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权臣 第3章 风雪满京城(3)

但如今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永嘉收回目光，转身向东偏殿内走去。

隆顺帝头也未抬地批着折子，晓得是永嘉来，径直道：“你先将这些东西看一看。”

这是一道很厚的折子，言辞激烈、洋洋洒洒书着萧家谋逆之罪状。

永嘉细细读过，心思却没全然落在罪状上，而是被书折子之人的字吸引了过去。

因着是奏折，字迹格外工整，但仍见得出落笔时的潇洒有力。这份神韵，永嘉不知为何觉得熟悉。

“礼部裴清写的。”

永嘉的心跳漏了一拍。

裴清，不光是他的人，他的字也和祁隐的有些像。

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永嘉蹙了蹙眉，将折子叠好递还，心思重新放到了萧家之事上。

捋了捋思绪，她开口道：“萧家历代忠贞护国，绝不会有半点谋逆之心。皇兄切勿听信小人谗言。”

“已经移交刑部了，是真是假再过几日便有定论。”隆顺帝抬起头，目光带着冰冷的威严，“你不过当了半天的萧家人，如何知道他们绝不会有半点谋逆之心？”

“臣妹和萧承远自幼一起长大，臣妹知道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罢，似乎是觉得对妹妹的语气太重了些，温软下言语：“将你嫁给萧家是父皇的旨意，皇兄也无可奈何。如今你们行了大婚之礼，算是遂了父皇的愿。可惜萧家不争气，没能守住你这么个福分。”

永嘉攥紧了袖沿，将上头大朵的牡丹花揉皱成一团。

她知道皇兄会说什么，可是她不愿意听见。

隆顺帝将一道批好的折子丢到一旁：“今日早朝时裴爱卿言，切不可将公主下嫁于此种罪臣之家，既只是行了三拜大礼，就当做未曾出嫁，仍回到宫里头来。”

还未等永嘉说什么，隆顺帝便道：“李福全，送殿下回长明宫。”

永嘉的身子颤了颤，哑着声不知该说什么。凭着这情形，她也说不了什么。

果然与她猜得不错，萧家若要倒，她只能重新回到宫里。

软轿行过宫道，宦官宫女们见到永嘉公主的仪仗时，纷纷驻足垂首而立，恭敬如常。

一行人抵了长明宫，李福全躬身搀扶着公主下轿，托着她的手作满面愁容道：“今日这事儿，殿下您可千万别怪皇上啊。平日里皇上待殿下如何，老奴不清楚，殿下还不清楚？皇上将您捧在手里头都怕摔了，这会子萧家出了事，皇上定然是不乐意让殿下继续待在萧家的呀。”

“好啦。”永嘉将手从李福全掌上抽回来，“月若，送一送李公公。”

入了长明宫，永嘉立在殿外几盆盛开着的红山茶边。她喜欢花，长明宫中是四季不缺花的。圆润莹白的指尖轻轻抚过花瓣，永嘉琢磨着该怎么办。

月若见着她蹙眉许久，担忧道：“殿下......”

永嘉想罢了，道：“如今要紧的是萧家有没有罪，如若真有，那么回到长明宫也好。如若没有，我自然而然还是该嫁给萧承远。如若没有算作有......”

她远目望向四角宫墙围起来的这一方蓝天，似是喃喃又似是叹息：“保住他们的命。”

她是公主，却从不参与朝局，在朝中并无任何亲信。但耳濡目染久了，她能将事情看得通透。她知道，只凭着她和萧家的那一道圣旨，无法保住萧家上下的命。

她需要一个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人，并且愿意在此事上帮她的人。

在这件事上，得来倒是全不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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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顺帝怕她独自一人在长明宫中伤心郁闷，特让人送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给她解闷。

皇兄无论是现在还是做秦王的时候，一直都待她很好。先太子也是她的亲哥哥，但为人古板不苟言笑，见到她总要训上她几句话，让她不要如此娇纵淘气有个公主的样子。

皇兄却不一样，性情最是随性潇洒，小时候带她爬树摘柿子，还常常从宫外稍些精致可爱的民间玩意来给她玩。母后生育第四个孩子时难产仙逝，皇兄便去驻守边疆领兵作战了，三年前父皇重病时才回来。

他战功赫赫、荣耀返京，自此留在京中，如从前一般对她很好。

而今，也很好。

萧家的事，做皇帝的，总归有几分无奈。永嘉不怨皇兄。

平日里来长明宫送东西的活计都是底下的小宦官们办的，今日领头的太监却是陆平。

永嘉一惊，怎么是他来？

送东西这般小事，再如何不会让秉笔太监来做。

陆平先是将皇帝的旨意连同那些物件一并说了，说罢打发了小宦官们下去，独自一人留在永嘉跟前，像是有话要说。

永嘉顺着他的意道：“月若，给陆公公赐座上茶。”

