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小魔女 第19章 田鼠公主的坟墓 七

是的，田鼠王国的“公主一日游”，那当然就是提供田鼠的衣服。

本来女仆的长袍子松松垮垮的，何童还以为是城堡统一定制了最大款的工作服，可现在，看着公主的衣帽间里那些大领子、粗腰线的蓬蓬礼服，还有那些贴心地给尾巴留出个小洞的贴身衬裙，还还有那些简直是亵渎的小小圆圆的水晶鞋，何童后知后觉，原来这些都是田鼠的衣服啊。田鼠公主！

何童在各式各样的田鼠大礼服之间转来转去，实在是下不了手。

倒是嘀哩哩早就看中了一件沙白色长裙，大裙摆上层层叠叠的堆纱间用金线绣着麦穗的图案，走动的时候波光粼粼的，又像是有小小的火苗在跳动。虽然穿在瘦伶伶的嘀哩哩身上直接变露肩裙了，但还别说，系紧那条沙白的纱质腰带后，真挺像模像样的。

“嗯……真不错！”何童托着下巴，像个专业的造型设计师那样一本正经，“不过，我觉得你还需要一个公主的盘发！”

嘀哩哩美滋滋地转动了一下大裙摆，“那真可惜呀，这个城堡没有发型师。”

“嗯哼，不巧，我刚好就会一点。”

两人一本正经地对视。

“哦？”

“嗯哼。”

然后一起欢天喜地地奔向公主的大柳木梳妆台。

“何童，你还会做发型呀？”嘀哩哩在小凳子上坐得直挺挺的。

“当然！我会非常非常多的手艺！多得你想象不到！”何童骄傲地说着，笨手笨脚地把嘀哩哩的长发编成几个麻花辫。是的，她的大部分手艺，都是靠“勤能补拙”。

不过，这倒让何童想起那条已经落在遗失与遗忘之间的大披肩了，毕竟编织可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手艺。她这次一直被城堡的魔法影响，她自己的魔法练习都被丢下了。

明明嘀哩说魔法只需要简单的快乐就够了，我怎么一直不行呢？难道是她们精灵的快乐比大人的快乐纯度要高？何童在心里嘀咕着，把几条细细软软的麻花辫交错着盘到嘀哩哩圆圆的后脑勺上固定住。

往梳妆镜里一看，嘀哩哩眼睛亮晶晶的，矜持地端坐着，那精致的公主编发和轻盈的纱裙——主要是公主的编发——看起来跟真正的公主也没两样了！

“真不错！”何童自顾自认定嘀哩哩的美丽有她一份功劳，“唔，等本设计师再给你找一顶王冠！”

嘀哩哩端坐在小凳子上，期待地等着何童来装扮自己。何童那惊艳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害羞。

桃心木的小方格柜子里，摆着好几顶华贵的王冠。何童大致扫了一眼，便取出一个黄金雕刻的穗状冠冕，小心妥帖地把它固定在嘀哩哩的编发里，两人看向梳妆镜，又齐齐地“哇”了起来。

“可惜穿不上这里的水晶鞋呀，”嘀哩哩快乐又害羞地荡了两下腿，“不然就是个真正的公主啦！”

——能穿上那才是见鬼。

“不要这样说。你忘了吗，每个女孩都是公主。”何童无耻地说起广告语。

“那，现在换我来打扮你吧！”

嗯？这样就打扮完了吗？何童狐疑地看了眼梳妆台。作为一个大人，何童觉得公主为舞会做准备，也得化个妆什么的吧，可这梳妆台上没有那些东西。

——田鼠的公主不化妆，因为她是小孩……

这个其实已经是答案的念头跳到了何童的脑子里。不过她到现在连问题是什么都还没弄清呢！

“唔，我的头发就简单理一理就行。”何童甩了甩脑袋，“礼裙嘛，我也有一条比较喜欢的。”

何童取出一条绿绸长裙，肩上缀着几朵超大的粉纱蔷薇花，裙摆也蒙了一层粉纱，问题就出在这，这让裙子的色彩和材质搭配看起来非常的乍眼、非常的……

“……呀！这个颜色真是又绿又粉！”嘀哩哩捧场。

“对呀！我觉得绿色和粉色，怎么搭都不会出错！”

