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实现美好愿望 第8章 妄山风景区（8）

吃上了。

妄山风景区主打农家特色菜，坐在餐厅都能听到山野林间走地鸡的高亢啼叫。

晨光透过餐厅糊着油印的窗玻璃，照在隗清身上。他筷子上挑了块肉，肉是好肉，色泽诱人香气扑鼻，还混着山椒特有的辣香。

这农家小炒肉还是叶曦衍去后厨端来的，据说只此一份。

原来愿望也能许得如此随意简单。

隗清的眼底泛着淡淡青色，眼神发虚，压根没聚焦，保持了夹筷姿势半分钟之久。

整个处于一种熬夜过度、魂不守舍的状态。

桌子的另一端是面无表情，但似乎心情不错的叶曦衍。

隗清看着另一双筷子来来回回伸进盘里，显然食欲也不错。

他视线顺着筷子移动到对面，越过对面的叶曦衍，落在了邻桌。

老程夫妇和司机李小朝正喝着清粥就着面点，精神状态相比昨晚都稳定了不少。

想到昨晚，隗清更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又是爬山又是演戏，还带着完成了第二个合作任务，真真是累到半死。

……

李小朝说完没多久，叶曦衍便提出要去找其他濒死的游客，连夜把第二个合作任务做了。

叶曦衍威逼利诱：“合作任务限时不限量，完成越多最后积分越高。你走不走？不走我把老程杀了。”

隗清呵呵：“我不。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丢下老程出去，人万一没了呢？他的任务不是任务？

躺着的老程突然咳嗽出声。

“咳咳！”

隗清见老程醒来，自认顶着“程从月的好朋友”这个身份，便准备先给人松绑，将老程知道的事问个清楚。

可谁知老程脚下一蹬，睁眼直呼：“周、周全利！快！”那一双关节肿胀的手，牢牢揪住了隗清。手背暗灰粗糙，指腹皲裂起着死皮，隗清的手生生被摩擦出了几条血痕。他疼得牙关一紧：“别动！我知道他在哪。”

老程顿时安稳下来，怔怔地看着隗清将绳子解开。

隗清说：“去门外看吧，人死了。”

“死了？怎么会？我在门口还见着的……”老程晃着脑袋原地乱转，像是摸不清门在哪里，嘴里重复了一遍，“死了？”他身体撞上柜子，发出巨大声响，又咕哝一声。

“……死了，我是在做梦？”

见老程将脑袋往柜角上撞，隗清一把将人拽过，往门口带：“小心点！你命不重要，但是你女儿不想看着你死，门在这边。”

叶曦衍杵在门口，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样。隗清拉着人过来，他缓缓侧过身，让了个位。

老程忽地盯住叶曦衍，嗬嗬发笑：“……红色！好看！我……我女儿也穿这身……嘿嘿，她不愿见我，她恨我……”他甩脱开隗清的手，几步跑到门口拉开门，直瞪瞪对着地上的人。

“嘿嘿……真、真死了……”

老程围着人转了几圈，又是一连说了几句“死了”，终于爆发出一吼：“死了！！”他撒开了脚，高举双手，跑了几步，有些变形的双腿踉跄着，结实摔了一跤。

他立刻爬了起来，接着跑，嘴里还欢呼：“他死了！！”跑到台阶处，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周武，愣了几秒，指着地上的人大笑：“哈哈哈……是你，你也死了？”

他蹲在地上，揪住周武的衣领：“都死了，都死了！！”

“老程？……老程！”老太太被声音吵醒，眼睛还没睁开便低低唤着人，身体不自然地开始抖动。老程奔回屋内，逮住她的手：“都死了……死了！”

老太太听闻，呼吸一下急促起来，手也抖动着，连带全身晃动，看上去像是喘不上气：“都……都没了？是你做的？”没等老程回答，她头一歪，双眼上翻，全身抽动，牙齿死死咬住了口腔内的肉。

“老婆子！”

老程忙扑上前，去掰人的嘴，另一只手摸向口袋：“药、药呢！”他翻了半天没翻到，又是支撑不住老太太的身体，回头冲隗清喊道：“快！快来帮忙，她羊癫疯发了！”

