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也是当晚才知道,于孜作为她的表演老师,还兼职自己的生活助理。
第一次进大组的栀子,此时也享受到了许多正正经经演员都以为奇特的经历了,毕竟她的参演都很意外了,意外的事总会吸引来另一桩意外的事。
当然,毫无疑问,于孜兼职生活助理肯定不是为了帮栀子处理生活上的跑腿和应酬,这些事顺水推舟,落到了于孜的生活助理三三手上了。
栀子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向三三道谢,但同时也很庆幸,都是熟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临近剧本围读,栀子的状态不太稳定,有时候紧张地忘记情绪,台词也读不利索,特别是在她一向薄弱的角色代入方面更是雪上加霜。
别说完完整整把情绪都在控制之下演绎出来,要是贴近剧本和其他几个人物对戏……于孜模拟了几次之后,一字不吭,栀子觉得他只是没说出来。
得到剧本后栀子也算是得知了其他几位角色的演员老师……
不必说一些出名的老戏骨,更有几位稳扎稳打的,脸熟到叫得上名字的实力派演员,在郭导的其他几部戏中都出现过。
而栀子要在这群人中间,作为一个女主角。
诚惶诚恐,正襟危坐。
有一位曾在一个宫斗戏中演过一个特别出彩的角色,名震一时的青年女演员,名叫何兴蕊。
那天导演也在,栀子跟着于孜走进会议室,他们来得不算晚,但室内已然坐上了几个人。
“于孜。”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是何兴蕊。
“你今天倒是很准时。”于孜这样回复道。
他转身对杵在门口的栀子示意,栀子连忙上前,伸出手向人问好:“前辈好。”
何兴蕊刚刚熟稔的神色淡了淡,还是保持着微笑握住了栀子的手。
栀子缓解了第一波紧张,她落座在一旁,等待着接下来的历练。
接着,所有演员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了会议室。
这场剧本围堵,氛围略显轻松,栀子有很多地方读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干巴巴毫无情感。
她有些恍惚,在触及到一些转瞬即逝的特别目光时。
栀子都很怀疑,是因为自己所以将一场重要的剧本围堵变得这样随意吗?
不然,栀子自己都接受不了这样僵硬的、顺直的氛围。
用于孜那毒舌的语气就是:“像什么?呵,像AI的自动朗读。”
剧本顺下来,其间,何兴蕊等经验丰富的演员大腕们时不时向编剧提出一两个有关人设和剧情的问题与思考。
自己渺小到不值一提,她不知道该提出怎样的见解,何时提出见解,她的见解是否会打扰到别人,真的有人听吗?
在其他人发表意见的时候,栀子时而不敢抬头仰视,眼底的泪光会分外明显,呼吸时的颤栗都要极力克制,因为这来得对别人来说毫无道理,平添麻烦。
跳动的心已经身处于孤岛,四周涨起的潮水让她只能往上站,最后四周无援,战栗不安。
她放下了剧本,老老实实做一个没有人注意,站在喧闹与热闹人群身后的背景板。
何兴蕊还在人群面前自信的宣讲,因为她出色的专业技能与能力。
栀子作为一个花瓶,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连同读台词僵硬与忐忑的声音。
粗糙的纸张在投入的人手里成了一闪而过的道具,在紧张的人手里,变得分外明显、难受。
有一瞬间她听不清其他人的声音,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内心正伸出求生的手,拼命扑腾、挣扎着,逃离深蓝色的大海。
阴影投在栀子半边脸颊,好像一瞬间变了颜色。
……
空旷的排练室内,昏黄的光洒进公寓楼中小窗的一间屋子,整面墙的镜子也透露着午色的暗淡,于孜可能临近开拍比较忙,这几天是他一个相识多年的好友来带栀子。
“我跟他沟通过了,剧本什么的他来教,我们来试试最基本的,来个哭戏吧。”
一个看着年轻,微笑时带着亲切的酒窝的卷发女老师站在栀子面前。
“第一次和你见面还是有点仓促了,不过不要担心,我和于孜那人可不一样,我希望你能多一点感情,哭戏虽然对演员这行见怪不怪了,但演得好也没那么容易……”
老师给栀子总结了两种由内而发的方法,第一是深呼吸,摒除外界,回想过去痛苦的记忆,最好是那种撕开过去愈合的伤疤,还有一种是幻想自己害怕的事物,刺激心灵,释放俱意。
当然,这些都是心理的想法,要是想引出生理泪水,得辅佐以生理上的配合,深呼吸时的节奏、鼻腔、气息……都要适配。
要是实在没有情感,或者眼睛干涩哭不出来,物理上的洋葱还是强光刺激,最基本,也得辅佐上眼药水哭得真实。
栀子是最后者。
女老师事后跟于孜沟通了栀子的学习成果,于孜后来没跟栀子反馈什么。
栀子反而去问过他,为什么她哭戏这么烂他一点都不担心?
