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地的血,入目皆是血,路德维希就躺在这片血泊中。
被血液浸染的大理石地板很滑,谢灵跑过去时不可避免地摔倒了,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路德维希身边。
看见对方脖子上这道深长的伤口,鲜血直流,他手足无措地脱下衣服捂住了淌血的口子。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
谢灵拼命想要保持镇定,冷静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身体却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在昏迷的边缘徘徊着,但听到对方焦急的呼喊声,他还是竭力地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向了眼前模糊的人影。
他努力地张开眼,却始终没能做到,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他想,谢灵一定是哭了,忍住了哭声,却憋不住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脸上,留有余温。
这让他感到心痛,想要安慰对方,可他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只能半睁着眼无力地看着对方,尽力地不合上眼。
见对方还残存着一点意识,谢灵暂时松了口气。
来得及,还来得及。
谢灵很快地转身,够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因为手上沾满了血又止不住地发抖,他差点握不住这把刀。
冷静,冷静。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
迷糊的视线里,路德维希看见了泛着寒光的刀,他清楚地知道谢灵想要做什么,他想要阻止对方,可是他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感觉自己就要失去意识了,眼帘沉重得像是三天没合眼睡觉了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助地乞求着上帝,希望谢灵能够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哪怕只一瞬。
谢灵,不要伤害自己,求你了,求你了。
可对方听不见,或许,即使听见了,他也会置若罔闻,他依旧会毫不犹疑地割开自己的手腕,眼睁睁地看着温热的血液从伤口里不断涌出,把它送到路德维希的嘴边,就像现在这样。
“路德维希,张嘴。”谢灵捏着对方的下巴,强迫他把嘴张开,却怎么也掰不开,“张嘴!”
求你了,谢灵,别这么做,我会害死你的。
路德维希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坚决地咬紧牙关,不肯松口,任由血液滴落在他的嘴边。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意志力竟然能强到如此地步,尽管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歇斯底里地叫嚣着,求生的**几乎要碾碎了他的理智,但他居然忍住了,他居然真的忍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明知自己正在死去,却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喜悦。
“你他妈的!”
谢灵抬手对着手腕上的伤口深深一吸,含着满口的血腥,猛地吻了下去。
路德维希因为一时的震惊,不慎松了口,腥甜的血液就这么顺利地灌了进来,如洪流般卷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断了弦,他的身体瞬间被注入了行动的力量,稍一用力便将猎物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大理石地板上冰冷的血液浸润着谢灵的肌肤,寒凉极了,但他管不了,如献祭般迎合着对方浓烈的**。
嗜血的本能驱使着路德维希疯狂地搜刮着对方口腔里的每一滴血,舌头循着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淌下的血迹从手肘一路舔到受伤的手腕,这里是一切的源头。
他握着谢灵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如蜜糖般甜美的血液涌入他的口中,起死回生般地滋养着他濒死的□□。
落刀时,谢灵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是麻木的,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当对方的尖牙刺进肉时,他才感觉到一丝刺痛,但是很快这种刺痛就如电流一般席卷全身,转化为一种奇妙的快感,令他瘫软无力。
明明大量的失血会导致失温,谢灵却感觉不到半分寒冷,甚至浑身都在发烫,好似□□焚身,迫切想要触碰路德维希冰冷的身体,下身巨大的空虚感如蚁群肆虐般迅速地往上爬,痒得他头皮麻发,忍不住扭动身体。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他会死的。
“路德维希……”痛苦与**交织,他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无力地呼喊着,“停下…… ”
——死神会在你最想活着的时候找到你。
不,他不能死,他想活着……
就在这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猛地击中了路德维希的心脏,疼得他身子一颤,顿住了。
是血契!
