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青翠呆呆地望着他,问道,“你找到了是吗?”
夏福大方地,坚定地点头:“是。”
“唯一的喜欢……”青翠反复咀嚼着这五个字,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喜欢的花一朵又一朵,喜欢人却要求唯一,这也太难遇到了。”
“只要有心,便一定能遇到的。”
“可我不喜欢被动。”青翠眼神坚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见她竟然因此燃起了斗志,这倒是让夏福刮目相看了。
他思考了一阵,郑重其事地说道:“那就变强吧。变强,成为耀眼的存在,他便能更容易地看到你。”
“变强?”青翠颇为苦恼,“可我一读不进去书,二没有啥经商的天赋,三也做不来针织女工,我要如何站的高呢?”
夏福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这便要看你自己,或擅长,或热爱,世上之路千万,不止读书经商,也不止针织女工,总有适合你的路。”
最后,在他离开前,抽出手指在青翠地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青翠没感觉痛,只是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被弹的地方。
夏福的背影逐渐隐于雪夜,他在黑暗中潇洒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祝你在新的一年,能发现那个闪耀的自己!”
留下青翠,食肆内的灯火明亮,透过门框投射到地面上,将她的影子拉长。
放在胸口的手掌缓攥成拳。
“自,己。”
她一字一字地念道。
……
竹院内一片昏暗,夏福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试探地唤了一声:“先生?”
不见屋中烛火之光,亦无回应。
奇怪,难道先生没回竹院?
等一下,他不会又去博明塔将自己锁起来的吧?
不至于吧?!
夏福焦急,将竹院挨个房间都找了一遍。
不在卧房,不在浴室,不在书房……
最后,他是在后院的台榭上发现了那抹白色的孤影。
夏福生生吞了一大口口水,怯怯地唤道:“先生?”
大雪过后,连夜空都像是被洗刷过一样,银河穿过弯月,璀璨如烟。
亓官柏静静地坐在漫天星辰之下,好似一颗孤寂的石,立于世间千年万年,见过千次万次这样的美景,便觉得索然无味。
片刻后,亓官柏缓缓地回过头,对他说:“过来。”
夏福见先生还理他,瞬间心情好了许多,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还死皮赖脸地钻进了亓官柏的大氅里,美名其曰:“好冷啊~”
亓官柏却说:“柏身体寒凉。”
“没关系。”夏福得寸进尺地往他怀里拱,说道,“那我给先生暖暖。”
见亓官柏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夏福主动提起方才的事:“你别生气啦~今天除夕,大家高兴酒喝多了,就是瞎起哄,再说了女子在这世间生存本是不易,我身为男子,也要顾及点人姑娘家的……”
亓官柏突然道:“那姑娘对你有意。”
夏福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想着先生什么时候在情爱方面这么敏锐了?青翠跟他说了才知道,先生一看便看出来了?
“哎呀,咱俩这么大岁数了,别跟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啦~”
亓官柏依旧不为所动:“阿福也不过十六。”
夏福立刻斩钉截铁:“可我有快四十年的记忆。”
亓官柏:“你们在众人眼中天造地设。”
夏福:“你才是我的金赐良缘。”
“他能嫁给你。”亓官柏眼神落寞,“若柏是女子便好了……”
“停!”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夏福突然亓官柏的脸夹在中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郑重其事地说道,“亓官柏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跟你是不是女子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感情,羁绊,纽带,也不会因为你我之间任何一人不是女子便轻易断送。还有,我之所以与青翠会不会成婚,与她的性别,他人的评说,家人的态度这些毫无关系,我现在不娶她是因为我不爱她,那么有朝一日,若我真的娶了她,那也是说明我不喜欢你而喜欢她。”
亓官柏瞬间厉色:“你敢?!”
“世上事总有蹉跎!”夏福干脆吼了回去,“所以,先生,你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来讨好讨好我。”
夏福居高临下地看着亓官柏,表情狠狠地威胁道:“若我某天不喜欢你了……”
亓官柏的双眼从愤怒变得惊恐,再变成失落。
夏福突然绽放笑颜:“不会有那一天的!”
“嘿嘿……”夏福笑嘻嘻地去亲吻亓官柏的鼻尖,眉心,眼睛,脸颊,双唇,最后揽住他的脖子咬了一口滚动的喉结,他如愿赖到了亓官柏怀里,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眼睛亮晶晶地说道:“这世上我最最最最最最爱你!”
“最?”亓官柏望着他,眼底却是忧伤:“比爱江山社稷还爱么?”
