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小魔女 第22章 田鼠公主的坟墓 十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呀，你很有天赋的……”

“……那种感觉，唔，就像，骑自行车一样……”

何童在被几个田鼠卫兵提溜出了地牢，带去见女王时，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没良心的嘀哩哩。

哈！还想她干什么！何童面无表情地甩甩头发，等解决了这些要砍我头的讨厌老鼠，我就要离开童话世界，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嘀哩哩，你也永远，永远别再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张笑脸了！

何童一边跟在田鼠卫兵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犯人，一边咬着牙在心里恨恨地想着，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就像个要用“不再笑”进行报复的小孩。

田鼠女王正静静地坐在公主的小小棺材旁。那黑漆漆的棺面，像黑洞一样吞噬走周围的光亮与温暖，她又要发抖了。

田鼠卫队长心疼地按了按她的肩膀，“女王，不要担心。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精灵嘀哩哩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魔法师——那野草一般的身形，和天蓝色的长裙，肯定没错！”

田鼠女王表情悲痛地和卫队长对视一眼，“我无法不担心。我，我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或许，今天，便是失望的长夜彻底终结的时候。”田鼠卫队长眼神坚毅，“毕竟，这是多么荒唐又巧合的事，竟然会有一位大魔法师，阴差阳错地闯入了公主安眠之地！而她们在这里的不敬之举，未必不会成为促成魔法的契机——那不可思议的，起死回生的魔法！”

这番话实在太动人，女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事实上，她有一种预感。她似乎看到，当黎明再一次来临时，她的公主，也会再一次地在她的怀里醒来。这预感实在太强烈，女儿软软的小手似乎都已经被她攥在手里了。不过，希望越大，那失望也会……

田鼠女王压低了声音，提醒卫队长道：“还是等我们确定那个精灵到底是……”

“女王！卫队长！”一个田鼠小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打断了女王的话，“两个犯人跑了一个！地牢里只剩一个人了！”

“什么？！”女王简直要忘记优雅与礼仪，从那把小型的太阳王座上弹射起来了。

“剩下的那个人呢？”田鼠卫队长语调沉稳。

何童跟在两个卫兵身后走了进来。

田鼠女王看到剩下的竟然是这个不相干、而且非常野蛮的女孩，更是惊慌，“那个精灵呢？！她竟然能从我的地牢里逃出去？！”

“哦，她啊，”何童若无其事，“她是大魔法师啊，能逃走不奇怪。”

——你以为你的地牢是什么固若金汤的地方吗，那个死公爵到处挖来挖去，也没见你发现！

“……女王，你看，那个精灵真的是位大魔法师。”

“可，可她已经逃了！”

“她的伙伴还在这里，那就不用担心。”田鼠卫队长转头看向何童，她发现这个女孩好像用什么审视的眼神快速地瞄了自己一眼，“你，应该是个人类吧？”

“……唔，我是小魔女……你们可以叫我红彤彤。”何童第一百零一次地试图披上透明马甲。

“嗯，红彤彤，你是自称小魔女的人类，对吧？”田鼠卫队长看似从善如流，可实际上非常有主见，“精灵是不会丢下她们的人类伙伴的，她肯定还会再回来。”

哈，不会丢下伙伴！何童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她面上却开始装出一副不卑不亢、谦逊有礼的虚伪模样来。

是的，这两只田鼠可跟那个田鼠公爵不一样！它们一个女儿祭天、法力无边，另一个，唔，何童看了看它那坚毅的面庞和清澈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感应到它也是一只不凡的魔法老鼠。

——或许，我应该来点阴的……大人何童谨慎地这样想着。

田鼠卫队长的确是只不凡的老鼠，她在年轻时可是去过不少小世界游历的，正经是见多识广。对于精灵和人类的契约关系，她也有一些了解。

看女王那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她沉声宽慰道：“人类的小孩如果在‘房子’里离开童话世界，那么等她们再次回到童话世界时，依然会回到‘房子’里。所以那个精灵想解决这次危机，就肯定还要回来这里。”

田鼠女王闻言看向正装模作样的何童，“来人！快，快把她绑起来！就绑在这，在我眼皮底下，绝对不能让她逃走！”

