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呜嗷嗷——”
寂静在黑暗里面蔓延,风如同刀子一样割在她的脸上,泪水不知何时干了,眼睛也越发的涩。
过了许久,久到她浑身被吹进来的风吹的没有知觉,她的耳边仍残留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叫唤。
每每想起那声音总会让她恍惚,瑟缩成一团,一下不敢动。
她没有想到糟蹋她的人竟然是沈寂。
沈寂。
别人叫他瞎子,也叫他狼人。
……
沈寂叫过两声之后就不说话了,撑在她上面,似是好奇的低头舔了舔她的嘴唇,方才对着丫鬟时眼中幽深恐怖的绿光已经不见了。
阮绵书被他亲的愣了,不知道现在的沈寂是清醒还是迷糊。
沈寂是瞎子,看不到,偏偏那吻没有错落的落在她的唇上。
若他不是沈寂,阮绵书定然是不许的,可这人是沈寂,偏偏是沈寂……
阮绵书黑暗里面眨着恍惚的眼眸,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唇是凉的,软软的贴着她的,带着一股青草的味道,就像她曾经闻到的那样,他的身上似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的味道。
记忆中,蓝天白云,桃夭漫天。
粉嫩的花瓣落在他雪色的衣衫上,被风吹落。
沈寂有着一张话本里面如画如仙的脸,却也有着狼一样清冷寒洌的眸子,玉石一般的手淌着绯红的鲜血……
白衣君子是他,妖冶鬼魅亦是他。
彼时她并不知道他是瞎子,无论别人如何诟病他,但他救了她。
救了她,那就是恩人。
那天衬着湛蓝的光亮,阮绵书靠近他,从他那双无波无纹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多孤寂,只是觉得他……可怜。
“疼。”
阮绵书突然被他咬了一口,从回忆中醒神,皱眉顺势推开了上面的他。
沈寂微僵,握着她肩膀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竟也真的放过了她,从上而下垂下的发丝挠在她的面颊上。
阮绵书抚着唇角,想着以前,也想着现在,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沈寂到底没有真正的碰她,内宅多阴私,他们两个不过都是一样的人,可怜人。
说到底,沈寂于她,还是她欠沈寂的更多些。
那句谢谢,她欠了沈寂好些年了……
“沈寂。”
阮绵书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更多的是女孩子家特有的软弱,更像是……撒娇。
没人这样叫过他,徒然睁大眼眸的沈寂对着始终如一的黑暗,心里竟是有了一丝丝的暖。
“谢……沈寂——”
阮绵书开口,话只说出一半,沈寂突然身子一歪,在歪倒的时候他突然收了外面的手臂,挡住了门口吹进来的冷风。
可惜沈寂歪的不好,刚好压了她外面的胳膊,那声“谢谢”也就被咽下去了。
黑暗里面阮绵书睁着眼睛,除了最开始害怕他出事叫的一声沈寂,探过他的呼吸后阮绵书不再说话。
这场秋雨冷的发怵,阮绵书原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可惜没有。
也许是一系列变故让她心累,又也许是惊心的遭遇让她疲惫,总之被沈寂压着胳膊,她睡着了。
雨声稀疏,时轻时重的打在屋檐上,清冷的湿气从脚底钻入,这样清寒……
……
恍惚中她一只脚赤着,那只绣鞋不知在跑的过程中丢到了哪里,她蜷缩着脚趾无措的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那人散着满头的青丝,宽大的白袖垂在地上,上面点点血迹如同雪中红梅,诱的她看呆了。
她小心的靠近,终于看清了他在做什么。
“草不好吃的。”
他垂头,竟是直直的把青草塞到嘴巴里面,清风过境,鼻息间钻进浓郁的青草芬芳。
她蹲下,朝腰间摸出自己喜欢的桂花糕,歪头递给他。
“我有桂花糕,你吃吗?”娇宠如阮绵书,那是第一次小心翼翼的讨好一个人。
本是自顾自吃饭……不是,是吃草的人猛然抬头,眼中无光,空洞的仿佛一记死水,里面带着刚刚杀生残留的猩红,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朝她呲着牙,低吼着。
“滚——”
她就真的滚了。
……
雨声大了几分,阮绵书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被压着的胳膊已经解放,沈寂依旧是那个姿势睡的正熟。
竟然又是这个梦……
阮绵书忍不住叹气,有时她也想知道,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听他的话,他让滚,就滚。
明明只是见过一次的人,沈寂此人却是在她心里藏了好多年,别人都是慢慢淡忘一件事,她的记忆却是如同发酵的酒,慢慢醇香。
阮绵书看着自己即将碰上别人面容的手,忍不住骂道:“我这是在做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如同催眠曲一般,也不知这场雨何时停,明日怕是不好过吧!
只是连累了沈寂。
……
沈家是扬州首富。
在没有沈寂之前,沈老爷是出了名的江南才子,得中探花华服游街,少年英才不知得了多少姑娘的青睐,自然不乏公主郡主。
可惜沈从兴言明家有妻室,知趣的人家也就熄了心思,但这不包括高傲一世的华南郡主,俞娇。
俞娇灌了沈从兴,事后笑着对沈从兴说不打紧,放了沈从兴回扬州。
不料九个月后俞娇抱着孩子,带着大笔的嫁妆来了沈家,沈从兴的原配夫人怒火攻心,早产生了沈寂剃度出家,沈家二老势力,压着沈从兴和俞娇拜了堂。
婚后夫妻二人不睦,严重时扭打在一起都是有的。
俞氏善妒,沈家二老在时可以装着样子善待沈寂,待二老归去,丢了沈寂在山脚的荒院里面自生自灭。
扬州人都知道,沈寂是被山上的狼奶大的,生的青面獠牙。
可他们忘了,沈寂的母亲,让沈从兴惦记了几十年的女子,曾经名动扬州的杨家独女,杨羽舒之子,哪里会是青面獠牙。
他的面容可以用精致来说,既有儒生的俊雅,又不乏威严,可惜后来……
沈寂瞎了,美玉有瑕,双瞳无光。
如今他躺在她身边,阮绵书心里可谓是复杂。
其实她理解,沈家只有两子,郡主的儿子沈俞,那是扬州出名的青年才俊,在阮父没有入狱的时候,郡主也曾拉着她的手夸赞,有让她做儿妇的意思。
阮家被抄了,不可同日而语,她也没想过嫁给沈俞,只要呆在沈家活命,等着父亲回来就好。
可沈老爷刚带她来沈家,尚未确定嫁给沈俞还是沈寂,郡主就下了狠手让她和沈寂……
说句心里话,她要嫁未必选沈俞,沈俞那人风光霁月,做生意圆滑,说话尽美,名声权力他都有,就像天上皎皎明月,美好的不那么真实。
明月虽好,仰之可观,近而无趣。
若真是沈家,没有退路……
“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阮绵书看着身侧的人道:“你救了我一次,不知这次……”
可愿……
腰肢一重,黑暗里面沈寂的手就这样没有征兆的压过来,唯有雨声滴滴答答入耳,阮绵书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心的去推他。
“……”推不动。
门外冷风刮着,阮绵书忍不住咬牙道:“你故意的——”
珠玉一样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面,被淹没了去,沈寂依旧睡着,倒是阮绵书心塞了半天不知何时再次入眠。
这一次,冷风被沈寂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外面,她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