嘀哩哩这些年当精灵，一大美德就是不对伙伴们的品味指指点点。

是的，看何童平时的穿搭，以及她这会脚上蹬着的粉夹藕紫色的运动鞋和咸菜绿的长筒袜，就知道何童对色彩搭配有自己的见解。嘀哩哩理解地点头，“那我去给你挑一顶王冠！”

何童麻利地脱掉女仆的长袍，套上同样松松垮垮的礼裙。就在拉紧后背上交叉着的缎带时，那阵阴冷的黑风又吹过来了。

——“……孩、孩子，你最喜欢这件吗……”

“啊？”何童刚疑惑出声，就反应过来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些裙子，可别是田鼠公爵淘换来的死人衣服吧？

何童扯着后背上的缎带，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嘀哩哩捧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宝石王冠跑过来，看她这狼狈的姿势，赶紧上前帮忙整理绑带，还贴心地系了个蝴蝶结。

何童回头对上嘀哩哩温柔的眼神，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里是只有快乐和笨蛋的童话世界，想那么多干嘛！赶紧办完舞会、赶紧离开，什么老鼠妈妈老鼠女儿的，就都跟自己无关了！

“这个王冠怎么样？！有粉宝石，还有蓝宝石呦，你看！”嘀哩哩快乐地捧着那顶镶嵌着粉蓝宝石的鸢尾花型王冠，献宝似的。

何童在心里对它俗气的配色指指点点一番，然后很宽容地戴上了。

两个人的舞会，也没多少节目，就是不停地吃吃喝喝，然后在城堡大厅里绕着那一枝枝金黄色的花毛茛转圈跳舞。嘀哩哩还在阁楼的杂物间里找到了一个大铜喇叭花的唱片机和几张唱片，这下舞会的配乐也有了。

她正经喝了不少苹果白兰地，脸蛋儿都变得红红的了。而且醉意这种东西，似乎可以在对视时溜到对方的眼睛里，因为只喝了接骨木花气泡水的何童也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何、何童，”两人分吃了一块甜蜜的玫瑰塔后，嘀哩哩背着双手靠在了一枝花毛茛上，像个矜持地等在路灯下的小女孩，“要不，你来邀请我跳舞吧。邀请公主跳舞。”

“……嗯？”何童正用悠闲的步子左右晃荡着，听嘀哩哩这样的提议，再看她那害羞又期待的眼神，何童终于恍然大悟。是了，嘀哩可从来没反驳过“公主梦”这回事，她肯定是喜欢当公主的呀！

“好吧！”何童对精灵的公主梦比对丑王冠还要宽容，她大方地伸出手，“不瞒你说，我会跳交际舞的男步！”

嘀哩哩矜持地耸了耸肩头，“你得先邀请我呀！”

“……咳，哈喽呀美女，要不要……”

“哪有这样邀请公主的？”嘀哩哩皱眉，“你要喊我，‘美丽的公主殿下’。”

——这个精灵的戏瘾真是了不得！

“……好，美丽的公主殿下，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嘀哩哩也不说话，就只害羞地在原地扭来扭去。

“……嘀哩，你不会想演拒绝邀请的公主吧？”

“不。”嘀哩哩矜贵地开口，然后笑场了一会，又装模作样地翘着小手指，把手轻轻搭到何童伸出的手上，“我赐予你这个荣耀。”

何童的美德是宽容。

她宽容地揽住了嘀哩哩的腰，开始在那柔软奢丽的地毯上你踩我、我踩你地跳起交际舞来。

“你的舞技真不错。”嘀哩哩转了一个圈，矜贵地称赞。

“美丽的公主殿下，你也是。”何童小心地躲避着嘀哩哩的脚，也捧场地说着台词。

虽然何童已经强行关停了自己的爱情剧场，可是显然嘀哩哩也有她的什么剧本。她这会就入戏颇深地用着矜贵又眷恋的柔情眼神，不时扫过何童的眼睛，这让何童又想把她甩出去，又觉得得给这位公主一些面子。

好在手忙脚乱地跳了一会后，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一些默契，大厅里逐渐只剩下唱片机转着圈划过唱片的《圆舞曲》乐声，和金光闪闪的堆纱裙摆转着圈划过空气的“刷刷”声，当然，还有那一起用脚尖点地的默契声音。