——你知道吗，逃不逃走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就想诅咒你一次。

何童在心里冷冷地宣布，然后当田鼠卫队长关切地看向自己时，又体贴地露出了一抹理解的微笑——简直把她在职场摸爬滚打小一年学到的全部本事都使出来了！

田鼠卫队长对这个眼睛里闪烁着让人信赖的光芒的人类女孩挺有好感，她接过一个田鼠卫兵急忙取来的细麻绳，象征性地在何童老老实实伸出来的双手上捆了几圈——虽然有时她对女王的决策不太认可，但她始终会忠诚地执行。

“红彤彤，你会在什么时候回现实世界？”她对人类在童话世界冒险的规则也有一定的了解。

“当黎明再一次来临时。”何童装模作样地回答，那姿态别提有多优雅谦逊了。

当黎明再一次来临……

女王听到这句话，心脏又颤了颤，这跟她预感中的时间一模一样。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我逃跑，包括大魔法师她，她其实也不是逃跑了。”何童语气颇是诚恳，就是“大魔法师”说得有些阴阳怪气，“我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抱歉，想要做些补偿，所以她独自去找田鼠公爵去了。对了，你们抓住田鼠公爵了吗？”何童明知故问。

田鼠卫队长和女王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的卫兵顺着灯芯草丛中的地道找到了麦田边的大柳树，但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线索了。目前我已经安排了卫兵在沿途埋伏，或许，等到傍晚便可以抓住他。”

“哎呀，田鼠公爵，怕是不会再来了呀！”何童也就说了这一句真话，“它曾警告我们，不要损坏这个城堡里的家具，还说整个田鼠王国都不过是它地道大网上的一只小小飞蛾，而这个城堡，就更是一只小小蠓虫，这里的任何动颤都会被它那充满力量与智慧的胡须捕捉！它带过很多客人来这里，那些不小心弄坏了物品，或者只是偷偷说了些它的坏话的人，全部都被它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地道的迷宫里，永远、永远地被困在地底！”

见田鼠女王已经被气得攥紧了双手，何童适时发愁地皱了皱眉，像是感同身受地为女王忧虑似的，“今天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它怕是已经知道了呀，怎么可能还会自投罗网呢？大魔法师出发前也说，公爵挖洞的魔法实在太过强大，连她都有可能会被困住！你们那些卫兵的长剑，怕是更拿它没办法了。毕竟，”何童像在说什么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一个拥有地道织成的大网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有从大柳树到城堡这一条路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女王再也压抑不住悲痛与怒火。

难道，那些寂静无人时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书页里的小手印，和被动过的积木房子……竟然全都是那个该死的假公爵的手笔吗？！而她，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被愚弄了那么久？！

“喇叭花！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田鼠女王抓狂般地攥住了卫队长的手，“你快去，快去亲自把这个该死的田鼠公爵抓回来！——还有大魔法师，找到她，把她也带回来！”

卫队长——她的田鼠名字就叫喇叭花，这样突然地被女王喊出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可能只有她能够抓住那个能挖出地道迷宫的假公爵了。毕竟作为田鼠，她颇有些识路的天赋，甚至可以说是魔法。无论多么错综复杂的道路，她只要走过一遍，便可以在心中绘制出一张一览无余的三维地图。

“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她轻轻地抚了抚女王毛茸茸的脸颊，便坚毅地转身出发了。

何童冷眼看着她们这亲昵的动作，又想起了那个没良心的嘀哩哩。嘀哩哩，你还不如真的被困在田鼠公爵的迷宫里！怨妇何童简直是悲怆地想。

不过这下，除了小厅门口站岗的卫兵，小厅里就只剩下何童和田鼠女王了——当然还有那副棺材。

田鼠女王轻轻抚摸着小小的棺材，胸口还是止不住地剧烈起伏。

“女王大人，为什么你们好像更紧张大魔法师呢？”何童没安好心地和田鼠女王攀谈起来。

田鼠女王转身沉默地看向何童。

她看到何童那诚恳又关切的脸，有些疑惑，毕竟就在不久前这个女孩还那样粗鲁又野蛮地指着自己大骂，可是现在，她看起来是那么优雅、温柔、有礼貌，甚至是值得信赖。

不过，这也不奇怪。粗鲁野蛮的女孩，也是会成长为谦逊可靠的大人的，不是吗？就像，她那个野蛮又无赖的女儿，没准以后也会……

——她、她怕是，长不成大人了呀……

田鼠女王看着何童，双眼毫无征兆地涌出泪来，这倒让何童有些愣神了。

“因为，大魔法师，”田鼠女王突然很想向人倾诉，“她们会起死回生的魔法。我想请大魔法师复活我的女儿……”

