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岭是这一带最大的集镇,也是南北通行必经之地,因此才会在几个集镇中脱颖而出成为经济最为繁荣的镇。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盛大的庙会和集会。而此时正逢年节,街上到处都是摆摊的小贩和出游的行人。
季无衡先是带顾夕颜到了宝酥斋,小小的宝酥斋里已经挤满了排队买糕点的男女老少。两个人排了许久队,才终于移动到了柜台前。“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老爷爷你好,我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什么糕点最好吃,你能帮我推荐一下吗?”顾夕颜有些犹豫地咬唇问道。这些糕点五颜六色的,喷香扑鼻,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害她不知道应该选哪个才好。
“小姑娘,我们这所有的糕点都很好吃,这个季节的话,紫芋糕,桂花糕,绿豆酥,核桃酥,花生酥都是不错的选择。你可以每样都买些回去尝尝看。”老者笑眯眯地看着陷入深思的顾夕颜,耐心且热情地介绍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可是买那么多会吃不完的,我只要买一种就够了。”顾夕颜身无分文,一切吃穿用度都要靠季无衡,她实在不敢挑剔浪费。
她陷入了选择困难的焦虑中,此时季无衡却突然开口望着老者说道:“每样一份,包好带走。”得到了肯定的指示,老者乐呵呵地吩咐身后的小徒弟取来相应的糕点,包扎好后递给了季无衡,随后吆喝道:“下一位……”
直到季无衡拉着顾夕颜离开队伍后,顾夕颜还震惊于他的大手笔。天呐,他们手上提着鼓鼓的一大包,光是买这些糕点就花了二两银子。既感动于他的宠爱和包容,又为浪费钱而心疼的顾夕颜陷入了自责之中。
两个人离开了宝酥斋后并肩走着,季无衡望着低着头闷闷不乐的顾夕颜,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开心了?”“你不该一下子买这么多的,也怪我优柔寡断,害你花了这么多钱。”顾夕颜自我反思道,本来买到了好吃的糕点,她应该开心才对,可是一想到自己会拖累季无衡,就开心不起来。
“怎么?心疼钱了?”季无衡忍不住嘴角一扬,宠溺地牵着她的手说道:“不过是二两银子而已,值得你这么闷闷不乐吗?”顾夕颜抬起头看着季无衡温柔的眼神,心中盈满感动却又忧心忡忡。“我们是不是应该省着点花?”毕竟他也没太多进项。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趟回春堂吧。”季无衡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感到贴心。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的解语花啊。“回春堂?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医馆吧?不过我们要去医馆做什么?”顾夕颜疑惑地望着他。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吧。”拉着她的手,季无衡加快了步伐朝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回春堂位处闹市,飞龙的崖角在日光的映射下气派辉煌。此时排队看诊的人很多,厅堂内到处都是等候的人。柜前的小伙计一看到季无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眉开眼笑地唤道:“季爷您来啦。”
季无衡朝他微微颔首问道:“你师父在里面吗?”小伙计点了点头:“在在在,今日是师兄问诊,师父在里间看书呢。您快进去,师父见了您一定很高兴的。”说着小伙计便带着季无衡和顾夕颜往内堂走去。
回春堂规模颇大,穿过大堂,又拐过几道回廊经过一个凉亭才到达内堂。顾夕颜跟着季无衡走着,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没问出来。小伙计轻轻地敲了几声门,低声唤道:“师父,季爷来了。”三人在门外静候了片刻,房门忽然从里面拉了开来,一位蓄着胡须身着藏色棉衣的中年男子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
他望着季无衡爽朗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你来了,前些日子芍儿还在我跟前念叨着你呢。”说着他微微侧首,看见了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顾夕颜。他有些惊讶地望着顾夕颜,片刻后才将视线移到季无衡身上,轻声问道:“季老弟,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姓顾。”季无衡不是没注意到白大夫注视顾夕颜的惊讶目光,若非他与白大夫相识已久,恐怕他也会将他当成贪恋美色之徒。“姓顾吗?像,真是太像了……”白大夫若有所思地捋着自己的胡须。
