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宅。
莫伯仁老爷子今天过九十二岁生辰,莫家上下回来庆贺。
莫离深提着给老爷子庆生的贺礼,刚进莫宅,就碰见了莫义怀。
莫离深低垂着眼眸,唤了声:“父亲。”
“怎么才回来。”莫义怀身着深蓝色中山装,背着手站姿笔挺,瞧了眼莫离深。
“公司有事耽误了,我去给爷爷贺寿。”话毕,莫离深越过莫义怀,向宅子走去。
还未到屋内,莫离深就听见有人喊着祝词:“日月昌明,日月同辉。松鹤长春,后福无疆,爷爷富贵安康,春秋不老。”
扯着嗓子喊的那人是莫家老七莫礼承。他父亲莫义庭在上一辈中排行最小,原本是莫伯仁最爱的小儿子,但后来因病去世,去世前就留下一个儿子。所以也最受莫伯仁疼爱。
莫伯仁一共生了五个儿子,莫离深的父亲排行老三。这些儿子中大哥有三个儿子,二哥一儿一女,老四也是两个儿子。除了英年早逝的莫义庭外,就只有莫义怀单单生了个女儿。
莫离深刚踏进屋内,她那大哥家的嫂子便白了她一眼,抱着莫家重孙莫智渊离得她远远的。
莫离深将礼品放在一旁,跪在地上对莫伯仁作揖:“人寿年丰,鹤算筹添,庚星耀彩,九如之颂,松柏长青。愿爷爷福如东海。”莫离深几不可查地停顿一下,补上,“寿比南山。”
“小九啊,快来,到爷爷身边坐。”莫伯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招呼着莫离深。
莫离深站起来坐在莫伯仁身边。
“最近公司怎么样,累不累?”莫伯仁攥着莫离深的手,关切道。
“公司挺好的,今年利润比去年上涨三个点。”莫离深没有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别太拼,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莫伯仁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
“太姥爷。”
边喊边跑跳的小姑娘叫莫智辞,是莫离深的六姐莫礼晗的女儿。
莫礼晗是莫伯仁二儿子的女儿,是除了莫离深以外莫家孙子辈唯一的女孩。二十六那年就嫁人了,念在莫家势力太高,生的孩子便跟着妈妈姓莫。
莫离深见有人来了,便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拿出帕子将方才被老爷子握的那只手擦拭干净,丢进了垃圾桶。
莫智辞有模有样地在莫伯仁面前跪下,奶声奶气地给太姥爷贺岁。
虽然是女娃娃,但生得乖巧可人,说话小嘴跟抹了蜜一样。莫伯仁倒也十分疼爱。抱着莫智辞开始拿糖逗她。
给莫老爷子磕过头,大家便围在一大桌上吃饭。莫义怀旁边有个空位,他正欲开口,莫离深只当没看见,径直坐到了莫礼晗旁边。
莫家家规严,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现在看来倒也成全了莫离深,帮她挡了些没用的寒暄。
莫礼晗一边照顾着莫智辞,一边想找机会用公筷给莫离深夹菜,莫离深吃得快,整顿饭没给她机会。
吃过饭后,莫家孙子辈的几个人陪着莫伯仁下棋,逗老爷子开心。
莫离深低头看了看时间,打算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莫离深。”莫礼承拿着一杯酒走到莫离深身边,唇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王贤海的耳朵是你割的吧。”莫礼承晃动着杯中腥红的酒。
莫离深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大衣,袖口比较长,藏在袖子下的拇指放在戒指的机关处,面无表情地盯着莫礼承。心里想的是她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割破他的颈动脉。
“昨天割的是王贤海,没准哪天,就是你。”莫离深语气森寒,毫不避讳。
莫礼承知道,莫离深这话不是威胁,她是真的能干出来。
但他莫礼承若没点底牌,也不会和这疯婆娘斗。现在他在莫家还算能说得上话,更别说他是莫伯仁最宠爱的孙子。没准哪天,他一句话,就能让这碍眼的死女人滚出莫家。
莫礼承知道莫离深的软肋是什么,如何激怒她,莫礼承最为了解。
“妹妹如此说,让哥哥好生心寒呀。”莫礼承不退反进,他靠近莫离深的耳边,慢慢咬字:“也对,一个克死自己妈的人说出这些话是可以被原谅的。”
莫离深侧颈的血管凸起,眼里布满血丝。戒指上的细刃已经划破大衣袖口窜了出来。
莫礼承这时才算退了两步,他要命,这个疯婆娘可不见得。
“小深。”莫礼晗略带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待莫礼晗走到他们身边的时,莫离深将细刃收回。冷眼瞧了莫礼承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深,等等。”莫礼晗抱着莫智辞追了上来。