剧烈的疼痛唤醒了他丢失的理智,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了面前脸色惨白的谢灵。
“谢灵……”路德维希双手颤抖地捧起了谢灵的脸,满眼的心痛与自责,“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瞬间,焚身的□□突然被浇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与寒冷,好似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里,摔了个粉身碎骨,痛得他无法思考,无力呻吟,意识也仿若一缕青烟马上就要飘走了。
他真的痛得快要死了,可看着这双泪眼朦胧的绿眸时,他只觉得好开心。
太好了,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谢灵,谢灵,别睡过去,求你了,别睡……”
你在说什么,谢灵意识不清地看着对方不停开合的嘴,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好困啊。
他昏昏沉沉闭上了眼,最后的余光瞟见了从窗外洒进来的一缕晨辉。
*
“哥哥,我来接你回家。”
好像是小晨的声音,谢灵缓缓地睁开眼,明媚的阳光太过刺眼,他忍不住抬着挡住了晃眼的光芒。缓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逐渐适应了,看清了四周的一切。
他正站在记忆里的柏油马路上,蝉鸣阵阵,骄阳似火。他低下头,发现手里拿着一半的双棒冰糕,是多的那一半。视线一移,他发现另一只手正牵着年仅6岁的弟弟,身高还不过他的腰。
弟弟眨着眼睛,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他:“哥哥,你还不吃吗?冰糕要化完了哦。”
他拿起手里的冰糕,失神地盯着它,烈阳炙烤下,它正缓慢地融化着,滴着水。
“哥哥,我们快点回家吧,外面好热啊。”
弟弟拉着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他下意识地跟上了弟弟的步子,冰糕融化的水滴出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线。
弟弟似乎很开心,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语气欢快地说着“回家咯”。
回家。
家?
不,那里不是我的家,是我的坟墓,是我死去的地方。
*
那天,妈妈正好放假,她本来想待在家里,享受一下难得的亲子时光,但同事中奖得了两张电影票,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在弟弟的积极支持下,本着不去白不去的原则,她开心地出门了。
谢晨人小鬼大,这么做自然是有目的的。那天是母亲节,但是妈妈根本不记得这个日子,所以他打算给她准备一个惊喜,贺卡和康乃馨一样都不能少。
康乃馨的话,谢灵前一天已经在花店买好了,就藏在房间里。
至于贺卡,弟弟当然要亲自制作。
弟弟在客厅制作贺卡,谢灵在房里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弟弟突然过来说他的荧光笔没有墨了,他要出去买笔。
他有些不解,弟弟有一整盒的荧光笔,难不成都一起没墨了吗?
弟弟说,妈妈喜欢粉色,但是粉色的荧光笔没有墨了,他要出去买一支新的。
他说,好,那就顺便帮他带一支红笔。
弟弟出门时是下午三点,妈妈说她五点就到家,所以他走得很急,一路跑着去了小区外的商店。可商店里没有粉色荧光笔卖,他又跑到了学校周边的文具店里。这么一折腾,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那天是阴天,天气预报说没雨,下午却来了一场阵雨。
雨下得很大,弟弟没有带伞,又赶着回家,在过马路时没注意红绿灯就直接穿了过去。
然后,他被车撞了。
谢灵的的房间是靠马路的那一边,从书桌前的窗户望去,可以看见那个十字路口。
当时,他正在做数学卷子,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完全没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救护车的警报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屋外循环,他终于抬起了头,看见了事故现场。
雨水混着鲜红的血横穿马路,大片大片的红色,好像是很严重的车祸事故,他好奇地张望着,完全没有想过被撞的人是他的弟弟。
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电话,爸爸告诉他弟弟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弟弟出车祸了,抢救无效,没了。
这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妈妈连衣服都没换,一直待在殡仪馆,她手里攥着两支笔,一支是粉色的,一支是红色的,就这么不眠不休地守着弟弟,怎么劝也不肯走。爸爸陪着妈妈,让他先回家。
他听话地回了家,空荡荡的家里什么也没变,和弟弟离开时一样。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桌上还摆着未完成的贺卡,他拿起了贺卡,看见上面写着:祝妈妈母亲节快乐,希望您每天开心,永远幸——粉色的笔迹渐渐淡去,没能写完这句祝福。
他攥着贺卡,大滴大滴的眼泪打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如果妈妈知道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抹掉眼泪,合上贺卡,把它和康乃馨一起藏在里衣柜的角落里。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人生便不可逆转地走向了Bad Ending。
无休止的哭闹,无休止的争吵。
爸爸离开了,妈妈疯了,他病了。
他想试着改变,可每一次都没能成功,只是在他身上徒添伤疤,推着他更近一步地走向绝望。
他背上的伤口缝了七针,他身体好,伤口愈合得很快,却仍会隐隐作痛。
在他养伤期间,母亲又恢复了短暂的清醒,但很快又陷入了悔恨与自责的痛苦漩涡,无法自拔。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害死了弟弟,还弄伤了哥哥,她无法控制地厌恶自己,憎恨自己。
她开始惩罚自己,用脑袋撞墙,或者用刀割伤自己。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条十字路口,听着隔壁母亲咚咚的撞墙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衣柜里的那束康乃馨一样,在静默中凋零,缓慢地死去。
而这里是埋葬他的坟墓,是他死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