“白大夫,我带了些药材与你,可否借一步说话?”见白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夕颜,季无衡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唐突了。“啊……好,赵茗,你陪着顾姑娘稍坐片刻,我和季爷谈点事。”回过神来的白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季无衡投去抱歉的神色,然后领着季无衡往内室走去。
叫赵茗的小伙计招呼着顾夕颜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体贴地为顾夕颜斟茶。“顾姑娘,你先喝杯茶,我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师父与季爷要谈许久呢,你且耐心等着。”说罢赵茗笑着离开了。
赵茗走后,顾夕颜打量着周围的景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草香味,倒与谷中的气息颇为相似。看那位白大夫说话的语气,想来与无衡的交情不错。百无聊赖的顾夕颜轻轻地喝了口茶,把玩着茶杯,想着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的时间能够这样悠闲地随着无衡外出。
此时一位粉衣少女轻轻地走到了顾夕颜跟前,有些语气不善地瞪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跟季大哥一起来?”突如其来的质问声把顾夕颜吓了一跳,她惊恐地抬起头,眼中映入了一位俏丽的少女。
“你好,我叫顾夕颜。”顾夕颜正了正心神,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哼,我才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快说,你跟季大哥是什么关系?”少女皱着眉头,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我是无衡的未婚妻。”没想到第一次出谷就会遇到娇俏的情敌,顾夕颜心中觉得好笑,但她还没笨到真的笑出来,否则这个小姑娘可不会放过她。
“未婚妻?”少女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夕颜,“不可能,季大哥怎么会有未婚妻,你一定是骗我的。”刚才听到赵茗说季大哥来了,她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来不及梳妆打扮,她一路飞奔而来,却突然在凉亭里看到了这个貌美倾城的女子。
现在又听到这样震撼的消息,打击来的太突然,教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姑娘,你……”顾夕颜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想要安慰她些什么,却踌躇了许久也说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
她知道,受了情伤的女子最要不得的就是来自情敌的安慰,因为那会让人觉得是对方的炫耀,无论言辞多么恳切,听起来也不会有丝毫真情。
“你骗我,是不是?”少女不确定地看着顾夕颜,内心忐忑地求证。“我没有骗你。”叹息了一声,顾夕颜同情地望着面前神色憔悴不安的少女,心中明白她此时的痛苦。“你别太伤心了,姻缘之事不能强求。”
少女看着顾夕颜恳切的眼神,一下子瘫坐在石凳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顾夕颜料想了她可能会伤心落泪,也预备要好言安慰,可是却没想到她如此率性地嚎啕大哭,如此一来倒教她乱了心神。
这时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跑上前来,瞪着一双凌厉的大眼看着手足无措的顾夕颜,厉声质问道:“你对我师妹做了什么?”顾夕颜被男子的质问吓住了,咬着唇犹豫了许久也没有答话。
女儿家的心事,教她如何能说出口,若是坏了眼前这位小姑娘的名声又如何是好?见顾夕颜犹犹豫豫了许久不说话,男子着急地俯下身扶住少女因哭泣而起伏的肩膀,焦急万分地问道“师妹,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告诉师兄,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少女只是一个劲地哭,不肯回答男子的话。男子见问不出答案,放开了少女的肩,站直了身子瞪着一双眼睛,眼中的戾气叫人不寒而栗。“你是谁?究竟对我师妹做了什么?快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乍见男子这副凶狠的样子,顾夕颜着实有些畏惧。可是她胸怀坦荡,试问自己也并无半分无礼冒犯,何况女儿家的心事她如何能对外人说?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沉默不语。
“若非我王徇从不对女人动手,今天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说罢,王徇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又转身弯下腰安抚起他的小师妹。“师妹乖,别跟外人置气了,哭坏了身子师父可要心疼了。别哭了,师兄带你出去玩可好?”