“……起死回生？这怎么可能？”何童这句脱口而出的质疑，对此刻的田鼠女王来说颇是残忍。

“可能！当然可能！童话世界里，是、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确定不是假死被抢救回来的‘先例’吗？”大人何童完全无法相信复活这种事，“像公主这样，已经去世那么长时间的，怎么可能复活啊？她的尸体怕是都……”

“我用了魔法！”女王有些恼怒地打断何童，她憎恶“尸体”这个词，“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唔，要不，我送你几本书吧？《猴爪》《宠物公墓》什么的。你多读点书就会知道，复活这种事，只会打扰死人的安宁啊。”

田鼠女王难以置信，没想到何童会说出这样的话。打扰死人的安宁？怎么会，怎么会……

女王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我不管，我不管！”她转身扑在了小小的黑漆棺材上，“如果，如果大魔法师复活不了我的女儿，那我就砍了你们的头！”

——田鼠公主的任性，看起来很大程度上便是遗传自女王。

何童上前用双手敲了敲田鼠女王的肩膀，“哎，你不管又有什么用呢？总要学会接受的呀！”

她这种油盐不进、满不在乎的语气让女王愤怒。可很可笑的是，她那温暖的小小的手敲在身上，却又让田鼠女王感受到了女儿一般的抚慰。或许，是因为她们都是那样又野蛮又总让人生气的女孩吧……

田鼠女王起身，优雅地拭去了泪，重新坐回金光闪闪的王座上。

“来人！帮这位小魔女松绑！”

“……哦？多谢多谢！”

何童美滋滋地伸出手让一个田鼠卫兵解开绳子。

田鼠女王单手托腮，有些愣神地看着她。哦，看看她那得意的小脸呦，还有那偷偷转着眼珠、好像在想什么坏主意的样子，和她的女儿实在是太像了。

“……虽然松了绑，但你还是不可以离开这个小厅。我们要等卫队长和大魔法师回来。——你最好祈祷你的大魔法师伙伴会起死回生的魔法，不然，”田鼠女王恐吓似的勾唇冷笑，“我还是要砍你们的头的。”

何童快乐地点头看向田鼠女王，眼睛里有什么闪光跳跃了一下。

田鼠女王的心中突然出现了某种不安的情绪，可片刻后又像风似的飘散了。是的，一个和她的女儿那么像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何童继续自来熟地搭话：“可真是有些冷呀，你不觉得吗？这个小厅里虽然挂着个小太阳，可是总还有些什么寒气。”

唔，是吗，田鼠女王紧了紧身上的天鹅绒斗篷，“来人！给……”

“不不不，我不是在说这个，”何童轻轻地抚上了黑漆棺材，“我是说这个棺材。这种纯黑色的棺面，好像要把周围的阳光都吞噬了似的，你，不觉得吗？”

不知道为什么，田鼠女王容忍了何童有些冒犯的手和言语。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棺材时，就知道她的母亲肯定还没有接受她的死亡。”何童推了推眼镜，不卑不亢地和女王对视，这让女王又一次地容忍了她的冒犯，“这城堡里的一切都那么温馨精致，或许都和她还活着时一般无二，可唯独死亡本身，你不知道该如何装点……”

田鼠女王的胸口又一次起伏了一下，“……装、装点它做什么，反正我的女儿，她还会再回来……”

“嗯哼，可是现在，这个棺材才是最靠近她的东西，不是吗？这样的棺材，没有一个小孩子会喜欢呀！”

田鼠女王狐疑地看着此时整个人都透着股专业的小魔女……唔，专业？小魔女的专业是什么？

她突然想起当时这个女孩穿着女儿最喜欢的那件礼裙，老天呦，她每次看到那条花里胡哨的裙子头都要痛上一会，可女儿就是喜欢得不行。难道，这个小魔女很懂自己女儿的心思吗？

“所以，你有什么专业建议吗？关于装点这个棺材。”

“当然！不瞒你说，在现实世界，我是个从事儿童相关工作的匠人呀！我也就是下了班，偶尔来童话世界当当小魔女什么的。小孩子们想要什么，我最了解了呀！”

