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瑜带着十二骑撤回山寨,恰巧遇到偷袭敌寨同时而归的司徒行,二人结伴同行,
“少镖头!”老家伙笑呵呵抱拳道:“多亏你的提醒,那些人果然心怀鬼胎,暗下埋伏,若不是提早布下弓箭,这一趟我可要吃了大亏。”此战后他对凌楚瑜是极为佩服,热情地拍了拍肩膀,说着“后生可畏”。
凌楚瑜道:“司徒堂主一把火烧了他们大营,又让他们无功而返,眼下他们定会阵脚大乱。”司徒行哈哈大笑,声如擂鼓,道:“不知少镖头那边收获如何?”凌楚瑜微微一笑,竖起拇指,司徒行忽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那都查清楚了?”凌楚瑜坚定地点点头。司徒行大喝道:“那等什么?上山!”
二人带着人马返回,寨中兄弟均是神色各异。司徒行偷袭山下敌营是众所周知,而凌楚瑜领一队人马出井陉却让人意料之外。
此事在黄昏时分才定,众人皆不明其意,派一队人马出井陉,而且是凌楚瑜带队?起初寨中大部分人均以为是他们的总把头为了保护凌楚瑜而出兵护他渡过黄河。虽心里有怒气,心里怪着总把头不知轻重,却都敢怒不敢言。但此刻见凌楚瑜回山寨,均是一头雾水。
二人在聚义厅门外,凌楚瑜神色不安,踌躇不前。司徒行看了他一眼,结实的右手握紧他冰凉的左手,哈哈大笑道:“走,万事有老夫替你撑着。”左手推开门,人未进声先至,“哈哈,老夫回来了!”
这厅内比上次多了八人,他们坐在几位堂主长老之下,雷阳和熊少平赫然在列,众人神色不一。
“司徒老兄,此番下山烧敌营寨,大挫其锐气,功劳不小。”玉虺堂堂主率先开口,道:“而且听说此番不伤一位兄弟,实乃前所未有的大胜。”
司徒行并不居功,道:“这还多亏少镖头谋划,不然我贸然攻寨,非吃大亏不可。”众人见这个心高气傲的白虎堂堂主居然握着凌楚瑜的手,足见对其认可肯定。
何寻云忽道:“司徒老兄功劳大,可少镖头此番下山,只有十余人回来,其余兄弟均折在井陉,何某人可否能得到一个解释?”他语气冷漠,看来凌楚瑜所立之功劳并不能抵消他的过失。
丁澎也道:“对呀!少镖头临时起意,率部出井陉,如今大败而归,可否给在场诸位一个交代,为何会做如此愚蠢之事,难不成是畏惧强敌,想逃之夭夭,却被敌人伏击,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回山?”
不等凌楚瑜说话,身为总把头的火凤凰道:“各位,凌楚瑜出井陉一事,是我应允的,有任何后果,皆有我闻人清一人承担。”众人一听便知火凤凰这是要保人,心中对这个总把头有些不满。
何寻云道:“总把头,您若是执意要将凌少镖头送下山,让他走了便是,为何要派兄弟相送,岂不知这样更容易暴露,还白白折了这么多兄弟。”
火凤凰道:“谁说我们白白折损兄弟?”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凛,难道这个总把头为了凌楚瑜已经昏庸至如此地步?跟凌楚瑜下山的,除了火字营一十二人,尚有五十人,难道这五十条人命不算?
见众人隐隐不悦的表情,火凤凰淡然道:“诸位,此番跟凌楚瑜下山的,只有我火字营十二名兄弟,其余人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们在快进入井陉时候就悄悄回来了。”
“什么?”众人均是不可思议,都不知这个总把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何寻云道:“总把头,这又是为何?为何连我们都瞒着。”火凤凰移目而去,道:“因为我们当中出了内奸,我要抓住这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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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一片哗然,均是按耐不住,有人说道:“总把头,大家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切莫因为外人的风言风语,怀疑到咱们自家兄弟头上。”火凤凰看了过去,知道在场有人以为自己听信旁言,说道:“江大当家,清儿岂是受外人蛊惑之辈。我定是有了证据才敢如此说,若没有真凭实据就怀疑,岂不是凉了兄弟们的心?”
