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已归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外头忽然又疏疏落落下起了雨来。

这亭台四面漏风，风裹挟着雨丝飘进来，落在脸上和胳膊上，还是有些微的凉意。

梁婉摸了摸露出的半截皓腕，说：“这风吹来还真有点冷，还是回屋里去，着凉了可就糟了。”

几人起身，亭台处又是一阵窸窣动静。

顾珩生这会看向湖面，一只手虚虚抵在椅背上，正和电话那端的人说些什么。

顾莘蹲在地上逗弄着橘猫，梁婉抬手招了招顾莘：“莘莘，别逗小猫了，跟妈妈回屋。”

闻言，顾珩生开了口：“等等。”

他折身走到摇椅旁，将搭在上头的西服外套，递给梁婉：“给莘莘披上。”

梁婉迟疑：“没事，就几步路，再说这雨也不大。”

顾珩生微微笑了下，拿手碰了碰顾莘的脸蛋：“顾莘不是还在生病中，就一件外套，淋了也就淋了。”

梁婉哑然，没想到顾珩生心细如此，她没再婉拒，接过顾珩生的外套，微弯腰对顾莘说：“莘莘，谢谢三伯。””

小姑娘一本正经双手合十朝顾珩生拜了拜，模样憨态可掬：“谢谢三伯。”

顾桑被逗笑了，问道：“顾莘小朋友，你这是哪国学来的道谢礼仪？”

顾莘人小鬼大，童言无忌：“姥姥教的，姥姥说拜佛要双手合十才显虔诚，我双手合十拜三伯，才显出我的真诚啊。”

这一番童言童语，又是惹得亭内一阵喧声笑语。

顾思敏伏在顾卿月的肩上，低低笑道：“哎，莘莘也太可爱了吧。”

顾卿月也弯唇笑。

顾桑起身，又看向坐在石椅处的顾卿月和顾思敏：“你们两不回屋？”

“我还是在这里做完这张卷子，风吹一吹，脑袋也清醒。”顾思敏又看顾卿月，摇了摇顾卿月的手，撒娇道，“卿月，你陪我再坐一会儿吧。”

顾卿月轻轻嗯了声。

顾桑没多劝：“别待太久了，做完赶紧回屋。”

“知道啦。”

顾思敏又埋头做题，顾卿月百无聊赖，剥了颗糖，送进嘴里。甜味浓郁，她微微拧了下眉，抽两张纸巾，将糖吐到纸巾上，攥成一团。口中仍有那一股子甜意，顾卿月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这才稍稍冲淡了口中的甜腻。

脚背忽然一沉，顾卿月低眸一看，那只橘猫正趴在她的脚面上，慵懒的阖着眼。顾卿月不敢再动弹，唯恐惊醒了那只橘猫。

十五分钟后，顾珩生挂了电话，他看了眼窝在顾卿月腿上的橘猫，那猫似有感应，悠悠睁开眼来，见到顾珩生，倏地跑到顾珩生腿边。

脚背一松，小腿处一股酸麻，顾卿月手悄悄落到膝盖旁，轻轻揉了揉小腿。她自以为这番小动作做的隐蔽，不料被他看穿，他温声问：“腿麻了？”

顾卿月莫名脸热，她轻轻地嗯了声。

顾珩生又道:“它重量不轻，下次它要是睡你脚背上，赶走就好。”

顾卿月点了点头。

这边，梁婉牵着顾莘的小手回到房间，顾霖生刚从顾老爷子那里出来，晲见进屋的母女两，

顾霖生冲顾莘招了招手：“莘莘，来爹地这里。”

梁婉轻声道：“先让她去洗个手，刚才逗猫了。”

梁婉进了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又兑了点冷水，温度恰好，冲外头道：“让莘莘进来。”

顾霖生将顾莘两边的袖子往上折了几道，看了眼镜子里的梁婉，随口问：“刚才见到了三哥了？”

顾莘见着了水，两只小手兴奋地往水里一拍，水花溅起，弄了两个大人一身，顾莘咯咯笑。

“见着了，这衣服还是三哥的。”梁婉挤了点洗手液，抹到顾莘手背，说，“你们这几个兄弟了，还是三哥做事周到。”

顾霖生敷衍地笑了笑：“那可不是，毕竟是嫡子，正儿八经的顾家人。”