望着王徇笑着哄少女开心的样子,顾夕颜心里有些动容也有些羡慕,从小身边的人便是这样哄着清荷的,而她许是太过安分懂事,从来不曾享受过这样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的待遇。
她也顿时明白了王徇对眼前这位少女的一番爱恋之心,若是寻常的师兄妹关系,一个七尺男儿如何为冲冠一怒毫无风度?又如何当着她这外人的面这般怜宠这个师妹?即便少女才刚因暗恋的破碎而伤怀不已,但有这样一位关爱她的师兄在,想必她很快就能振作起来了。
“呜呜……师兄……”少女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百般安抚着自己的师兄,心中更难过了。在回春堂里,谁不宠着她爱着她,可是季大哥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每回见面也只是碍于爹的面子,才偶尔与她说句话。可是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太过顺利了,所有的关爱也来的太过容易,因此她才不能容忍居然有人会对她视若不见。
她不是不知道师兄对她的爱慕,可是季大哥是那般完美无瑕。几乎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她的一颗心就沦陷了。若是没有季大哥,也许她会接受师兄的情意吧。可是恋上了季大哥,她的心里便再难容得下旁人了。
“芍儿,快别哭了,师兄陪你去放纸鸢吧,前些日子我刚做了一只青雀纸鸢,你一定会喜欢的。”王徇温柔地哄着她,一双眼睛深情得能滴出水来。“师兄,你对我真好……”师兄这么不厌其烦地哄着自己,她心中满满是感动。
顾夕颜愣愣地望着他们,心中感慨万千。也暗暗祈祷,希望终有一日少女能放下执念,能够珍惜眼前人。也期盼王徇的一番深情能够不被辜负。
“在想什么?”顾夕颜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季无衡低沉的嗓音,原来不知何时季无衡和白大夫已经谈完了事情,悄悄走到了她的身边。她饱含深情地侧首望着他,淡淡一笑。“你来了。”
“嗯,我们走吧。”季无衡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对眼前泪痕未干的白芍和王徇恍若未见般。待他们转身欲走时,白芍忽然叫住了他们:“季大哥……”
闻言季无衡停住了身子,神情漠然地回过头,语调淡漠地问道:“何事?”季无衡冰冷的声调让白芍僵住了,但她仍倔强地用颤抖的声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真的有未婚妻了吗?”
“是。”季无衡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握紧了顾夕颜的手。听到了他肯定的回答,受了打击的白芍身子一晃跌进了王徇及时扶住的臂弯中。“是真的……你真的要成亲了……”白芍失魂落魄地望着季无衡冷峻的侧脸,心碎了一地。
“可是,她配不上你呀……”白芍不甘心地喊出声,却迎来了季无衡冰冷的目光:“无需白姑娘操心。”见此情景。白芍心知无望,泪水又夺眶而出。
“走吧。”不理会白芍伤心的样子,季无衡牵着顾夕颜离开。这时,王徇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了季无衡。“不许走,我不管你是不是师父的贵客,可是你让芍儿如此伤心,我绝不轻饶你。”
季无衡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勃然大怒地王徇,有些意外平日热情爽朗的王徇竟然会跳出来为爱出头。王徇是白术大夫的三弟子,平日常听白大夫夸赞他悟性颇高,在五名弟子中白大夫最属意于他,可惜他年轻定性不够,若是沉下心来,来日定然能够青出于蓝。
“徇儿,快退下,不许对季爷无礼。”在内室收捡季无衡带来的珍贵药丸的白大夫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赶紧跑了出来。他满脸歉意地看着季无衡:“抱歉了季老弟,徇儿年幼不知礼数,若是冒犯了你,还请看在老夫面上别与他一般见识。”
“师父,是他先对芍儿无礼的……”王徇见师父低声下气地请求季无衡谅解,心中气不过正欲开口辩解,却被白大夫等了一眼:“还不带芍儿下去。”白大夫知道女儿对季无衡的心思,也猜到了几分,应该是芍儿今日丢了人。
王徇闻言看向凉亭,白芍还伏在石桌上呜呜哭泣着。他心中着急,便依着师父的话跑了过去。“告辞。”季无衡朝白大夫点头示意,带着顾夕颜大步离开。
离开回春堂后,顾夕颜欲言又止地看了季无衡几眼。“想问什么?”季无衡撇过脸看着满脸疑惑的她,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教人一眼便能看穿。“无衡,我今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顾夕颜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多虑了。”季无衡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甚在意地解释道:“我与白大夫并无私交,我去回春堂也只是将一些药物卖给他,换些银两罢了。你不必多想。”当年还是苏牧阳牵线,介绍他和白大夫认识。
或许同是习医之人,颇有些医术上的话题可以聊,但也仅止于此。他并非不知道白姑娘心仪于自己,只是他并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只当是不知道,除了偶尔碰面点个头说上只言片语,便再无交集。
“是吗?那就好。”顾夕颜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自嘲道:“我到怕这才刚出门就给你添麻烦了。”“快走吧,天色不早了,牧阳还等着我们呢。”季无衡宠溺地望着她。无论何时,有她相伴,他很满足,也绝不会觉得她是负累。
“啊,我倒忘了,我们快些走吧,若是迟到就不好了。”经他提醒,顾夕颜想起来赴宴之事。“无衡,我们这样空手去会不会太失礼了?”“放心吧,我准备好了。”季无衡早已准备妥当了。顾夕颜粲然一笑,为他的深思熟虑而感到安心。两人于是加快了步伐朝苏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