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制之心 第26章 十指相扣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大学，江砚记得。

*

外联部和一街之隔的H大争了十几年TOP1的名头，纵使两校学子在互联网上唇枪舌剑硝烟味十足，也没妨碍联谊活动的举办。外联部部长来邀请时，江砚原本并未预备参与其中，想着找借口推脱，却在参加名单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拒绝的话就很难说出口了。

“我去。”

“你弟弟不就是隔壁H大的吗？你在好好考虑考虑吧学弟，错过这次联谊再等一年——”外联部部长像被掐住了脖子，话音戛然而止，待反应过来当即喜上眉梢，“什么，答应了？”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要放出消息说医学系的高岭之花江砚会参加，全校同学的参加意愿大约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高出十倍不止。外联部部长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你可真是位好哥哥，早知道我说这么多还不如直接告诉你你弟弟也参加来的有用，我就不白白浪费那么多口水了。”

联谊当日，江砚一直在等她出现，一等就是半场。

其实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H大开学，江砚亲眼看着她拖着行李离开报道处，那时候看到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可能有点惊喜，又有点担心是认错了人。

几年前偶然遇见的精神恍惚的陌生女孩，再见时好像已经脱离了迷茫和不确定，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欣喜。

江砚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他礼貌地拒绝了前来搭话的同学，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略有些心不在焉。即便表现得低调，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视线的焦点，那些偷偷看过来的目光江砚早就习以为常，他沉默地隐蔽在阴影之中，兴致寥寥。

外联部部长坐在江砚旁边，咕哝着说H大的江部长怎么还没出现。

“除了江凌，人都来齐了么？”

部长“啊”了一声，低头可能是在给江凌发消息，随口回道：“差不多都到了吧？H大那边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学弟你也知道的，其实我有点脸盲。”

可他想见的人还没出现。

“下个环节就是鬼屋探险了，你应该不怕鬼吧？”

许久没听到他答，部长吃了一惊，“你怕鬼？”

江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部长却是没接收到他的眼神，惊喜地说：“他们已经在鬼屋那边等着了！”

*

“你怕鬼吗？”

晚风拂面，带走秦望额角一层潮热的薄汗。瓷白的脸因为繁琐的工作蒸腾出一阵红晕，她接过女同学递来的矿泉水灌了一口，略微思索了片刻。

“应该是不怕的吧？”

哪有人连自己怕不怕鬼都说不清的。小琳笑了声，“什么叫‘应该不怕’？不过也是，我高中后就没再去过鬼屋了，小时候倒是对这些东西怕的厉害，不知道现在还怕不怕。”

小琳从十五岁开始埋头苦学，自从从最好的初中保送市重点，读书愈发刻苦。游乐园和粉红小说都被一同割舍，上了大学以后，小琳依旧保持着苦学的习惯。

“现成的鬼屋就在眼前。”秦望说，“你等会儿可以进去试试胆。”

“算了算了。”小琳摆摆手。

“我们是后勤，可不是正经来玩的。要不是为了点学分，谁乐意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我还有份大作业没赶出来呢。”

秦望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H大奖学金不仅与成绩挂钩，综测成绩也纳入其中计算。虽然占比不多，但也不能一点儿不做，临近评选秦望才得知这个消息，近期为了加点综测分数几乎忙昏了头。然而这也怨不得人，只能怪她自己平时屏蔽了班级消息。

小琳与她大抵是同病相怜，秦望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一个如今说来可能略显残酷的消息。

“联谊会干事其实也可以递交参与申请，这样我们能加两次分。”

她们是今晚活动才被分到一组的。如果早点认识，还有机会提醒一句。

“……”小琳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木然，“你听谁说的？”

秦望：“江部长。”

“我学长都没跟我讲。”小琳哭丧着脸说，遗憾自己白白错过了分数。

手机忽然响铃，秦望对小琳做了个手势，接起电话。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她开了免提，语气明明很正经，小琳瞧着她，却莫名听出了一种热恋期情侣才有的谁也插不进去的黏糊感。对面那头的江凌态度也公事公办，小琳低头开始抠手，假装自己只是个背景板，抠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没有必要在此假装路人。

“道具我和小琳都清点好了，场地也检查过，你们随时可以过来。”

电话挂断，小琳犹豫着问：“你和江部长是在恋爱吗？”

秦望奇怪于对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不拐弯抹角地答了：“当然没有。”

小琳：“噢噢。”