莫离深回身,神色淡淡,什么话都没说,用眼神询问。
“小姨。”莫智辞挣脱莫礼晗的怀抱,瓮声瓮气地去抱莫离深。
莫离深蹲下来,用左手摸了摸莫智辞的小脑袋。
“下个月是小辞生日,你过来吃饭吗?”莫礼晗看着莫离深,温柔地问。
莫离深抬头看向她:“不了,你们吃。”
说完,莫离深又捏了捏小辞的脸蛋儿,放轻语气:“小辞想要什么礼物,小姨给你买。”
莫智辞晃了晃她的小脑袋:“小辞什么都不要,小辞想要小姨陪。”
莫离深垂眸,什么都没说。
“小辞过来,别缠着小姨,小姨很忙。”莫礼晗牵起莫智辞的小手,对莫离深说,“太忙就不用过来了,看你又瘦了,晚上又吃那么少。”
莫离深起身,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抬头去看莫礼晗。
“叫声姐姐听听。”莫礼晗笑着,用手指去戳莫离深的脸。
莫离深没有防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莫礼晗已经得逞地哈哈大笑。
莫离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回去了。”
正欲转身离开,莫智辞又拽住了她的衣角。
莫离深低头去看,只见小家伙将兜里的糖都放进了自己手心。孩子抬头看莫离深,黑白分明的眼里都是炙热纯真的爱意。
“小姨再见。”
莫离深冲着她微微扬起唇角,回:“再见。”
莫离深朝莫礼晗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
莫礼晗抱着小辞看着莫离深的背影,喃喃道:“明明小时候那么亲近,怎么越长大越生疏呢。”
莫离深刚走到莫宅门口,就碰见了刚买完东西回来的莫礼靖和纪松虞。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四哥四嫂。
纪松虞和莫礼靖新婚没多久,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到莫离深。莫宅里她和大嫂唐欢瑶交情不错。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唐欢瑶私下里没少和她谈论过莫离深。纪松虞见莫家也没有人待见她,便也想在莫离深头上踩两脚。
“好好的喜庆日子,不吉利的人也要回来凑热闹。”纪松虞不识眉眼高低,偏偏故意去招惹莫离深。
莫离深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抬眼盯着纪松虞。
纪松虞看到了莫离深的眼神,从心里开始冒着寒气。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眼神,她感觉下一秒眼前这个人就能将自己杀掉。
纪松虞脚底开始发软,要不是莫礼靖从后面扶着她,她可能直接就跪倒在地。
“少说两句。”莫礼靖呵斥道。
莫离深瞥了一眼莫礼靖,越过他们上了自己的车。
白桦坐在车里等着莫离深。莫离深捏着小辞给她的糖,看了看车上的废纸箱,思索片刻后,将那几个糖块丢给了白桦。
“给你了。”
白桦接过糖放在自己包中:“谢谢莫总。”
“去清水湾吗?”白桦看着中央后视镜,问莫离深。
莫离深转着右手的戒指思索片刻:“不了,回我那。”
*
没开灯的房间里,莫离深坐在桌前,将最下面的抽屉拉开,里面安静地放着一个木盒子。
莫离深盯着那个木盒子,白日里莫礼承的话在耳边回荡:“也对,一个克死自己妈的人说出这些话是可以被原谅的。”
莫离深靠在椅背中,看着桌上的相框,小时候的记忆慢慢重叠:
“你妈妈就是个赔钱的戏子,不配嫁进莫家。”
“你就是克死你妈妈的扫把星,一身晦气。”
“你知不知道是谁害死的你妈妈?”
“……”
讥笑声谩骂声从二十年前传到现在。
莫离深将相框轻轻地扣过去,捏着相框的指尖变得发白,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处。
莫家的这些人,都得死。
莫离深还是没打开那个木箱子,将抽屉重新关上。她将相框抱在怀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窗外秋风狂作,同一株树上的枯叶相互挤碰,一阵风过,便掉落几片干瘪发黑的叶子,被路人踩上一脚,发出最后吱嘎的一声。
二十多年,年年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莫离深意识昏沉,用袖口温柔擦拭着相框的玻璃,将它放在书桌上。
莫离深去浴室冲了一个澡,回来借着屋外的自然光处理着公司的文件。
再抬头时,书桌上的相框正好在红色的晨曦中,十分耀眼。
相框中的女人笑得灿烂,眼下的泪痣更为她添了几分温柔。
同样位置的泪痣,同样是演员。
莫离深脑海中一闪而过另一个女人的样貌。
笔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