“总把头,此事非同小可。如今大敌当前,若冤枉了兄弟们,士气定会大落,后果不堪设想。”陶瓒虽是支持她,但如此大事,也不得不出言提醒。火凤凰朝他拱手道:“陶伯伯,您请放心,清儿自有主张。”陶瓒听她如此笃定,也没在说话。
“诸位!”火凤凰朗声道:“若接下来我闻人清所说的话有违道义,冤枉了在场的某人,大家大可将我随意处置,我毫无怨言。”众人听她说得如此坚定,也不在议论。
火凤凰朝凌楚瑜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继续,凌楚瑜叹气道:“我凌楚瑜乃戴罪之身,武林公敌,落难之际承蒙太行山寨诸位英雄不弃,给我容身之所,此等恩情,无以为报。”说罢深深一躬,众人听他之言,发自肺腑,纷纷道:“大家兄弟一场,自当出手相救。”凌楚瑜深感他们大恩,道:“这三大世家冲我而来,连累了诸位兄弟了。”说罢又是深深一躬。群雄听他这般,心里动容,想起昔日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豪气冲天,与他们相谈甚欢,私下甚是佩服,如今却落到如此,实在惋惜,有人道:“那些正道要我们交出少镖头,分明是像陷我们于不义。”“对,我们虽读书少,但行走江湖乃义字当先。”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大厅内顿时人声鼎沸。
“安静!”童白亮声音以内息铺开,将众人激昂之声压下,方安静下来。火凤凰忽道:“童伯伯的内功又精进不少哩!”童白亮谦虚道:“总把头过奖了。”
凌楚瑜接着道:“诸位兄弟之情,凌楚瑜此生不忘。既然大伙一同御敌,我自当出力。方才大家不是奇怪我为何深夜下山,往井陉而去。这是我引出叛徒而施展的小小计谋。”他顿了顿,续道:“我白天上山,三大世家下午就围山,而且行动如此隐秘,所以我料定,他们定是早早潜伏在附近,一收到我的消息,便即可封山。”
熊少平道:“少镖头,为何他们不早封山,或许也是巧合。”凌楚瑜道:“绝无可能。他们在各处隘口大张旗鼓,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其实早早就派人马潜伏在附近。他们目的是我,若一开始就将山寨围起来,那我又如何钻进他们的口袋。”
众人恍然,原来三大世家为捉拿凌楚瑜,故意放出风声,表面上动作大,其实外紧内松,故意留了许多破绽,好让凌楚瑜往布好的陷阱里钻,待凌楚瑜现身时,迅速将口子围住。若提前将山寨围得水泄不通,又拿什么来让凌楚瑜自动送上门。
雷阳思索片刻道:“少镖头,恕我直言,也有可能是敌人的探子打探到消息也说不定,也不全是我们这里泄露出去的。”凌楚瑜摇头道:“自从朱格死后,东方家情报尚未完全复苏,若他们真是他们探子打听到消息,早就该在山下截住我,而不是等到我上山,这样岂不是更大费周章。所以我断定,会不会是山上有他们的人,才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
众人听罢,我看你你看我,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身边的人竟是内奸叛徒。徐进道:“你快将这个内奸说出来,若你所言非虚,我决不饶他。若你是胡言乱语,我定要将你正法,还兄弟们清白。”徐进性格暴躁,做事也绝不含糊,这气势像是在说,若你冤枉了好人,即使有闻人清保你,也非死不可。
凌楚瑜看着他,道:“徐堂主,晚辈也是思索再三才确定,不然我也不会在今晚摆出这个架势,以身犯险。”徐进脸色气得通红,道:“快说!”凌楚瑜道:“当三大世家的人马围山时,司徒堂主主张先下手为强,我却陈述厉害,主张夜袭。而司徒堂主今夜夜袭,却被敌人设伏,若不是有情报,他们为何能早做防范?”