但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考虑到鬼屋探险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增进前来参加联谊的同学们的感情，而并非让鬼屋爱好者们都大吃一惊，它的恐怖程度不会太吓人，甚至还酌情撤掉了几个真人NPC。秦望和小琳在出口处等待，有花容失色的女孩面色苍白地冲了出来，扑进秦望怀里。

秦望轻轻拍着对方的脊背安抚。

“你还好吗，同学？”她单手拧开矿泉水瓶，扶着人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温声道，“没事，不用怕了。你在这边歇会儿，喝点水。”

女生拿稳水瓶，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女同学怀里，抽身出来，惊魂未定般道谢：“谢谢。”

看样子好像是有点吓人的。秦望娴熟地安抚对方的情绪，小琳看着黑洞洞的出口通道，不自觉地出神了。浓烈的黑是没有边际的，在她的瞳孔中膨胀开来，吸收光线。

小琳打了个寒颤，听到鬼屋里传来同学的尖叫。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小琳险些跳起来。

掌心沁出冰凉的汗水，她看清微信聊天群里的消息，吓得差点拿不稳手机。

秦望一抬头，看到小琳整张脸都白了。

“怎么了？”

小琳咽了口唾沫：“学长说下一组缺个人，有几个同学要等下一批一块进，现在要找人顶上去。我……”

学长想叫她去顶。如果是之前发来消息还好，她脑袋一热说不定就为了这点综测分硬着头皮顶上了。可是现在听到鬼屋里传来的阵阵尖叫声，她当真快吓晕了。

就在此时，秦望的平静的语气犹如天籁。

“我去吧。”

小琳：“那就……大恩不言谢。”

入口处离得不远。秦望头发略有些乱了，她解下皮筋重新绑了个方便行动的高马尾，找到和小琳对接的那位学长。表明来意之后，她看到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惋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学长：“小琳怎么没来？”

……好像不是真的缺人了。

秦望轻飘飘问：“你难道不知道小琳怕鬼吗？”

对方一拍大腿，“哎!就是知道才——”

秦望：“。”

她对此感到不解。

不过也来不及再让阴差阳错的误会回到正轨。秦望对学长不算磊落的邀请有点儿无语，小琳的烂桃花开的太旺。

鬼屋是中式恐怖主题，6-8人一组，秦望悄无声息地往人群里一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叹气。等她跟随大队伍进去，才从陌生同学口中得知并没有一定要保持进入人数是双数的规定。

她几乎想要转身就走。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的音响齐刷刷开始播放恐怖的背景音乐，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动静烘托出让人不敢细思的恐怖氛围，室内温度降低，在人群中惊起第一波小小的尖叫。他们一同听工作人员交代完背景，要寻找到散落在四个房间里的任务道具才能揭开最后的谜底。

没想到还有剧情呢。

短时间已经相熟起来的几人迅速地分好了组，秦望作为多出来的那一个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去拿道具也可以。和陌生人一路同行，场面可能会尴尬到难以描述。

房间里有灯，颜色幽蓝，不算太亮。

下一秒，“啪”的一声，火光全熄。

秦望眼前骤然黑暗下去。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事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难办。

“我们先去西边的那间屋子。”

当看不见的时候，仿佛作为一种补偿，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尤其灵敏。声音发出的位置在她的右耳偏上，几乎是从头顶传来，男生说话时连胸腔震动都可感，秦望想，他们大约离的很近。

声音很熟悉——

前不久她和江凌才通过电话。电子设备传递来的声音略微失真，但差别不会太大，秦望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对方应当看不见，才补充说好。

人群四散开。

秦望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黑暗中不太辨认得清方位，高中时就有过摸黑走路差点一头撞在墙上的经历。但因为和对方不算熟，她也不好意思说。

想来高中那次江凌也是在场的。还是他拦了一下，自己才没有真的直愣愣撞到墙。

如今看来，对方好像也不记得了。说不定江凌的印象里，高中三年的记忆中甚至没有“秦望”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等到秦望第三次偏离了路线，被江凌手动矫正，对方虚扶着她的小臂问：“你是……不知道西边在哪吗？”

秦望：“嗯。”

她的手突然被人牵住了。

应该只是为了领着她找到正确的路……不得不说江部长人还挺贴心的，几乎和高中时一样好脾气，外界所穿的冷酷传言大抵都是不明真相的人以讹传讹。

秦望如是接受了这个设定，谁料那只手竟然变本加厉，穿过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她最终没忍住：“你干嘛抓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