鲜血和白沫一并从老太太的嘴里溢了出来，隗清感到手腕被牢牢掐住，这是对方的惊慌情绪所带来的，他一时间有些愣神。

羊癫疯也就是癫痫，隗清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病发，对此缺少处理经验。

-隗清：任务目标如果自发死亡，也算我任务失败吗？-

【梦海：包的。】

说时迟，那时快。

隗清一下子扑跪在老太太的身前！

他颤动着双手，轻扯老人的衣角：“你走了，留下我一个可怎么办啊！”发丝披散下来，看不清面容，却能从支离破碎的嗓音里，听到一丝泣音。

一边的老程僵住了。

李小朝靠在暖管边，半晌憋出一个字：“啊？”

躺着的老太太呼吸更微弱了。

【啊？？？】

【不是，他又干嘛？】

【人家只是癫痫，老程都给她清理了，她没死啊！】

隗清以膝代腿，撑着手向前爬了几下，手落在叶曦衍的脚边。他爬的姿势很有讲究，腰部下塌，黑色布料勾勒出蝴蝶骨的轮廓——身子骨的曲线完全展现了出来。

他背对着老程几人，仰头望向叶曦衍，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泪痕。

见叶曦衍低头，他还眨巴了两下眼睛：“学长！求你救救她！”

叶曦衍：“……”

沉默是今晚的103。

隔了半晌，叶曦衍将一旁的李小朝松了绑，吩咐他：“你，去把那老太翻到侧卧位，用毛巾清理下嘴里的白沫，把衣领也松一松。”

李小朝不敢造次，连忙翻找出毛巾，不一会就把交代的事情办了。

隗清帮不上什么忙，他诶哟几声，揉了揉跪疼的膝盖，退到叶曦衍的身侧。

叶曦衍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像个局外人，嘴里却时不时会提点一句李小朝的操作。

片刻后，老太太的呼吸平稳下来，不再抽搐，陷入了昏睡。

隗清和叶曦衍也都听到了合作任务被完成的提示，这次倒是没有延迟，很快发布了的第三个。

屋内只剩下老程的低声抽泣声。

隗清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叶曦衍。他红衣反着灯光，衬着下颌轮廓分明，额前头发的阴影划过鼻梁，垂落的睫毛泛光。

这人用刀手法娴熟，言语间又显得十分专业，加之一身白风衣……

隗清有一搭没一搭胡乱猜测：“你难道是医生？”

“不是。通关的副本多，对人体有些了解。”叶曦衍瞥他一眼，“不过，之前粉丝倒也给过这种称呼，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老太太情况稳定下来，老程抬头看了看隗清和叶曦衍，咧嘴笑得惨然：“谢谢……谢谢你们！老毛病了……多亏了你们和阿月保佑。”

提到程从月，他眼圈红了：“你说阿月她……她还记得我们吗？她……不恨我们吗？”

隗清靠着门，感受着肩膀被轻轻拍动，没说话。

老程夫妇这是大仇得报，紧绷的情绪一瞬松懈，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是大喜吗？还是大悲？

都不是，空落落的。像两个盛满仇恨的瓦罐历经跋涉，终于碰撞破裂。

独女死亡，凶手没得到应有的惩罚，硬生生把两人逼成了如此境地。

隗清点了点头：“她记得。”

不记得的话，又怎么会许下两个不同的愿望。

但恨不恨……不好说。

他毕竟没能和程从月面对面交流，但就老程夫妇的表现来看，倒有几分骨肉情深。

……

隗清垂着眼，手里的筷子有些夹不住，这种亲人间的情感，他没怎么体验过，不太能共情。

拿筷的手卸了力。

肉即将落下，却被横过来的一双筷子稳稳夹住了。

叶曦衍面不改色地吃下了冷掉的肉：“别浪费。”

隗清：？

“你……不是洁癖吗？”

“美食无罪，我可以再刷一次牙。”

隗清正欲回怼，邻桌坐着的老太太叫他：“小清呐。”

夫妇二人今早都捯饬了一番，老程将胡子刮了，老太太特意抹了头发，相比昨晚都精神了不少。

她有些迟疑：“那两个人……万一有人查到你们头上……”