“匠人？”

田鼠女王淡定地不知道从哪拿出了那条绿色的大披肩——是的，她很喜欢这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的披肩，所以已经行使女王的权力，将它收为己有了。

“是说像这样的编织品吗？唔，如果你能为这具棺材织一条金黄色的披帛，那也不是不行，毕竟你的编织里有很纯净的爱的魔法。”

何童看着这条披肩，有些微的情绪波动，“……唔，不、不是编织，我是个多才多艺的匠人……”

田鼠女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毕竟，她做母亲也是专业的。

“小魔女，你是在伤心吗？……你是不是和那个大魔法师吵架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那算是吵架吗，那明明是很高级别的冷暴力！

“你时不时会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和那个大魔法师有关。”

“嗯哼，”何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因为，我们两个都很愧疚，都想为尊贵的公主做些事情补偿。可她却以我太弱小为理由，自己去找田鼠公爵去了，这让我很挫败。毕竟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番鬼话实在是太诚恳，田鼠女王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那，讲一讲你的装点建议吧，你刚才说和编织无关？”

“对！”何童努力地提高音调，好作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是串珠呦！”

对于串珠的兴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也因此，何童在兴趣最浓的那个时期囤积的各式珠子，也早就不知道被丢在了哪个角落——正好可以抓进童话世界里来。

何童闭上眼睛往虚空里伸了伸手，便抓住一个大大的密封袋子，她快乐地盘腿坐在地上，将里面一个个小袋子取出来，摆在地上。

“看！这是专门用来串珠子的软针和尼龙线！可都是进口的呦……”

“……糖果色和玉石色的米珠，也都是进口的呦！喏，看看这个奶油釉彩的光泽，没有小孩不喜欢的呀……”

“……啧啧啧，小小碎碎的珍珠！现在这样的小珍珠可已经涨价涨得离谱啦，再没有当时那个价啦……”

……

田鼠女王半蹲在何童一旁，无语地看着她像自己的女儿唠唠叨叨地展示一些破烂儿一样，唠唠叨叨地展示她那些闪闪发光的……破烂儿。女王的头开始痛了。

“……所以，你是想要用这些小珠子装饰棺材？”

“对！我打算使用‘包钻’这个技法！”何童开始跳到棺材旁边比划，“这个技法可以包裹任意的立体形状，所以，棺材也可以！我打算用金黄色和柳绿色的小米珠，串出麦浪的图案，包裹住棺材的侧面！然后呢，我会在这里和这里，留出口子，好让棺材可以正常打开！顶面就更了不得啦！我会在，唔，这一块，串出一片花丛，是那种一片片花瓣堆叠的立体花丛呦！上面的这一块，我就只简单地做出一个白桦林的背景，和少量的立体树干和叶子——公主她很喜欢白桦林，对吧？”

何童突然止住了滔滔不绝，用洞察一切的智慧眼神自信地盯住了田鼠女王。

“……对、对……”女王还能说什么呢，毕竟真让这个小魔女说中了！

“我就知道！你看，就这样，”何童双手在棺材上来回比划，“白桦林和花丛，有简有繁，有近有远！天哪，这绝对会成为一件艺术品呀，哈哈哈！”

只是想象一下这个“艺术品”的样子，田鼠女王就觉得头痛欲裂起来。

不过，这熟悉的头痛也让她绝望地意识到，她的女儿，没准真的会喜欢！

“……好吧，小魔女，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如果做出来的东西非常丑陋，那我也会把它们全部拆掉的，这样你能接受吗？”

“当然！”

“你也不可以在棺面上弄出划痕。”

“当然！我可是专业的匠人！”

“那好吧。”田鼠女王疲惫地坐回王座，在何童没注意的时候揉了揉太阳穴，“在卫队长和大魔法师回来之前，你就试试吧。”

何童立刻欢天喜地地忙活起来。

田鼠女王看她拿起针线，只是在那一小堆金黄色的小珠子里过了一下，便立刻串出了长长的一段珠链，就知道她应该是会什么匠人的魔法。

——的确是有魔法。但不多。

欢天喜地什么的，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何童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是真的跟惩罚自己没什么区别了。

