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入梦·娇女复仇录 第17章 谷主的故事（2）

想到了她，谷主的声音有些悲凉。直到此刻，顾夕颜才觉得他终于成了故事中的人物了。谷主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眼神有些悲痛。

“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去远房亲戚家小住时，途遇盗匪，一行人全都遇害身亡，只剩下她一个，因为貌美，强盗头子想要奸污她，却碰巧我路过，我讨厌欺凌弱小的人，便杀了所有的强盗，救了她。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对我关心备至，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女子，也从来没有人那样关心过我，一路上我们彼此照料，日久生情。等回到她家，她向她爹娘介绍了我，并且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我是如何在危机时刻英勇万分地从一众强盗手上救下了她。

可她的爹娘却不像她那么单纯，见我只是一个穷小子，虽然有医术，来日也不过只能做一个穷大夫，根本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女儿，便拿出了一大袋银两，嘴上说要酬谢我却又迫不及待地问我何时离开。

我何尝看不出他们的轻视，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向来自负，如何能忍受鄙夷和冷落，所以很快我就负气离开。离开她家后心有不甘的我在镇上的客栈住了两日，决定次日便回山上去，没想到当天夜里收到了她让小丫鬟送来的信。

在信里她倾诉了对我的情意，说她愿意放弃一切，跟我浪迹天涯。我虽然心生感动，却也不愿做诱人私奔的事。我书信一封，托丫鬟带回去给她，要她等我一年，一年后等我闯下一番天地，一定八抬大轿亲自去她家娶她进门。

第二天一早我便启程回了山上。我见了师父，跟他说了我的愿景，决定远赴闽南去经营草药茶叶生意。闽粤一带瘴气环绕，除了朝廷流放的官员，再没有人愿意去那里营生。但那时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师父见我不再心系仇恨，高兴坏了，他给了我一大箱银两，那些都是他下山替权贵治病时所获的馈赠，我也知道，那是师父一辈子的积蓄。师父有十二名弟子，他嘴上不说，我心里却知道，他素日里最偏爱的便是我。

我接过了师父的银两，又和师父把酒畅谈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师父亲自送我到了山头，嘱咐我万事小心。在闽南的那一年，我吃了许多苦头，却也收获颇丰。我用手中的银两买了许多武夷山的茶叶和一些珍奇草药，又雇了车队，在闽浙来回穿梭，靠着师父传授的医术，我研制了克制瘴气的药物，又靠贩卖草药茶叶，赚了许多的银子。

一年很快便过去了，我在闽南打下了根基，雇佣了一个当地人阿善替我打理茶叶生意，便匆忙启程赶往润州，没想到路上我太过大意，竟然感染了时疾，我虽然身怀绝技，却也经不住病来如山倒，很快便病倒在杭州的客栈里。等我病体稍愈，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润州，结果还是晚了一个月。

没想到就是这一个月的延迟，毁了我们的一生。”谷主语带哽咽，几乎要流下眼泪。顾夕颜听着他的故事，几次也感伤地以袖拭泪。

“发生了什么事？”顾夕颜心疼地望着谷主含泪的眼角，紧紧地握着了他布满硬茧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她……”谷主颤抖着嗓音，连手指都在颤抖。“她嫁人了。”

“什么？”顾夕颜大惊失色地望着谷主，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样戏弄他。他当时一定大失所望痛不欲生吧？任何人经历了那样的期盼却被现实所负，一定都没有办法承受吧。

“我到了润州后，拿着从闽南带来的奇珍异宝登门拜访，她的爹娘见我求见，都惊讶万分。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去，也没有想到区区一年，我竟然腰缠万贯地去求娶他们的女儿。我在他们脸上看到了震惊，还有悔恨。

他们都默不作声，沉默了许久，我以为他们还是不肯答应我的求亲，心灰意冷地准备离开，最后还是当年那个送信的小丫鬟哭着跑出来告诉我她的小姐已经被老爷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商人为妻。