丁澎嗤笑一声,道:“我当什么。这也不奇怪嘛,他们多加防范也不是怪事。”凌楚瑜点头道:“不错,三大世家初来,对地形不熟,事先就应该架设鹿砦,多派巡逻在寨子附近,以防敌袭。可今夜他们居然鹿砦稀疏,守备松懈,这些本就不正常,像是早就等待我们偷袭。果不其然,司徒堂主他们刚点火,对手就包围过来,这不是事先得到消息,又会是什么。”
众人听他如此分析,也觉得是一道理,何寻云道:“三大世家人才济济,能料到我们偷袭也不是奇事。”凌楚瑜笑道:“那就依何堂主所言,他们料定我偷袭营寨。但他们又如何料定我会出井陉呢?这井陉通往阳泉,出了阳泉后往西便是黄河,若敌人追来,无险可守,无路可退,岂不是自寻死路?”
众人默默点头,凌楚瑜道:“大家细想,既然他们目标是我,若不是事先知道我就在这队伍中,又何必早有准备地大肆围捕。”
陶瓒见他分析得颇有道理,道:“那依你之见,这叛徒是见你下山才报信。但山中目睹你出发的人不在少数,又如何确定是谁所为?”凌楚瑜道:“我出发之时再报信,显然已经来不及部署。所以那个叛徒定是事先就通风报信。而事先知道我要下山的只有寥寥数人……”
“谁,快说是谁?”徐进急道,周围人也翘首以盼。凌楚瑜笑道:“知晓此事的,只有我和闻人寨主。”
“大胆凌楚瑜,你这是在说总把头出卖我们吗?她一心保你,你却怀疑她。总把头要是想害你,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徐进怒发直指他道:“你别不识好歹。”凌楚瑜道:“徐堂主切莫恼怒,听我慢慢说来。虽然此事是我和闻人寨主私下商议,可我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去了。”说罢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司徒行,道:“司徒堂主,您说是吗?”
向来不善谋思的司徒行是一头雾水,不知凌楚瑜所言何意,支支吾吾道:“这……你什么时候说的,老夫怎知道?”凌楚瑜笑道:“您可记得,我下午时跟你说的话?”司徒行想了想,道:“老夫记得你小子跟我说偷袭只需放火即可,然后在撤退路上设伏,阻止敌人追击。”凌楚瑜问道:“还有呢?”司徒行将眉头紧紧挤在一起,绞尽脑汁,恍然道:“好像还说,若此时乘乱再出一支人马在黄河准备船只,日后渡河便有利许多。”
凌楚瑜笑而不语。
火凤凰道:“司徒叔叔,你可将此话说予谁听?”司徒行直言道:“我哪里得空说予别人听,我忙于准备,期间只有童老哥来过……”话到此处,他忽然睁大双眼,缓缓朝童亮白看去,惊恐道:“童老哥,是你……”
众人将目光聚焦在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老身上,难以置信居然是他出卖了闻人清。童亮白在山寨上的地位可不小,论武功,他是六位长老之首,论资历,也仅次与陶瓒之后,是绝对不会叛变。
童亮白不惊反而极为镇定,道:“司徒兄的确和我谈起过,但这也不是成为证据。”司徒行也附和道:“对呀,也是我主动跟童老哥说的,若我不提,他自然不会知道。”
凌楚瑜沉默片刻,道:“实不相瞒,早在三大世家出现在山下时,我就怀疑童堂主了。他身为情报头领,居然能让敌人悄无声息出现,是极为不正常的。所以我才会故意将出井陉一事透出。而身为内奸的他,自然会积极去向司徒堂主套取情报,我便利用此将消息传出。而当我在寨中准备时,他估计也猜出缘由,所以将情报送出。以上官飞的才智,定会知道是我亲自而往,所以才会埋伏在两山之间,欲将我活捉。”
童亮白听了却丝毫不变,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说老夫是内奸叛徒,哼哼,休想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凌楚瑜淡淡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小段细竹筒,道:“童堂主,你看这是什么?”童亮白一瞧便知是绑在信鸽上的竹筒,有些异样道:“不知。”见他不肯承认,凌楚瑜高举手臂,道:“大家看清楚,我手上这是什么?”
