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龙椅吻神 第8章 可知恶灵本为戏灵

一曲落，鸳鸯板停响，戏幕闭。

宣融隋趁着戏幕落下，缓了口气，下了戏台子。突然，他见红线垂地，步子一顿。

宣融隋：“殇华姑娘。”

万殇华：“如今不避着我了？”

“姑娘说得是哪里的话。”宣融隋弯腰，伸手够到地上的红线，将垂地的红线摞起，递到万殇华的手边，“那日，是我失礼了，辜负了姑娘一番美意。”

万殇华接过缠在一起，密密麻麻不好解的红线，抱怨道：“那角儿的意思是，今日我若再言，角儿便不再推辞？”

“姑娘。”宣融隋缩了缩手，别开眼，慌乱地摸了摸鼻尖，手顿了一下，想到这般会弄乱戏妆，又讪讪地收手，垂了下去。

“逗你的。”殇华一笑，“我知此时急不来，若强求，就真是强人所难了。”

宣融隋故作镇定道：“殇华姑娘，方才我见你叹气，为何？”

“还不是这人间的情爱嘛。”万殇华无奈地理了理手中复杂的红线，“成了的缘少，我手中的红线就多，线多就容易乱，我这月老差事差，就不好交代。”

“原是如此。”宣融隋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问道，“殇华姑娘，你们神仙也要交差，同谁交差？”

殇华淡定道：“戏祖师爷啊。”

宣融隋：“戏祖师爷不是管着天上人间的戏吗？为何你们神官要同祖师爷交差？”

殇华一笑道：“……嗯，戏祖师爷就是我们神官的头儿，或者说是……我们头儿轮回历劫回来，又加了道枷，顺便揽了戏祖的职。”

如此说来，宣融隋恍惚地也明白了一二。

宣融隋总觉得殇华给自己牵缘，自己婉拒了，有些歉疚，于是伸手，把千丝万缕往下垂的红线又揽了揽。

他心中暗想，这月老的差事可真忙，眼见着刚摞起红线，裙角又长出了一片，要不是红裙遮着，看着定然更多。

万殇华：“多谢了。”

“没事。”宣融隋见殇华在理红线，趁着空暇，也帮着理了理。

“你们人间是有断袖的说法？”万殇华问道。

宣融隋一听，猛地抬头，拽着红线的手一按。迟疑了片刻，收回眼，把目光落在手上的红线上，看似冷静道：“殇华姑娘，这是……”

他想着，先前殇华说要将他和晋楚卿牵线，如今却不知断袖之意，心生不解。

他虽如此想，但还是解疑道：“人间，男子与男子谓之断袖。”

“殇华姑娘不知吗？”宣融隋还是问着，纤长的手指托着红线，右手手指在红线中折来翻回，原本一团复杂的红线于霎那间，把线理得清晰了些。

万殇华：“我知男子与男子也有情，只不知是唤这个的。”

“殇华姑娘不是月老吗。”宣融隋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无奈道，“难道是因为男子与男子的缘故？”

“男子与男子，所以，月老不牵线？”宣融隋疑道，莫名不痛快。

“不是不是。”殇华明白宣融隋是何意，想到自己答应戏祖师爷的牵线之情，忙摆手道，“男子与男子可以的，女子与女子亦是可以的。只是……”

“九重宫阙上的月老不只我一个，我是牵异性情线的那个，牵同性情线的月老另有其人。”

宣融隋恍然：“哦，原是如此。”

“可是，殇华姑娘，你既是牵异性情线，我和仙师同为男子，你为何牵我们的？”宣融隋解开手上的红线，侧头问道。

万殇华脱口而出道：“瑕瑜的姻缘，我能帮忙的自然要帮忙。”

“什么？”宣融隋不明所以。

“怎么说仙师都是我的神仙朋友，虽我不掌同性情缘，也不掌神仙情缘，但你仙师的姻缘我自是要插一脚的。”殇华改口一笑，扯开两根理好了的红线，在宣融隋面前扬了扬，

万殇华尖宣融隋如此问，探究道：“怎么，难道我们家角儿歧视同性情缘？”

宣融隋立即道：“没没没。”

殇华看着宣融隋的如星般漂亮的双眸，不由想到一个恶灵，这眸子能窥见的那份亦正亦邪的气魄，与九重宫阙九幽冥泉里长大的恶灵如出一辙。

万殇华：“没有吗？”

“真没有。”宣融隋立即摆手，这一摆手刚理出来的几根红线差点又掺进去了。

万殇华轻捻裙摆。

“仙师说过，为人君者，心胸宽广，才可俯瞰山川湖海。” 宣融隋一脸正色道，“情缘不可强求，动心者，便生爱慕，自是结缘共度。异或同，皆为小事，无伤大雅，若成了缘，我见着，自是真心祝福。”

万殇华挑眉道：“原是仙师说的，仙师平日就是这般教学生的，还教……情爱？”

宣融隋慌道：“不是的，仙师只讲了上句。”

“角儿说得有理，这话我得去请文曲星君题字，挂到月老殿前。”

“来，伸手。”

宣融隋放下手上理好的红线，空出手心，不明所以。

万殇华一脸挑逗地递上一根红线，“来，这个拿着，就当奖励。另一头等我理出来了，再缠到仙师手腕上。”