原来我离开后没有多久，她爹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经营的铺子营收惨淡，又因为竞争对手的打压，很快便入不敷出面临困境。那时她爹就动了要将女儿嫁出去以寻求援助的心思。可是她为了我的承诺，几次三番寻死觅活拒绝亲事。她爹只有这一个女儿，再如何也不舍得女儿寻死，只好答应她等一年期满，若我没有去求亲，她就得乖乖地嫁人。

天意弄人，我因疾晚归一个月，而就在那一个月，她不得不穿上原先为了我们大喜之日而缝制的吉服另嫁他人。我听了丫鬟的话，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怪老天爷对我如此残忍，如果当初不是我心高气傲非要出人头地才肯娶她，她也不会含恨嫁给别人。

我在酒楼里大醉一场，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等我醒来的时候，是那个小丫鬟在酒楼的客房里服侍我。她还带来了她家小姐的消息，原来我出现之后，小丫鬟趁人不备偷偷跑了出去，到了姑爷家找到了小姐，还捎上了小姐的信。

我含泪看完了那封信，才知道原来她对我亦是情深意重，嫁人之后她的夫君并没有珍惜她，在她进门后没有几日就纳了一个花楼的小妾，她自知与我缘分已尽，劝我珍重自己，不要再为她伤怀，还叫我振作起来另觅良缘。

我不甘心与她缘尽于此，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认命的人。我给了小丫鬟一些银两，以此作为酬谢，又向她打探了她家小姐如今居住在哪个宅院。当天夜里，我便循着地点翻墙而入，在一处偏僻院落找到了她。我要她跟我走，她却放不下她的家人。

她说她的夫君是个性情阴狠残暴之人，成亲之后她稍有不从，便会惹来一顿毒打。若是她跟我走了，一定会连累她的爹娘。她虽然怨恨她的爹娘为了谋得了这样一门噩梦般的亲事，却也不忍心弃他们于不顾。

我见她不肯跟我走，心里气愤，正想强行带她走，却碰巧她的夫君喝得醉醺醺地来找他。我气急了不肯离开，她却苦苦哀求我快点离开，否则她必定活不到明天。我不忍心见她落泪，只能跳窗而出。又过了几日，我在酒楼里遇见了她的夫君，你可知她的夫君是谁吗？”说到此处，谷主握紧了拳头，用力之极，连指关节都泛着青白色。

顾夕颜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猜不出来，可是见石老前辈的神情，她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谷主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那该死的大哥。”“什么？他不是死在大火中了吗？”顾夕颜惊讶地问道，难怪石老前辈如此痛苦气愤，原来竟然是那个可恶的大哥抢走了他的爱人。

“他一见我便炫耀起他娶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娘子，还说他不仅大难不死，还在外祖的帮助下挣得了一大份产业，也只有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得上如花美眷，像我这样出身低贱的野杂种不配和他争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年他自以为杀死我以后，一路逃回了家中，回家的当天便跟我爹起了争执，他对爹怀恨在心，怨恨爹对我手下留情。爹也以为我死了，知道我们手足相残后悲愤交加，一病不起。

我大哥接管了家中产业，却整日寻欢作乐不思进取，家中产业一日不如一日，我爹虽然气愤，却苦于病重无能为力。几年后眼看家产败尽，大哥勾结了几个盗匪，抢劫了当地的商户，却因为分赃不均，几个盗匪怨恨我大哥，便趁着夜深人静一把大火烧了我们家宅子。

家中主仆全部葬身火海，只有该死的他因为醉倒在花街柳巷而逃过了一劫。他自知在当地再难立足，便马不停蹄地逃到了他外祖父家中。他外祖父当过朝廷的官，家中资产颇丰，当年他娘的死因，他外祖父并不知情，他逃回去后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外祖父。

没过几年，他的舅舅因为与人酒后斗殴而死，又因为他舅舅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所以在他外祖父的帮助下，他顺利地接管了他家的产业。

可恨的是，当年我一来到这个镇上，他便认出了我。几番打探后知道了我与秋娘的事情，为了报复我便联合了其他的商户一起打压林家的生意，就是为了夺走秋娘。秋娘貌美，他虽然倾慕，却也抵不过对我的怨恨，所以他从未真心疼爱秋娘，反而以折磨她为乐。