气氛一时微妙，梁婉抿了下嘴角，自知失言，不再多说。

等顾思敏做完卷子，两人从亭子离开。

顾卿月打个喷嚏，顾思敏心生几分愧怍，担心道：“哎，卿月，你别不是感冒了吧，那我可就罪过了。”

顾卿月摇摇头：“没事，我就是鼻子有点痒。”

顾卿月回到顾母的屋里，顾母摸了摸她的手，凉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皱眉：“怎么冻成这样了？”

“跟思敏在亭子坐了会儿，有点冻着了。”

顾母手指轻点了点了顾卿月的额头，无奈道：“傻闺女，冷了不会回来添件衣服？先去床上躺会，等会要跟你爷爷一块吃晚饭。”

顾卿月摇着顾母的手：“妈，我能不能不去啊？”

顾母失笑，将顾卿月落在脸颊侧的一缕发丝压在耳后：“真不知道你怕些什么。”

顾卿月和顾母吃完午饭后，闲着无事，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来看，迷糊之间，倒是睡着了。醒来时，外边天色暗淡，一时分不清时辰。

外头依稀有窃窃的人声，匆促的脚步声，琮琤雨声。

顾卿月脸贴在枕头上，听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顾母刚好推门进来，见着顾卿月醒来，正在洗脸，笑了一笑，说：“正好，要准备开饭了，走吧。”

顾卿月拧了一把毛巾，囫囵擦了脸，毛巾丢在脸盆里，跟着顾母出了屋子。

顾卿月觉得这一顿饭无异于受刑，就连顾思敏看见她，拉住她的袖子，悄悄问她：“卿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顾卿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有这么明显吗？她笑了笑：“没事，我刚睡醒，脸色都会有点臭。”

“你有起床气呀？”顾思敏睁着一双大眼睛。

顾卿月微怔，顾思敏也没再多说，拉着她一块坐下：“你跟我一块坐吧？这样，我们还能说点悄悄话。”

顾思敏不知从那拿出了一板药片，她指尖微微下压，锡纸被戳破，她将一粒黑色药片送到嘴里。

顾卿月问：“你生病了？”

“没有。”顾思敏摇头，继而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消食片，毕竟这一顿饭不太好消化。”

顾卿月被她逗笑。

顾思敏唇角微弯：“你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吧？”

顾卿月原以为这一顿饭，一定会如坐针毡，好在身边有了顾思敏，她又跟那些小辈坐在一起，也算是能应付。

吃完晚饭后，几个小辈支了一张桌子，玩纸牌。

顾卿月不会玩，坐着看了半个钟头，有些无聊，打算出去逛逛。

这会雨也停了，空气里浮着雨后的腥草味。

这院落挺大，还有一处书阁。顾卿月凭借着以往模糊的记忆，往书阁的方向走去，长廊下的悬挂的灯笼，被风一吹，打着璇儿。

刚又下过雨，青石板上积了一畦积水，那红灯笼的影儿落在积水上，影影绰绰，似撒了一地的红色碎纸。

临近书阁，几步远的地方，倒是看到假石山处隐隐有一双人影，男人和女人的身影，男人背影高挺，几乎遮住了女人的身影。

顾卿月正折身要走时，那边隐隐传来几声令人脸红的吟喁。顾卿月一阵脸热，脚步匆促间，踢翻了脚边的一盆植被，闹出一阵动静。

顾卿月下意识回头，依稀瞥到一截白色的皓腕上的翠绿色的玉镯。她心下慌乱，继而手臂一紧，被拉入一块昏暗的角落里。

顾卿月脊背贴着墙壁，唇上被一只大手覆住，她心脏怦怦直跳，好似要跳出嗓子眼。头顶是郁葱的竹林，眼前是男人漆黑的眉眼。

“是我。”顾珩生松了覆在她唇上的手。

顾卿月睫毛微颤，心有余悸，她嗓子低哑：“三叔。”

墙边的另一端传来声音。

“有人吗？”

“不是，是猫踢翻了盆栽。”

脚步声渐远，顾卿月松了一口气，她低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衬衣袖口，顾卿月如触烫手山芋，她忙不迭缩回了手。

“看到了什么？”顾珩生凝视着她。

顾卿月抬眸，迟疑道：“我看.......”

顾珩生淡声开口：“卿月，忘了这件事。”

顾卿月神色迷茫。

“看到了什么，也要当没看见，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