明明之前诅咒田鼠公爵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就编出了一个草老鼠的。可是现在，她的魔法突然磕磕绊绊起来，甚至好多地方都是她用自己那蹩脚的串珠技艺，一针一线地亲手完成的。

——之前嘀哩哩说过啊，魔法的三要素里情绪是最不可捉摸的，现在自己的情绪便是时灵时不灵了……

何童机械地穿针引线，两条胳膊都麻木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何童悄悄看了眼王座上的田鼠女王，她已经手托着腮沉沉地睡着了。所以我这是已经忙到了晚上了吗？！何童心中升起一股怨气，反倒让魔法顺畅了不少。

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何童又倒了一些白色、亮黄色和棕色的米珠在手心里，双手合握着摇了几下，再摊开，便调配出了奶黄色的米珠。

是的，噩梦里的奶黄色，何童直觉地认为田鼠公主应该就是这个颜色。

看了这些珠子良久，何童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拿起一根针，灵巧地串出了一只奶黄色的小老鼠来。她把它藏在了花丛的第一层花瓣下面。

从这之后，串珠的魔法就没什么磕绊了。

“女王大人！女王大人！我的串珠完成啦！”

田鼠女王正做着“当黎明再一次来临”的美梦，便被何童快乐的声音吵醒了。

“……唔……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还没有回去现实世界，那应该还没到清晨吧！”

离再一次的黎明，还有一些时间。田鼠女王紧了紧猩红色的斗篷，心里的希望之火燃得越来越虚弱。

“卫队长和大魔法师呢，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不过，既然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那就说明卫队长的搜寻有进展呀，它肯定是被田鼠公爵给绊住了！”

有道理，田鼠女王的希望之火颤颤巍巍地燃了下去。

“那，我先看看你的串珠吧。”

田鼠女王微笑着和何童对视了一眼，何童立刻殷勤地转到了小小的棺材旁边，“来，您请。”

不愧是在现实世界里有一份匠人工作的小魔女，田鼠女王在看到棺材顶上那花团锦簇、清新烂漫的白桦林美景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

“我选择了正当季的晚樱草、雪铃山梅和紫桔梗，这样花丛的色彩搭配会比较亮眼，又不显艳俗。”何童像模像样地介绍着。

田鼠女王连连点头。

她和女儿常常会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跑去白桦林，所以她知道这些都是白桦林里常见的野花。虽然是用碎珠串成的花瓣，又离这么近，可看起来依然是惟妙惟肖，这位小魔女的手艺真是了不得……

哦，天哪，她觉得自己甚至要闻到山梅花那清甜的香味了！

……等等，好像真的有什么凉爽的风带着香气吹到了脸上，远处白桦林那亮闪闪的绿叶子，好像也“刷刷”地摆动了起来……

田鼠女王皱了皱眉，正要警惕，便见花丛里闪过一道奶黄色的身影。

那、那是什么？！田鼠女王颤抖着手拨开眼前低垂的晚樱草花枝，向花丛的更深处走去。

前面有一只行动笨拙的奶黄色小老鼠。是的，初看只是有些形似——这只小鼠的颜色简直和自己的女儿一模一样——可等小老鼠又转了两个圈，竟是又有些神似了。田鼠女王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狠狠地攥了一把，然后，就在她这晃神的功夫，那只形神兼备的小老鼠就转着圈儿，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不是她那野蛮又赖皮的女儿，还能是谁？！

“宝、宝贝儿……”

“呀！妈妈！”田鼠公主快乐地朝她喊了一声，便又“啦啦啦”地唱着歌，没心没肺地往白桦林的深处跑去。

“……你、你跑慢点呀！宝贝儿！等等妈妈！”

田鼠女王也快乐地笑着，追了上去。

是的，就像是抓住了一个缥缈易碎的美梦的尾巴，她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向着白桦林，越跑越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两滴眼泪从脸上划过。

黑漆棺材的顶板上暴烈地燃起了一团金光，然后就像是在极短时间内耗尽了燃料一般，迅速地萎缩、黯淡，最后归于沉寂。

田鼠女王，便随着那团金光一起消失了。

何童颤抖着走近些看了看，却见那不可思议的白桦林美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此刻，它不过是一副拙劣的串珠棺罩。

头顶上的那个迷你太阳，也晃晃悠悠地熄灭了下来。

沼泽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暗，又一次地包裹住了何童，她终于缓缓地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