众人凝神看去,有人道:“是信筒,信鸽脚上绑的。”凌楚瑜道:“不错!这里面的信件,正是童堂主与敌人私通的证据。”他信誓旦旦道:“你没想到吧,自从我怀疑你是内奸后,便让闻人寨主死死盯着你。果不其然,你放出信鸽,给山下的人通风报信,我便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打败他们。其实今夜还是多谢您了。”
事已至此,童亮白忽然冷笑道:“百密一疏,居然被你看了出来。”
司徒行惊道:“童亮白,真的是你,是你出卖我们。”童亮白也不隐瞒,道:“不错,就是我,是我将凌楚瑜消息传递出去的,也是我把今夜偷袭的事传给他们。”
众人不解,火凤凰质问道:“童伯伯,你为何如此啊!我从没想过您会出卖我们。”童亮白黯然颓道:“总把头,只要交出凌楚瑜,可保我太行山基业,大丈夫应当能屈能伸,何必固执。”一听这话,火凤凰眉头倒竖,怒斥道:“什么基业,我太行立世,以义当先,出卖朋友之事,断然不会做。”童亮白道:“总把头,他凌楚瑜是我们山寨的人吗?他不过是个外人,是天下第一镖局的少镖头,是五湖四海追杀令下的逃犯,为了一个逃犯而得罪半个武林,值得吗?”
火凤凰没有继续质问,而是缓缓看向众人,道:“那我问诸位一句,你们眼中的凌楚瑜是何许人?”众人微微错愕,竟不知从何说起。火凤凰道:“大家直言不讳。”
“凌少镖头有勇有谋,助我们铲除南寨,奠定地位,我极为佩服。”说话的是蒲阴寨当家乌恒。
“凌少镖头为人仗义,从未看不起我们是贼寇出身,与我们把酒言欢,甚是欢愉。”说话的是军都陉的雷阳。
“凌少镖头豪气万千,喝酒从不认输,就此一条,我熊少平服他。”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凌楚瑜的好,没人说他的坏。这些人都是十八寨的当家,大部分与他相熟。司徒行道:“凌小子为总把头只身赴难,光这一点,老夫佩服。”
火凤凰道:“那大家都如此信任,为何会因为江湖上的一两句谣言而质疑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我闻人清至始至终都相信他的人品,所以我才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她怒目而视,道:“来人,将童亮白关起来,待退了敌再处置。”童亮白也不反抗,乖乖戴上枷锁,他本无意反,只是想让三大世家人将凌楚瑜捉去,解山寨之危。临走前他说道:“总把头,希望你的决定是对的。”一代枭雄,竟如此落幕。
众人心头皆是沉重,火凤凰来不及顾及众人心情,既然内奸已除,要商议如何退敌。凌楚瑜淡淡道:“走!”
当夜,趁着三大世家还在惊慌之余,火凤凰带领这三省十八寨的兄弟往北而去。只要过了飞狐陉,三大世家是再如何人多势众,也不敢轻易追去辽国地界。上官飞知道中了计,内奸一事曝光,料定他们北上,便带人亲自追赶,在让河间府人马筹备,拦住众人去路。可惜凌楚瑜技高一筹,不仅在撤退路上布下陷阱,延迟追兵锋芒,而且他直接从蒲阴陉向西而去,绕过飞狐陉,再由西往怀来入军都陉,完全甩开追兵。
经此一役,火凤凰虽丢了大本营,却毫无损失地逃出三大世家的包围,几乎上千人聚集在燕山上的军都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