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氏的死,婚期只能暂且搁置。灵堂上,顾夕颜哭肿了双眼,浑浑噩噩地跪着,林至渊身为他的未婚夫,也披麻戴孝地陪着她跪在一旁。沈愈纵然心如刀割,却也碍于身份,不能久留在灵堂。
赵蓁和沈清荷巴不得顾氏和顾夕颜早死早好,所以连面子账都懒得做,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过。
潜伏在凤城中的季无衡得到消息时,立刻焦急万分地赶来了。事发突然,林至渊也没有过多防备,季无衡混在上门吊唁的人群里,神色悲悯地走入了灵峰阁,在灵堂的入口却被林三拦了下来。
“此处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林三知道季无衡的本事,所以也只是出言阻拦,不敢将事情闹大。被拦下的季无衡冷厉地扫了一眼林三,不想跟他多费口舌,遂沉声说道:“让开。”
林三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没有放下阻拦的手,灵堂内的林至渊突然瞥到此幕,心下一沉,却也怕真的闹出什么事会激怒顾夕颜,眼下正是他修复彼此关系的大好时机,于是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林三讪讪地放下手退到了一边去。
季无衡步履沉重地走到了灵堂正中央,来到蒲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旁边吊唁完还没走的人却都疑惑惊讶地望着季无衡,悄悄议论着此人的身份。
季无衡默不作声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沉重地站起身来到了顾夕颜身前。顾夕颜正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发现季无衡来到了这里。季无衡并没有看向跪在旁边的林至渊,他缓缓地蹲下身子,轻轻地唤了一声“颜儿”。
见状,林至渊一双凤眸眯起,眼中弥漫开漫天怒气。他瞪向一袭白衣的季无衡,心中颇不是滋味。他不是不知道季无衡和顾夕颜关系不同寻常,但是他没想到季无衡会如此亲密地唤她颜儿。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而季无衡此时出现在灵堂又是何意?
林至渊心中如海浪般翻滚,他向来喜欢掌控一切,可眼下似乎有什么事会是他无法控制的。他布下那么多人手狙击季无衡,可是在他折损了那么多手下后,季无衡还是毫发无损地来到了凤城。
他甚至不知道季无衡是何时进入的凤城,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这里,又究竟想干什么。颜儿本就是他的未婚妻,若是没有顾氏这一出,再过两日,颜儿就该是他的妻子了。他决不允许再生出什么事来。他已经失去过颜儿一次,绝不能再失去她了。
听到季无衡轻柔的呼唤,顾夕颜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他,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他再次开口说道:“颜儿……我来了。”时,顾夕颜才反应过来,季无衡是真的来了,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扑到了他怀中。
见状,林至渊愤怒至极、哗地抬膝站起,厉声呵斥道:“放开她。”季无衡却置若罔闻般,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林至渊,他只紧紧将顾夕颜拥在怀中,恍若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林至渊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涨红了脸,他愤怒地冲上前一把将顾夕颜拉出,顾夕颜本就是跪着扑倒在季无衡怀中的,兀地被拉扯出来,顿时重心不稳跌坐在身后的地上。
见顾夕颜摔倒,季无衡立即起身想去扶她,却被林至渊一手隔开。季无衡眉眼凌厉地望着他,眼神里有愤怒有怨气,甚至还有一丝令林至渊恼羞成怒的轻蔑。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还是前来吊唁的秦娘子不忍心,上去将跌倒的顾夕颜扶了起来。门外,见情形不对的林三和林穆立刻冲了进来,却被林至渊呵斥一声退了下去。见此情景,宾客和侍从们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那是什么人啊?怎么和顾姑娘这般亲密?”“真是怪事啊,顾姑娘不是林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吗?”“是啊,林公子都以女婿的身份披麻戴孝了,那位公子怎么敢上门来闹事?”“定是这顾姑娘的情郎来了,我瞧着他磕了好几个头呢,若不是情深意重怎么能行此大礼?”