何童偶尔和嘀哩哩快乐地对视一眼，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顺着视线走进了嘀哩哩的心里。是的，精灵的剧本很简单，穿过表面装模作样的矜贵，她的眼睛里只有永远的友善和快乐。

现在，那简单的快乐好像也顺着视线溜进何童的心里去了。

何童的舞步越来越慢，最后只抱着嘀哩哩在原地小碎步地转着圈。

嘀哩哩看着她的眼睛。如果眼睛是一方小潭的话，那这会两个人的四方小潭一定都映照着同一片天空。同样的静谧又甜蜜的情绪在两人之间缓缓地流淌着。

不过，何童的小潭子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得意和狂喜？

嘀哩哩有些疑惑，但还没等她发问，何童就停住脚步，高兴地大喊一声：“抓住了！我抓住了！”

“啊？抓住什么？”嘀哩哩的胸口小小地起伏了一下，“抓住我吗？”

何童的手在嘀哩哩的背后抖落几下，就用什么柔软细腻的东西包裹住了嘀哩哩的肩头，然后她离得远了些，两只手各抓着什么东西的一角，快乐地挥舞着，像是一只轻巧的绿蛾子扇动着翅膀。

“披肩！我要送你的披肩！我把它抓过来了！哦天呀童话世界呀妈妈呀，我学会魔法了，我学会魔法了！”

何童松开披肩，像范进中举一般发狂地又蹦又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

嘀哩哩愣愣地看了看有些激动过头的何童，又低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披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何童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呀！何童！这是你特地从现实世界抓来送我的吗？”

“对呀对呀！”

“天呐，这是你自己手织的披肩吗？”嘀哩哩握住披肩一角轻轻地揉搓了几下，立刻识货地问。

“对呀，这……嗬！这是我自己手织的披肩吗？！”

何童离近仔细看了一眼，惊讶地倒吸一口气。怎么说呢，那从柠檬黄到橄榄绿的渐变绿色，繁复的镂空几何花样，还有起伏有致的狗牙花边收针，的确是自己织的那条新月披肩没错。不过现在，何童一点也不谦虚地想，它竟然看着比脚下用金线绣着花样的手工羊毛地毯都要精美一些咧。

“这、这也太珍贵了……”嘀哩哩喃喃着，小心地把披肩抱在胸前，感动得眼眶都要红了。

何童也没料到。她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把披肩织好定型之后，它还是一条普通的一眼就能看出手工痕迹的披肩来着，针脚没有多均匀紧密，摸起来也就一般的毛线手感，可是现在……这难道是魔法的缘故……

“……这就是我随便织着玩的啦！也没多大的用处，你、你就也随便地收起来就行。”

“谁说没用处！”嘀哩哩不赞成地反驳道，然后瘪着嘴把披肩一圈一圈围在肩膀上，“我这会就觉得脖子冷呢！——呜不行，我太感动了，我要去吃点东西！”

嘀哩哩自顾自地回去餐厅，挖了一大勺黑松露烩饭，瘪着嘴咀嚼着，眼睛里的泪也慢慢地涌了出来。

她的眼睛格外地大，因此泪珠也格外地大，刚有两滴泪落下来，半边小脸就湿了。

何童有些无助地看着平日里粗线条的嘀哩哩被感动成这样。

她喜欢做手工，她也清楚即便经过练习，她做出的手工艺品也依旧总带着些拙劣。不过，这便是手工的美妙之处，不是吗？每当她拿着那些拙劣的手工艺品要求别人表扬她时，她都会感到小孩一般的快乐。是的，只有小孩才可以用拙劣的成果去收获表扬。如果你必须得把什么东西做得尽善尽美，才可以收获旁人的尊重，那这个东西也就变成了“工作”，而不再是“爱好”了。

现在，何童看着美轮美奂的大披肩，和感动得不行的嘀哩哩，有些苦恼又暗爽地想，以后这种小孩般的手工快乐就要没了呀。

——因为在童话世界，我、我简直就是个匠人嘛！

下次周五的早上更。以后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就都是隔日的早上更啦( 'ω'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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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田鼠公主的坟墓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