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公心中冷笑道:“你这孩子,哪里就知道创业之艰辛,世间之险恶。你看见过河道中漂流的尸体,山野中刺目的白骨?他们哪一个不是冲着王侯将相而去的?最后真正成功者却有几人?”
想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儿子留在雒阳行吗?
脑中转念至此,张老太公猛然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拉住张太夫人,张开嘴唇,似乎有话要说。
张太夫人忙将耳朵贴在张老太公的嘴边。就听张老太公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留——上——村——。”
张太夫人点头会心地说道:“放心,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带回去的。”
听了张太夫人的这番承诺,张老太公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他示意张太夫人将儿子、孙子和儿媳一起叫进门来,和他作最后的绝别。
张老太公就这样撒手而去。走的时候,他两眼依然不放心地紧紧盯着他那唯存的儿子,久久不能移开,直到瞳孔慢慢放大……
办完老太公的丧事,张太夫人依照老太公的遗嘱,带着全家迁回到了丹阳郡黝县留上村。
原来,张老太公所做的最后安排,就是要求张太夫人在他过世后将全家迁回祖地——丹阳郡黝县的留上村。他早已在那里购置了不少的田产,足可以让他的儿孙享受世外无争的生活。
张置何尝愿意离开雒阳?他从小就志向高远,而离开大汉王朝的都城——雒阳,到一个外郡乡村,再想实现他的那一番宏愿,犹如是痴人说梦。
当年在雒阳,以他世子(注:过去仅为王、侯的继承人,后来也用来称贵族、高官的儿子,以示尊重)的身份,本可以“纳赀为郎”。就是说以他父亲为大汉朝所建立的功勋,他完全可以有一个锦绣的仕途前景。但是,父亲却无视他的想法。看着身边一起长大的伙伴陆续穿戴起了“郎官”的服饰而出入宫廷,这本身就让他心有不甘。现在又要他迁居到一个如此偏远的小村庄……。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无论父亲的所为多么让他无法理解,他也只有遵从父亲遗命,带着妻儿随母亲来到了离雒阳千里之距的留上村。
留上村可谓是个世外之境,这里土地肥美,四季分明,物产极其丰富。特别是远远望去的黟山(注:今黄山),山峦奇特,秀美俊挺。
张置年轻的妻子——亦青很快就喜欢上了这奇山秀水的美丽家园,颇为适应这里的田园生活。平日里,她除了偶尔陪同张置练习拳脚枪剑之外,也就是带着儿子张顾玩耍,或帮着张太夫人处理一些家居琐事,她享受着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亦青却发现,丈夫自从离开雒阳后,便闷闷寡欢,似乎总是心事重重。
她了解张置。张置曾不只一次地和她说过:“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封侯荫子,以成就一番伟业,绝不可碌碌一生,默默无为。”
听完他的话后,亦青笑着问道:“你认为当今世上,如何才能成就你的伟业?”
张置回道:“自高祖建汉以来,都是以军功立业,而现在可立军功的唯有西北边陲。如果能像卫青、霍去病一样统兵万千,平定边陲战乱,称雄异国,那当然最好。不然,像张骞、傅介子那样历险西域,也能封侯荫子,为万世景仰。”
从这些话语中,亦青知道,张置的心显然没有随着他的人一起来到留上村。离开这个村庄,离开自己只不过是个时间上早晚问题,她得在心里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