陆平谢恩后坐了下：“那夜里的后话，奴婢只有到了长明宫殿下跟前才敢说。如今萧家谋逆一案已初有定论，不日便将移送三法司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便是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共审一案。只有一案至关重要之时，才会起用三司会审。萧家的事竟已经到了要三司会审的地步，永嘉心中一震。

“定论？”

陆平道：“裴清做得滴水不漏，萧家谋逆之事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详细罪状交由三司细审。殿下如今若想从中斡旋，应尽早考量，奴婢在刑部和都察院还认得几位......”

永嘉打断了他，淡声道：“陆公公想要什么？”

她看得出来陆平是借此机会讨她的好，宫里乃至天下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旁人来要你一分好，日后许就要你还十分。凡事，还是先讲清楚为好。

陆平起身向她作礼：“殿下慧眼。如今黄公公已六十有三，再过些年许就要安享天伦，奴婢想着，若是能......”

往后的话他没有再说，永嘉会意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黄方已是黄土半埋了身的年岁，掌印太监的位置不日就要易主。底下的人称那黄公公老祖宗，称这陆平祖宗，祖宗能不能成老祖宗，其中还须琢磨琢磨。

陆平这是琢磨到她身上了。

永嘉道：“只是本宫一人保举你，未必能得皇兄允准。”

陆平再道：“容奴婢说句实话，这事儿是裴清弹劾的，萧家能不能保得住，胜算超不过三成。殿下还是须尽早为自个儿做打算。”

这话也是说了一半留了一半，永嘉压下心中的冷意，轻挑了眉：“皇兄有打算了？”

早做打算的意思永嘉明白，这是让她考虑考虑旁的堪嫁之人了。她今年已经已经十八岁，十六岁时为着父皇的病没出嫁，后来又为着丧事将婚期一拖再拖，便拖到了如今。

陆平颔首道：“微臣瞧着，万岁爷如今中意的，或是镇国公府三公子纪玉林、或是杨阁老家二公子杨旭。殿下的夫家总归是好的，若待日后再说奴婢的一句好，万岁爷定是听得进的。”

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杨家，都是朝中有分量的，说话自然举足轻重。永嘉眯了眯眼睛，一时没说话。

陆平原来不是来攀她，而是来攀她日后的夫家。

内宫外朝，唇齿相依。做官的想要平步青云，自然要入了谁的帐下或是结了谁为亲，如此才能在仕途上有些建树。孤零零一人的，何人来用你来提拔你？

外头如此，里头也一样，只不过里头更多的是指望皇帝的心意。做宦官做太监，有了皇帝的赏识才能往上升。但里头升得容易稳得难，若想稳，免不了要和朝臣们搭上些关系，位子才能坐得舒坦坐得稳当。

“可以。”

陆平松了一口气，道：“既有殿下的话，奴婢便安心了。此事是后头的事，如今眼前还有一事。”

永嘉抬眸，目光冷淡：“何事？”

陆平道：“裴清。”

“你与裴清有仇？”

陆平道：“倒也说不上仇，只是奴婢眼里容不得这颗沙子。万岁爷登基前裴清只是小小一个翰林院侍讲，而今一跃成礼部侍郎，骄纵已极，行事偏颇恣肆非人臣所为，奈何万岁爷如今被他蒙蔽着。殿下瞧萧家这事，明眼的都晓得萧小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这般的奸臣在身边，万岁爷苦啊。”

永嘉轻挑了眉。陆平这官话说得好，一点儿没扯到他自己和裴清的仇上。她也不多问，凡事不必问到底，只要看结果便是。

她道：“依着他如今的势，想要拿了这颗沙子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如今最要紧的，是先保了萧家。”

陆平颔首道：“殿下说的是，如今殿下的事便是奴婢的事。这三法司会审，万岁爷已定了裴清为主理之人，故而在这上头奴婢须费些功夫，殿下万勿心焦，若有动向，奴婢日后会即刻来报。”

永嘉蹙了眉，眼中微染怒色，惊讶道：“裴清主理？三法司会审还是由着他来？”

荒唐。三法司之中有哪一个同他这礼部郎中挂得上边的？

陆平道：“裴大人先前就弹劾过不少官员，有大半都是他亲自审的，是如今独一份的恩宠。萧家一案也归他审，也是自然。对了，今日早朝时皇上已经下了旨，着升裴大人为正三品礼部侍郎了。”

永嘉心中一震，正五品到正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