宾客们议论纷纷,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入了林至渊的耳。林至渊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他赤红着眼,捏紧了拳头,严辞警告道:“你来祭拜伯母,我不会阻止你。但颜儿是我的妻子,你再敢靠近她半步,我绝不会放过你。”
季无衡并不将林至渊放在眼里,他跳过林至渊,目光沉静地望着被秦娘子扶着的顾夕颜,柔声地说道:“颜儿,我带你走。”顾夕颜望着他,柔弱地流着泪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道:“好。”
顾夕颜的首肯却在灵堂内炸开了锅。宾客们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却不再掩饰地,或鄙夷或惊讶地望着顾夕颜。得到了顾夕颜的回应,季无衡的唇边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而望着这一幕的林至渊却再也不能忍受了。
他咆哮着回首瞪着顾夕颜道:“你不能走!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你都不能离开我半步。”吼罢,林至渊冲上前去朝季无衡的胸口打了一拳,意外的是,季无衡并没有避开,而是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拳。
林至渊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他不还手是自知理亏吗?顾夕颜则是担忧地望着季无衡,季无衡却云淡风轻地看着林至渊,语气淡淡地说道:“今天是伯母的忌日,我不想在这里动手。颜儿虽与你有婚约在,但你背叛她在先,她也不愿意再嫁给你。如今伯母过世了,我一定要带她走。”
季无衡的话一落地,宾客们便心有灵犀地沉默了。他们都知道原先和林至渊定亲的是顾夕颜,当时还有很多闺阁女子为此不平。顾夕颜虽然姿容出众,但她只是一介孤女,根本配不上林至渊这般芝兰玉树的公子哥。后来听闻林至渊要同时娶她和沈清荷过门,闺秀们才觉得他也算是不委屈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劲爆的内幕,这么说,这沈大小姐一早就和林至渊勾搭上了。不过依然没有人替顾夕颜叫屈,毕竟以她的身份,能和沈清荷平起平坐,已然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我与颜儿是奉父母之命定下的婚约,岂容你在此置喙?你当众羞辱我、欲强夺人妻,欺人太甚!便是扰了伯母地下清静,我也绝不饶你。”说罢,林至渊从林穆腰间抽出利剑,大有和季无衡厮杀到底的决心。
季无衡抿了抿嘴,眼神中也染上了杀意,却仍是岿然不动。他不愿在这里厮杀,他知道顾夕颜不会希望有人破坏灵堂,也不愿让顾氏死后还不得安宁。正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沈愈赶了过来。
他阴沉着脸,多日的不忿也在顷刻间爆发了。“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敢到我沈某人的府中闹事?”见到沈愈出现,季无衡转过身来望着他,语气坚决地说道:“在下季无衡,今日来此,一来是为了吊唁顾伯母,二来是要带颜儿离开此处。”
“季公子是吗?”沈愈沉吟,他定定地望着季无衡,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确是个气质出尘,貌若谪仙般的伟岸男子,也不怪此前顾夕颜要几次三番地闹着退亲。
但他并不关心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他要做的是维护顾氏的安宁与颜面。“我不管你是谁,顾夫人已经去了,你既然尊称她一声伯母,就不该扰她清静。”说罢,他偏过头去看被林至渊挡在身后的顾夕颜,颇不赞同地说道:“让颜儿嫁给至渊的确是顾夫人的遗愿,无论如何,死者为大。别说是至渊,就是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闻言,季无衡并不意外,他从沈愈身上收回视线,径直望向面色憔悴却担忧不已的顾夕颜,想要安抚她的心,让她不必担心。这时,本不该出现的赵蓁和沈清荷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清荷听闻有人上门闹事要带走顾夕颜,高兴坏了,她巴不得顾夕颜走了,好让她独自嫁给林至渊,好好地做她的林夫人。而赵蓁则是不怀好意地来看个热闹,她巴不得闹个天翻地覆,让宋如死后也不得安宁。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注视着彼此,沈愈埋怨起顾夕颜来。“颜儿,你娘将你视若珍宝,你忍心让她死后还要为你担忧吗?”闻言,顾夕颜的眼眸瞬间暗淡下去。她既想不顾一切地跟季无衡离开凤城,也不想让母亲死后还不得安宁。
“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她走。若是你们执意阻挡,来日我自会到伯母坟前请罪。”季无衡心一沉,今日,他是一定要带顾夕颜走的,不仅是顾夕颜,就连顾氏的遗体他也要一并带走。
顾夕颜的心原本左右为难,但此刻,听到季无衡信誓旦旦要带她走的话,明白他的果决,顾夕颜也抛下了心中的负累。她下定了决心,整理好情绪,冷静地面对着沈愈说道:“沈伯父,这些年多谢您对我们母女的照顾,我娘飘零半生,如今她去了,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要带她离开这里,您的恩情唯有日后再报。”
闻言,沈愈面色愈发难看。不等他出口否决,林至渊率先发难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夕颜,诘问道:“顾夕颜,你当真要跟他走?你将我的颜面放在何处?世人皆知你将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能一走了之?”
“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你都不放在眼里是吗?我为了你,连清荷都置之不理,这些年的付出都比不上他一个外人是吗?”
面对林至渊的质问,顾夕颜静静地望着他。这是自回来后顾夕颜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望着他,林至渊恍惚间觉得一切好像都回到了过去。那时候顾夕颜也会温柔地望着他,对着他柔美地笑,会关心他、倾听他,而不是这段时间的回避与无视。
“林至渊,你真的爱我吗?”顾夕颜定定地望着,轻声询问。“我当然爱你!”林至渊迫不及待地点头回应。顾夕颜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也许你曾经是爱过我,可你也爱清荷。你爱我,却也可以同时爱别人。你的爱没有半分忠诚可言。”
“我虽寄人篱下,可从小到大我都告诉自己,我绝不会和人共侍一夫。当日你来求亲时,我记得我曾和你说过这话,但你终究是没往心里去。”说罢,她看见了站在人群前面一脸得意的沈清荷,随后说道:“你可知道,就为着你这并不纯粹的爱,我差点命丧黄泉。”
“当日我被沈清荷击落山崖,要不是无衡的义父救了我,我早就成了一具枯骨。我与无衡虽然相识不久,但他爱我敬我待我真诚,我早就下定决心要回来与你解除婚约,然后带娘离开凤城。这些年娘受你们蒙蔽,一直相信你是个好人。娘在的时候我说不动她,可现在娘已经走了,我是绝不会嫁给你的。你若是真的还有几分爱我,就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走吧,我祝你和清荷白头到老、百年好合。”顾夕颜认真地望着林至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至渊却红着眼,眼里蓄满了怒气,他捏紧拳头,愤恨地盯着顾夕颜,斩钉截铁的说道:“顾夕颜,你休想离开我,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