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一闺蜜在我读高中时,她就出嫁做了新娘。第一次的夫家离我村只有二里路,不知何故,父亲精挑细选的这段婚姻,却一年未到,彼此就分道扬镳,各自东西。
后来又经人牵红线,闺蜜重新又找了一个。婆家是县城的,夫君身形高大,仪表堂堂。更主要的是人精明干练,且识文断字。闺蜜很是称心,眼里嘴里满是喜爱。
斗转星移,寒暑更替,不觉十四个年头已过,他们先后生养了一女一一男。夫君凭着才干先是担任生产队队长,后又稳步高升,坐上了大队副主任这把交椅。熟知他的人私下里断定,用不了几年大队主任的位置非他莫属。闺蜜的心别提多舒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能干的夫君为她遮风挡雨,闺蜜几乎啥心也用不着操,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带好一双儿女。
俗话说福矣祸所依。夫君作为大队副主任,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以俊朗的外表,有人就对他产生了爱慕之心,暗送秋波,说些温柔可心的话,做些贴心温暖的事。时间一久,难免情愫互生。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确实,有几人能在香风熏陶中,不昏昏然又不迷失自我?
闺蜜是个直性子,说话不拐弯儿,待人真诚。14年间,丈夫从没就她这种性格有过半点儿嗔怪,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在他人面前一直说闺密很辛苦,言语间满是疼爱。
十四年后,夫君对闺蜜的态度悄然发生了改变。在家里时不时找茬,责怪她说话不委婉,爱训人,有时干脆不理闺蜜。她大惑下解质问丈夫,她历来引以为傲的父君毫不遮掩地说,看不惯她的强势,说话难听。是的,夫妻间要彼此尊重,但不可能日常生活中,每次说话字斟句酌。这不过是闺蜜夫君,喜新厌旧另求新欢的托辞罢了。闺蜜有点儿茫然,她很相信她的夫君是正人君子,不会做出格的事,所以她也不往那方面猜测。再加上她整天蜗居家中,外边的一切风吹草动,她似乎毫无所知。
直到有几个知己,指名道姓地告诉闺蜜,你的夫君跟人家好上了。外边传得沸沸扬扬成了旧闻,我的闺蜜直到此时还蒙在鼓里。一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事情愈来变得愈糟。闺蜜的夫君竟借口大队有事夜不归宿,白天在外就餐,在家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想和丈夫好好谈谈:“不要惹人笑话,你比人家大十几岁,现在你是主任,人家喜欢你,有一天你官帽丢了,没有了利用价值,人家会把你扫地出门”。此时的夫君根本听不进闺蜜的肺腑之言,反而显得极其不耐烦,夺门而出。闺蜜一把抓住他,破天荒第一次骂了夫君一句:“不要脸,你把脸装到□□里啦”。夫君大言不惭撂下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扬长而去。
闺蜜决定跟踪,她要手握证据。有一天响午,闺蜜估摸着丈夫肯定在情人家,果然如她所料。面对她的突然造访,二人毫无理亏心虚的表现。她的夫君此时觉得事以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事挑明:“你也看到了。跟她在一起我感觉到的是舒心,愉悦,开心。跟你在一起心里不痛快”。闺密当场扇了夫君一耳光,撂下一句:“你现在鬼迷心窍,老了有你哭的时候”。扭头就走。她的夫君也从门里扔出一句:“不要你熬煎”!