宣融隋没接，忙把手上理好的红线一股脑推给万殇华。

万殇华一惊：“角儿，你慢点，红线要乱了。这回乱了，我又得解个三天三夜。”

宣融隋手一缓。

万殇华悄悄一笑，抬头看向宣融隋，“不过，角儿你若与仙师牵上线，倒无须关心这些个。”

宣融隋：“……”

万殇华：“天上神官成为神官之际，得为自己择相与身。”

万殇华：“就如角儿你所想，神官自可择男女身和男女相。择完后，可自化身，以假相假身示人，所以，仙师是何种相何种身，我也不知。”

“因此，我也不知是该挂同性线还是异性线。”殇华耸肩，摊了摊手。

“如此说来——”宣融隋想到了什么，拧头道，“九重宫阙上是不注重这个的。”

“什么?”

宣融隋：“没什么。”

宣融隋：“殇华姑娘，戏幕要开了，快到我上台了，我就先走了。”

戏幕微摇，宣融隋松了口气，因着万殇华这几句话，心中却翻腾如巨浪。

怪不得晋楚卿说起话来，总是那般。原是九重天之上性是要自己择的，并也不注重这些。那……晋楚卿的真身究竟是男相还是女相？

宣融隋一个人走着，脑子中想着的事情不禁更多了。

刚走到戏幕后头，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又快步折了回去。

他松了口气，幸好，殇华姑娘还在，还在……理红线。

“角儿怎么回来了？”

宣融隋：“我记岔了时间，还等再等会儿，便想回来同姑娘再聊聊。”

殇华抬了抬手中线，意味深长道：“怕是我家角儿记挂我手中红线还未理，特意折回来助我？”

“姑娘就爱同人说笑。”宣融隋伸手，见殇华手中红线乱，又帮了一把。

我家角儿？

宣融隋手一紧，总觉得殇华这声，含着……其他的情绪。

万殇华：“棠梨园的生意真好，这几日，我琉璃坊的生意都不如往日了。”

“我偷摸听棠梨客提了一嘴。”宣融隋抬眸，望了眼台下品茶等戏开的各位棠梨客，缓缓道：“他们说，棠梨园这些日子的生意好，琉璃坊的熟客都赶到这头来看戏。不过我觉着，生意嘛，有来有往，总归都在这百花街上，散不到哪里去。”

“殇华姑娘莫要吃味儿。”宣融隋说着，昂首，目光镇定地看向万殇华，“总归都是在这百花街上过，今儿来的是园，明儿去的就得是坊，人挤到一处，生意是岔不开。”

“还是我家角儿说得有理。”殇华看着眼前人，越看越满意，没想到从前九重宫阙上胡作非为的恶灵，如今倒能说出这不俗的话。

戏祖师爷这些年都教了些好的，这恶灵长得越发稳重了。

怕她坊间生意不如前心难舒，便讲了这番话来宽慰。

万殇华微倚在桌椅旁，发出咯噔一声响。

宣融隋反应敏捷，先是伸手扶了一把桌椅，以免殇华往后倾。

万殇华扬唇一笑，道：“角儿，我非妒，你这惊才风姿，棠梨客能一睹是幸，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宣融隋明白万殇华此时心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万殇华话锋一转，道，“有一点我没说错，你还真是我家角儿。”

“莫不是？”宣融隋把着椅背的手一僵。看向万殇华的眼神一顿，“这棠梨园。”

万殇华：“正是！”

万殇华：“琉璃坊是我的，棠梨园也是我的。”

他早该想到了的。当初邓远景同他讲了琉璃坊和棠梨园争抢生意，所以，他总是先入为主，并没往这方面上去想。

宣融隋释然一笑：“原是如此，争来争去，还就都在百花街上，都在殇华姑娘的账簿里头。”

“还是我家角儿说得好。”殇华哼哈一笑，“世间万般事，都为一个‘争’字来。”

万殇华：“真倒好，都在为我争。越争，钱财来得越快。”

“殇华姑娘智慧。”宣融隋夸赞道，“我倒有个朋友，也如殇华姑娘生意头脑好。”

万殇华捻起一方红帕子，遮在鼻尖，巧笑道：“莫不是远景公子。”

宣融隋和万殇华对视，径相一笑。

“我是比不得远景公子的脑袋，算盘塞心间，元宝挂腰间。”万殇华道，“这对街双家益谋利，是这位告诉我的。”

说着，万殇华眼神朝天上瞟，捻着帕子的手一顿，食指朝天上点，欲拨开九重云雾。

宣融隋：“财神爷？”

万殇华点了点头。

宣融隋：“那这般，我倒要常去琉璃坊坐坐。”

万殇华：“你自在便好。”

万殇华抬手把着指间红线，道：“你去了琉璃园，恰好照顾我生意，把这棠梨客引去我坊，旺旺我财气。若是空了，在园里来上一曲，这棠梨园的棠梨客给的礼也是够够的。”

宣融隋淡泊地一笑，那眉眼间浑然天成的矜贵雍容配得这淡如水的模样，倒有些像……仙师。

宣融隋：“那就……借殇华姑娘吉言了。”

万殇华眼神落在宣融隋如水般淡泊的脸上，问道：“角儿，你可曾听过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