隗清笑了笑：“放心，没什么事。”

他们之于他，npc罢了。

老程眼神不往隗清看，指着李小朝：“那就好……你们也知道了，我们不是来旅游的……但那事……已经结束了，我和小朝商量好了，一会就搭他的车走，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边的李小朝连连点头：“……我对不起两位，哎……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特别坏。我给他们安全送回家，这一行……我也不干了。”

隗清的身体没有感到痛楚，反而是一系列的感激、内疚等情绪。

他个人任务这是要结束了？

原定三天两晚的行程，因为周全利两人的提前“离场”而告终，这两位npc大抵也是要提前离场了。

一时之间，隗清没急着回复，叶曦衍却一口应下：“也好。你们腿脚都不太方便，让我学弟一直照顾你们也不是个事。”

刚说完，他的腿就被隗清踢了一下。

隗清没用力，比起踢，更像是在轻轻示意。可还没等他收回腿，小腿就被叶曦衍的脚绊住了。

他愣了一下，旋即瞪视叶曦衍，做着口型：“不安全。”

叶曦衍手里端碗，正吃着最后一口饭。昨天他勉强接受了李小朝放柜子里没穿过的裤子，上衣仍穿着红衣。

他脚上勾着人的一条腿，另一只脚又踩了下隗清的鞋，也回以口型：“我们还有合作任务，带着两个拖后腿的，你不嫌麻烦，我嫌麻烦。”

言下之意，是让隗清赶紧处理完个人任务。

他说着，手上继续往盘子中夹菜。

隗清把手里筷子往桌上一拍：“收回去。”

“嗯？”叶曦衍顿了几秒，很是乖巧地收回了筷子，面上淡然，以至于有些许无辜，“怎么了？你要吃？”

隗清咬牙：“任务完成了，就收回去。”

桌子不大，两人面对面坐着，腿若不是刻意收着，就要打架。

桌布下，叶曦衍却是又动了腿，压着对方的腿换个了极其别扭的姿势。

这会但凡隗清挣动一下，就会失去平衡，倒向一边。

他用手肘撑住桌子，对方膝头处的骨骼隔着布料抵住他的腿窝，不时磨蹭一下，有些疼，腿的姿势更是让他难受得紧。

“这不是还没提示呢。”叶曦衍像是乐于看隗清吃瘪。

对方的腿修长细瘦，压着却是能感受到一层柔韧的薄软肌肉。

叶曦衍勾勾嘴角，又动了动腿。

电子音这才姗姗来迟。

【梦海：恭喜二位完成第三个合作任务：因昨晚的危机，学长和学弟情愫暗生，却又察觉景区的怪异，想一齐探明真相。餐厅中氛围古怪，他们不敢明着讨论，只能蹑足附耳，意领神会。】

【完成评分：60。】

【后续合作任务将不定期发布，希望二位再接再厉，做大做强！】

60分，及格。

抵在腿窝处的腿撤开，还没等隗清用力一脚回踹上去，就听到餐厅的门外乒铃哐啷一阵响。

下一秒，门被猛地撞开！

最先进门的是一只狗头，嘴里叼着只鸡。

然后又一只狗头，接着又挤进来一只……

逮鸡的那狗明显很兴奋，狗嘴一张：

“汪汪汪汪汪！”

那鸡脖子被咬破，却是没掉，鲜血直飙，一被松开就扑棱着翅膀乱窜。

一时间满餐厅狗叫鸡鸣，鸡毛直飞。

“旺财！放下鸡！啊不对，抓鸡啊啊啊啊！！大黄你别拽！！富贵你别咬我的裤子！！来福我求求了别叫了，我快聋了！小黑？小黑你死哪去！！啊啊啊啊啊啊我包子要掉了！”

戴眼镜的年轻人抓着五根狗绳，整个身子倾斜着，纸片一般被五只哈士奇轻飘飘带进了门内。最前方喷血的鸡上蹿下跳，大概是怕了几只狗，别的地方不去，硬是往人的桌上扑腾。

餐厅内游客不多，但也不算少，鸡狂奔了两圈后，直直向着人最少的角落飞去。

那里坐着的，正是还没吃上几口饭，神情还恍惚的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