“少年朋旧凋零尽，不独思人亦自伤。”

许观止：“前世何知后世长，老年合悔少年狂。”

权允执：“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许观止：“少年桃李竞青春，回顾寒梅已丈人。”

权允执：“卧病经旬不举觞，胸中无复少年狂。”

许观止：“莫恨微霜侵绿鬓，为渠歇尽少年狂。”

权允执：“湖上归耕一病翁，此心非复少年同。”

许观止：“少年白帝死如生，但为云长也自荣。”

权允执：“寄语少年辈，未宜嘲孝先。”

许观止：“口称千岁少年颜，不是天人即地仙。”

权允执：“黄河水有曾清日，白发人无再少年。”

许观止：“东华飞辩少年时，伐鼓撞钟海内知。”

权允执：“少年力学志须强，得失由来一梦长。”

许观止：“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

权允执：“少年曾客帝王州，醉倒不知何处楼。”

许观止：“少年裘马骋春游，直指金鞭过五侯。 ”

权允执：“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

许观止：“失却少年无处觅，泥他湖水欲何为。”

权允执：“鸟啼花发柳含烟，掷却风光忆少年。”

许观止：“少年令节醉花前，老病花前服药眠。”

权允执：“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知心惟杜鹃。”

许观止语调悠长：“天应怜我懒，独与少年闲。”

“停一下，”钟侃看着头晕眼花的同学们，手掌拍着话筒，喊了暂停：“你们两个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们来局淘汰赛。”

两个人顿住，齐齐转头看着他，眼神很疑惑。

钟侃咳了下继续说：“嗯，淘汰赛采用问答形式，我来问，你们答。如果答不上来，就判定为输。怎么样？”

见两人点头，钟侃便道：“先从许观止同学开始吧。”

钟侃：“请听题，一篇锦瑟解人难的上半句是？”

许观止失去了刚才对峙的战意，兴致缺缺道：“獭祭曾惊博奥殚。”

钟侃：“呃，对。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权允执情绪也淡下去：“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陶渊明的《读山海经》。”

钟侃：“……”

怨念这么深？

“嗯，正确。”钟侃面不改色道：“我们接着下一题……”

“……”

“有缘千里来相会的下一句是……”

“三笑徒然当一痴。”

“……”

“丹青不知老将至的下一句……”

“富贵于我如浮云。”

“……”

如此五十道题过后，钟侃口干舌燥，喝了口水，赶紧宣布说：“淘汰赛结束，双方最后平局。”

波纹轻漾，周围的一切慢慢褪去颜色，碎片沉落，无影无迹。

明亮刺眼的光线燃烧尽梦境的暗冷，许观止不适地蜷缩在一起。

许观止最后记得的，是权允执一双没有情绪的丹凤眼。

漂亮，但漠然。

Bloom a new day。

标准的闹钟铃声带着熟悉的旋律，响起的每一下都准确落在令人厌恶的节点上。

七点半。

许观止随手关掉闹钟，起床穿衣。

今天开学，要早点去报到。

十六班在逸夫楼二楼。

来的早的同学已经自己找好座位，互相堆在一起聊天。

许观止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徐带厉和谢卿卿。

后排已满，许观止挑了个出门方便的第一排靠窗位置。

薄凉的微光倾斜下来，许观止转过脸，面颊埋在阴影里。

班主任钟侃钟老师来后，果断把他们都撵出班，“都先出去，按期末考试成绩选座位。”

“一号，权允执。”

许观止脚步微顿，抬眸看过去。权允执已经走进班里，在思索着选哪。

“并列第一，许观止。”

许观止从后门进去，向左手侧倒数第一排走去，目标明确。

权允执也刚好在那里停下。

他淡声询问：“你要坐里面吗？”

许观止：“嗯。”

权允执微微侧开身体，客气道：“请进。”

许观止落座，也回了一句：“谢谢。”

清晨的光芒柔和温煦，许观止依旧难以忍受，他微侧头，眸子躲避。

逆光处的暗影，是许观止最熟悉和放松的地方。

可当他看向权允执，细微的光影描摹着权允执的轮廓，身处明光，暖意却无法融化他的半分冷色。

对上许观止的眸光，他也只是颔首客套道：“同桌，以后请多多关照。”

萧萧疏离，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

许观止垂下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