知道我回来了以后，他更是对秋娘动辄打骂，毫不留情。我无法忍受他的残暴，便趁他不备时，翻墙而入强行带走了秋娘。起初我想带秋娘回闽南，可是秋娘宁愿死也不肯跟我走，我知道她是怕我大哥害死她的爹娘。

我无计可施，只能答应她先带她走，然后再亲自去接她爹娘过来团聚。我们一路逃到了苏州，我找到了我大师兄，并将她安置在大师兄的别院中，然后便动身去接她父母。可是我赶到她家时，却发现我们走后，我大哥便派人将她一家老少全部灭口，而她的爹娘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必定是他将人藏了起来，以此来挟制秋娘。我心知无果，便决定先回去与秋娘会合。等我回到苏州将事情告知了秋娘后，秋娘却没有怪我，反而心疼我几番奔波辛苦，备好了酒菜要和我一同享用。

我虽然纳闷却也没有多想，这一年多，我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我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许多酒，与她倾诉往日相思，也诉说着我这一年在闽南的苦楚。可是酒过三巡，我发现自己竟然胸中疼痛，提不上精神。我以为是自己不胜酒力，昏昏欲睡，却看见秋娘拿出了一把匕首，悲愤地捅进了我的心口。

我震惊万分，没有想到我心爱的女人竟然会亲手捅伤我，而秋娘口口声声却怪罪我害死了她的家人。我正要辩解，我大哥却带着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我大哥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便上来与我缠斗。

我想运气与他们打斗，却发现真气上涌时，胸口剧痛难忍，依着医者的直觉，我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毒。我痛心疾首地看着愣在原地的秋娘，服了一粒师父给的护心丹，拼尽全力才从别院逃脱。

我强撑着身子一路奔走，走了两天一夜才跑到了浙南的荒郊野外，却因为中毒太深而昏死过去。后来我就遇到了无衡，无衡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的爹娘因为心善，却被歹人所害，无衡孤苦无依，我因为感激他在我昏迷时保护我不备野狗所食，所以便带着他一路逃命。

后来我们来到了北方，我的师叔长居北地，研制各种奇丹野参，我本想求助于他，希望能解我体内剧毒。我们找到了师叔的居所，却没看到师叔的人影。后来我们便以此为据点，开辟了这一处世外桃源。为了避人耳目，我在入口处的山林布下了本门的阵法，这样既可以抵挡仇人，又方便师叔重回山谷。

进谷没多久，因为毒性太强，而我又运功强行压制毒性，一路走了这么远，我的双腿因为毒性下移而不良于行，最后竟然瘫痪了。我恨自己没用，竟然沉迷男女之情而被女人所背叛，所以我就不准谷中再出现女子。

这也是一开始我不肯救你的原因，若不是沐恩强求，恐怕你早就死了。你，会不会怨我？”谷主说完了自己不堪的往事，心中的苦闷郁结也纾解了许多，他侧过头想要问顾夕颜，却发现她正泪流满面，用哀伤怜惜的眼神看着自己。

谷主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她竟然善良地对他的过往感同身受。顾夕颜听到了他的问询，她柔弱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从没有怪过你，如今听了这些事，便更不会怪你了。石老前辈，如果你不嫌弃，将来我愿意用一辈子来照顾你。”

谷主感动地望着她柔弱却坚定的眼神，他执起她纤细的手，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和无衡，我此生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往事随风，他知道再怎么怨恨执着，也无济于事了。

“石老前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顾夕颜漾开一抹笑颜，她发誓她一定会尽心服侍石老前辈，直到他撒手人寰。“我相信你，不过以后别再叫我石老前辈了。”谷主淡淡一语，在顾夕颜疑惑地目光中，笑着说道：“既然你跟了无衡，以后便随他叫我一声义父吧，省的太过生分。”

顾夕颜一阵羞赧，陀红着双颊轻轻地唤了一声“义父”。谷主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慈爱：“好好好，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