人家是铁了心,闺蜜决定放手。再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生烦恼。
她的丈夫从此很少踏进家门一步,开始了和情人梦寐以求的同居生活。整日躺在情人的温柔乡里悠哉悠哉,他憧憬着和情人厮守一生。过了一年,情人为他生下一女。
我的闺蜜从此一人带俩孩子艰难度日。幸好赶上了改革开放,又地处县城,她起早贪黑进货摆果摊。她是一个吃得了苦的人,经过十几年的单打独拼,倒也积累了不少钱财,把一双儿女带大,女已出嫁,儿大学毕业已参加了工作。
闺密的丈夫常年担任村干部,又是在县城,跟各个机关打交道也多,喝酒应酬,饭局多多。肥甘厚味整日穿肠而过,先后患上了高血压,糖尿病。在他64岁那一年,有一天忽然呕吐不止,头痛欲裂,紧急送往医院,诊断为脑出血。经过全力抢救,命保住了,但就此双腿不能站立行走,说话含混不清,哈喇子整天吊在咀外边,只能整日窝在床上,吃喝拉撒皆依赖他人。
伺候时间长了,情人连同他们的亲生女,都显得有点儿烦,也没有了当初的温柔。把陪你到地老天荒的誓言早已抛却脑后,恨不得立刻,马上,现在就把闺密的丈夫推出去。所以时不时就流露出,有时就直接说:“你回去,让你儿照颈你”。闺密的丈夫虽然瘫瘓在床,但心里清楚,我20年的收入,全都给了你娘俩,我那一双儿女,二十年没花过我一分钱,我没脸回去。可你一个瘫痪病人,生活方方面面皆麻烦他人,日久天长看到的是不悦不耐烦的脸色,耳朵听见的是唠叨,抱怨,斥责……因此每到夜深人静,闺密丈夫泪流满面,悔不当初,不听老妻规劝一意孤行……
老境凄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杯苦酒自己酿,今日只能自己饮。忍着,委屈着,希望母女俩能良心发现,看在他20年为这个家的精力付出,把他照顾好点。又过了半年多,他心里越来越清楚,这对母女不把自己赶回儿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
有一天闺密丈夫瞅那娘俩有事外出,厚着脸皮让人叫来了儿。他向儿可怜巴巴地哭诉企求,让他回家去。儿想起他以前抛妻弃子另求新欢,不顾他母子二人死活,无论如何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可看看父亲眼前这可怜状,花白的头发老长,胡子拉茬,盖得被子油腻腻的,味道剌鼻,汗味混着尿骚味。儿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毕竟是骨肉之亲,于心怎忍?临走说了一句,回去商量一下。
怎样让母亲同意把父亲接回来,儿颇感棘手。有一天家里只剩下他和母亲,他“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惊讶地连问:“你怎么啦?有话直说,磕什么头”!儿哽咽着说:“我爸现在很恓惶,人家不好好照顾他,我想把他接回来,我姐弟二人轮流照看”。儿又说:“妈,我知道父亲当年的做法深深伤害了你,你气他,恨他完全在情理之中,我百分之百理解。可我爸现在也是奔七十的人了,他有千般不对,万般不好,作为儿我不能看他无人管,孤独老去。请你答应我接他回家,今天你若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儿把话说到这份上,闺蜜只说了一句,容我想想。
儿见母态度不是眨眼没门,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而是尚有答应他的可能,他看到了接父回家的希望。第二天给父亲收拾了一个房间,闺蜜也没从中阻拦,她是一个豁达的人。又过了几天儿开车把父亲接回了家。进得门来,闺密丈夫执意要到闺蜜房间,他要负荆请罪,以求妻的原谅。
时隔20年,老夫老妻相见,彼此都感到陌生。眼前的妻已不是当年黑发如云,面目清秀的样子;20年妻艰苦备尝,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她已是华发满头。皱纹横生;20年,她独自一人抚养儿女撑起这个家,苦了她了。他满脸愧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希望妻能将自己狠狠地骂一顿,把20年的苦水倒一倒……本是一家人,20年后喜重逢,空气却很沉闷,往事不堪回眸,只有无语泪长流!
过了一会儿,儿打了一盆水,把父亲多日未洗脏兮兮的脸给洗了洗,又拿来推子把父亲寸把长的头发理了理,用刮胡刀又把绣成一团的胡子刮干净,接着从衣柜拿来一床被褥给父亲铺好。瞅着儿的一举一动,闺蜜的丈夫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的咀嚅动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清,他的心里一定是愧疚和感激交织着……
睡在自家熟悉的炕上,心里倍感踏实,似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感觉。听着儿女与老妻的说话声,那么熟悉与亲切,他百感交集恍入梦境。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家,由于自己人生得意要尽欢,把家搅散,伤了妻,苦了儿女。今日他们不计前嫌,不念旧恶,痛快接我回家,好生待我,责备的话谁也不说一句……这才是家呀!有难时不离不弃,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闺密的夫君在人生高光时刻,春风得意。他不是谨言慎行,而是飘飘然,得意之时去尽欢。尽欢的最后结局不是如愿以偿,而是事与愿违老境凄惨,被扫地出门。但愿此事能警示世人:人生得意须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