夏福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亓官柏的眼神似乎哀怨,也似乎欣喜,他微微呡唇,最后才说了两个字:“骗子。”
夏福立刻反驳了:“我哪有!?你若不信呜……呜”
亓官柏不想听他狡辩,于是身体力行地封住了那张能言善道的嘴。
冬夜里,温热的气息在二人缠绵之处不断升起,消散,升起,消散。
突然,远方传来悠扬的钟声,绚烂的烟火在同一时刻照亮夜空。
新的一年来到了。
食肆里,昏昏欲睡的众人突然惊醒,大人们互相道声新年好,孩子们开心地拍手,缠着大人们去放鞭炮。
夏得幸看着如此欢快的场景,心中突然出现一丝落寞:他突然有些想邬惚哥哥了。不知道他离开都城之前,还能不能见到。
听说哥哥去过邬惚哥哥的家,不如拜托哥哥明日带他去去见一下邬惚哥哥,就当是送行。
“咦,哥哥呢?”
夏得幸发现,新年如此重要的时刻兄长竟然不在,于是跑过去拉了拉青翠的衣角,问道,“翠姐姐,你看见我哥哥了吗?”
鞭炮声震天响,青翠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大声喊道:“我之前见他出去了,他一直没回来是吗?”
夏得幸也捂着耳朵,却还是只能听见鞭炮的声音,青翠不过是在干张嘴。
“啊?”
见夏得幸听不到,青翠指了指食肆后门:“我带你去找他吧!”
鞭炮将前院弄得乌烟瘴气的,青翠与夏得幸一边咳嗽一边扇风,一路摸索着终于从后门出来。
“咳咳咳。”青翠终于能呼吸上来了,她赶紧多吸了几口,然后拉着夏得幸说道,“走,姐带你去找找。”
他们先是从到了夏家找了一圈,没有。
夏得幸问青翠:“姐姐当时见哥哥往哪个方向走了?”
青翠挠了挠头:“他好像……往前走了,一直走,感觉……不会是出门了吧?”
“这边么?”夏得幸小手指了指,“他若走这个门大概不是去竹林就是去了竹院,哥哥应该是去找老师了吧?”
青翠问:“那我们……”
夏得幸:“去找哥哥和老师!”
青翠:“好!”
耀眼的烟火自然也是吸引了台榭上的二人。
夏福的后脑搭在台的边缘,耳边的嗡鸣声不比天边传来的小,被泪水蒙住的双眸中,烟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光,让他烦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迤逦的梦。
亓官柏亲了亲他暴露在外的脖颈,抹去他差点流进眼角的汗珠。
“先生。”夏福费力地攀上亓官柏的肩,小口小口地穿着粗气。
“柏知道。”他轻轻拍着夏福的背,让他呼吸得以更加顺畅,说道:“愿我们,得福安康,宁静一生。”
“阿福,你与我的,新一年到来了。”
亓官柏温柔地将他抱起。
“外面冷,我们进屋吧。”
然后安抚地亲了亲他疲累的眼,抬脚走进了房中。
门扉合紧,木头相撞的声音与外面的鞭炮声相比微不足道。
拐角的阴影处,青翠紧靠着竹院的墙,死死捂住身前夏得幸的嘴。
她难以相信刚刚自己都看见了什么。
原来夏福说的喜欢的人……竟是国子监祭酒内阁首辅天下师亓官柏!?而且他们二人还……
青翠甚至怀疑是不是她被鞭炮出幻觉了,她抬手,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夏得幸好不容易挣脱出坚如钢铁的手,抬头去看她,没想到竟看到青翠留下的两行泪。
“姐姐你怎么了?”
青翠没忍住哭出来:“好疼——”
……
新年伊始,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除夕的喜悦似乎延续到了今晨。
昨日睡得晚,但好在今日食肆不用开张,所以夏福与夏得幸起得晚了一些,他们醒的时候,夏家爹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在锅中留了早饭。
夏福将冷透了的包子稀饭蒸了蒸,便叫弟弟过来吃饭。
“幸仔!来吃早饭。”
本是喜庆的日子,不知夏得幸怎的,一直耷拉着小脸,就连他最爱的包子,也是小口小口的咬。
夏福身为兄长,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于是问道:“幸仔,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哥哥。”夏得幸问,“什么是喜欢呀?”
“呜。”夏福一口稀饭差点喷出来,他皱着眉看向一大丁点的夏得幸,“你才多大啊?怎么问这个?”
“是青翠姐姐跟我说的。”
“哦。”夏福微微放心,应该是青翠跟幸仔随便聊了几句被他听进去了,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解释道:“喜欢就是,一种很好的感觉,比如想亲近她呀,保护她呀,怜爱她呀,欣赏她呀……都是喜欢。”
“那哥哥。”
“嗯?”
“你是喜欢老师么?”
“噗————————”
这下,夏福可真是将稀饭一滴不落全都喷了出来。
幸仔:启蒙,启蒙,启蒙!
邬惚:别启,别启,别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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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在哄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