于孜很直接,这部戏没几场哭戏。
很冷漠。
但片刻他还是发过来,以后用不用得上哭戏是你自己的事。
……
栀子终于进组了,有些过分仓促。
来来往往的人,栀子并不认识也不熟悉。
她没有在大剧组工作的经验,第一次来就演女主角,栀子有些畏惧退缩。
因为于孜,是她唯一认识的人,而现在他不在。
……
栀子演得很烂。
第一天,从那些打探疑问的目光落下的时候,栀子就感受到了,她演得好烂。
导演看着很不满意,栀子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作为演员的专业素养。
栀子觉得好累,为什么她这种人都能出演这个角色。
为什么他们看她的眼神,那样灼热、那样激情、那样憧憬。
她不明白,她躺着的时候,她留着泪看着病床外缕缕风激荡起的无形的涟漪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绝望。
也不理解,她不明白他们的行经,不明白一个被称作天才作家,一个她高攀不上的人当时的心境,是她自己吗?
还是小说里被创造出来的那个姑娘。
她的人生要是也是剧本就好了,她能不能只变成文本中那几个平面的文字,而并非一定要演出生命?
怎样将文字演出生命?她不明白。
……
何兴蕊和她对戏,一下连“卡”五次,或许也是她演绎生涯里的极限了。
她脸色不太好,听到导演说放到明天拍时,眼神更差了,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把目光放到了栀子身上。
在化妆室,栀子在卸妆,她其实不想现在卸,因为何兴蕊也正在卸,刚刚自己做得那么差,再在人家面前晃悠,也是招人厌烦。
但她最终还是坐在了何兴蕊的旁边。
化妆师卸着妆,栀子也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拆完头发,以为终于解脱了的时候。
何兴蕊转头和化妆师说了句话,让她们暂时都出去了,关上了门。
室内目前只有她们两个人。
栀子不想也抗拒和不太熟的人共处一室,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何兴蕊看着她,艳丽分明的脸上露出认真严肃的神情:“你应该接受过训练不是吗?今天我完全没有办法和你对戏,我看不出来你真的准备过剧本。”
“剧本围读的时候,我能理解你的紧张,但是这部戏没办法等你这么久,他们选你可能他们本身不在乎这点责任。
“但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被他们称作花瓶。”
她如同她本人一样直接。
栀子默声,没有回应。
何兴蕊说完直接走了,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应。
她最后在其他人借用化妆室之前走回了酒店。
……
为什么是她?
一个饰演剧中角色的花瓶,套上角色的外表还是背景,一个载体,借她之口说出台词,然后,无人凝视于她的价值。
这样不好吗?
对她这样一个人。
她人生的无趣一直都有迹可寻。
例如她没有一个有爱的家庭,没有一个热爱奉献的事业,没有生存的理由。
初中时父母离异,离开的父亲带走了弟弟一直未娶,养着她的母亲再婚。
栀子在母亲二婚的时候已经将近成年,高中在学校住校,然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兼职赚学费。
栀子有时候觉得什么都没有成功,什么都没有创造,而仅仅在耽误其他人。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或是懒惰,她的学业并不出色,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就连衣服都是从初中穿到高中的旧款式。
高中毕业,她就随便填报了一个大学,她没有想去的专业,没有出色的才艺,只是上课、打工、吃饭,后来没学到什么,就来到这个公司,偶尔拍拍戏,小短剧,广告什么的,勉强度日。
成年后她偶尔能收到父母分别的问候。
母亲高中时就会跟她抱怨父亲,觉得他有暴力倾向,平常一个人照顾不好弟弟。
父亲的问候很简短,很长时间发一次,栀子也不太想回。
他们的分别可能是必然,栀子从没觉得哪方是对的,她只是不再开口,不参与他们的相互辱骂,因为也没人在乎她的劝阻。
她后来自以为的逃离都不能算是解脱,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困住她,她那个可怜的弟弟一直争夺了母亲更多的目光。
后来上大学她也没有什么长远的目标,她只是有时候被沉重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像是撞上了一睹高墙。
她的沉默一直绵延着……逐渐环绕了她的整个生活。
栀子,她又一次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泪眼惺忪,红了眼眶和鼻尖的自己,她无声崩溃,她看不清自己,看不清灯光下的镜头下的人影。
感觉什么都看不清。
小难过……[蓝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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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进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