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气阴冷而潮湿,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这种味道谢灵再熟悉不过,他似乎是在一家医院里。
他张开眼,却发现自己被重重迷雾包裹着,仿佛置身于云端。这是怎么回事,梦中梦?
迷雾太重,谢灵看不清路,更分不清方向,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着。
分明是六月天,这里却弥漫着刺骨的寒冷,像冰窖一样,冻得谢灵瑟瑟发抖。
奇怪,做梦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体感……兴许是夜里的空调打得太低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雾气好像散了些,不远处铁栅栏若隐若现。
谢灵跑了过去,走近了看才发现这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稍微晃一下就掉了一地的铁锈碎渣。也许是因为湿气太重,铁杆上也凝了一层水汽,他试着推门时沾了一手掺着铁锈的水。
门被锁住了,根本推不开。
“Shelling,Shelling。”
谢灵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这声音很近,似乎就藏在铁门后的迷雾中。
“Shelling, help me, help me please.”
对方向他呼救,这并不是他熟悉的声音,却有着和路德维希相似的口音,是谁?
他正要开口,忽然有人在他右耳边呼了口气,惊得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一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然而再回过头时,铁门后赫然出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一双蓝色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他几乎心脏骤停,没来得及细看,对方又突然消失无影了。
这时,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从滚滚浓雾之中伸了出来,手上攥着一把精致的钥匙。这只手悬在半空中,停在他面前,似乎是想把钥匙交给他。
他犹豫着伸手摊开,果然,那把钥匙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Open the door, and find me.”
这声音没有来源,像是就在他的脑海里。
他攥紧钥匙,正困惑着,一双冰冷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寒气逼人,渗进衣衫,深入骨髓。
谢灵瞬间僵住,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他一动也不敢动,更别提回头看查看。毕竟在恐怖片里,这下回头了,下一秒可能就没头了。
“What did he say to you?”
这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声音低沉,语气冷漠。
“Nothing.”声音紧张得在发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撒了谎。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的声音凑到了他的耳边,低语道:I won’t hurt you, but you should remember that Death will find you when you’re dying for life the most.
(我不会伤害你,但你要记住,死神会在你最想活着的时候找到你。)
谢灵猛地睁开眼,瞬间坐起身,环顾四周,是他的卧室,没错。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刚刚那个诡异的梦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空调风一吹,丝丝凉意瞬间渗入皮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正要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板,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他缓缓地摊开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有一把钥匙,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钥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作为一位专写灵异小说且爱好恐怖片的作家,谢灵对灵异恐怖事件的接受度极高,但是当这种事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有些惊慌,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
谢灵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仔细回忆起刚才无比真实的梦境,那双蓝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维克多?
不能吧…… 维克多根本不认识他啊……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是谢灵没来由地确信那个向他求救并给他钥匙的人就是维克多。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一种不想的预感。
等等,路德维希呢?
*
谢灵吃过药后就会犯困,路德维希调好了空调的温度,给谢灵盖好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躺在对方身边,当然是隔着被子的。
从前没觉得人类这么娇贵,热不得,也冷不得,害得他无法抱着谢灵好好睡一晚。
他枕着胳膊,侧身睡着,静静地凝视着陷入沉睡的谢灵。
月华如练,悠悠地披在谢灵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如梦似幻。
路德维希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月光为对方套上了滤镜,只觉得这一刻的谢灵美极了,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亲吻对方,却又害怕扰了对方的美梦,只好作罢。
万籁俱静的夜里,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对方平缓稳定的心跳声,他静默地聆听着。
良久,他伸出手,小心地放在谢灵的胸口上,熟悉的旋律在他的指尖跳跃着,一声复一声。
他收回手捂着自己不再跳动的心脏,神色寂寞地盯着谢灵,自嘲地笑了一下:“谢灵,我果真是个虚伪的人。”
因为,我如此憎恶身为吸血鬼的自己,然而在这一刻,我却迫切地想要杀死你,把你转化为和我一样的怪物,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是啊,所以我才不喜欢你。”
听到这个声音,路德维希身子一僵。
月光之下,对方瘦长的影子如鬼魅一般,钻进了卧室里。
循着这道影子,路德维希找到了它的主人。
维克多……不,红色的眼睛,应该说阿斯蒙蒂斯就立在窗外,似笑非笑地望着路德维希,刹那间又消失无踪,像来去无形的鬼影似的,令路德维希疑心刚才的不过是一场幻觉。
然而楼下隐隐约约的琴声驳斥了他错误的猜想,他立即翻身下床,瞬间来到楼下。
果然,阿斯蒙蒂斯找上门来了,他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客厅里弹起了钢琴,一副怡然自得的慵懒模样。
可他所弹奏的这首曲子却令路德维希毛骨悚然——Clair De Lune。
察觉到路德维希的到来,阿斯蒙蒂斯漫不经心地说:“这首曲子很美,不是吗?”
恶魔最喜欢玩弄人心,他是故意的,想要挑起对方的情绪,激怒对方。
而路德维希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不宜轻举妄动,只能故作镇定地问对方:“你想要做什么?”
“来找乐子。”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弹奏着,笑着说,“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却是个不可多得的玩伴,我还是很在意你的。你看,你刚获得自由,我就来看你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琴声温柔,他的语气确实冷硬的,“但你最好想好了再问。”
路德维希攥紧拳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沉声问:“你到底对维克多做了些什么?”
阿斯蒙蒂斯手一顿,重重地捶在琴键上,钢琴发出破碎的悲鸣声,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他身形一动,瞬移到了路德维希跟前,不由分说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他举了起来。
动作太快,路德维希刚才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
路德维希抓着对方的手腕,狠狠地踹了阿斯蒙蒂斯一脚。
对方下意识躲闪,松开了手,路德维希落地后立即后撤,与他拉开了距离。
“哦?会还手了。”阿斯蒙蒂斯面带微笑,眼底透着瘆人的寒意。
他没有动,只是盯着路德维希,轻微地歪了下脑袋,对方的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砸向了墙壁。
墙壁显然承受不了这一击打,顿时裂开了几道缝,凹了进去,破碎的墙皮跟着路德维希一起剥落下来。要不是拥有非人的强健体格,他这下恐怕直接撞晕过去了。
他很快地站了起来,看清了对方的位置便冲了过去,挥拳之时却被对方轻松地定住了,从他伤口里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缓慢地爬向对方的脚边。
阿斯蒙蒂斯啧啧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是吗?”他挑眉,狡黠一笑。
正困惑着,阿斯蒙蒂斯忽然感觉脚底像浸了水似的,一片湿凉。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血泊中,脚底的血液仿佛顿时有了生命似的,迅速地钻进他的鞋里。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却因脚心突如其来的刺痛差点绊倒,一时大意让路德维希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瞬间凑近阿斯蒙蒂斯,抓住了他的脖子,就要咬下去时,惊觉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挣扎反应。
果然,他立刻听见了阿斯蒙蒂斯悠然的声音:“杀了我,维克多也会死的。”
又被他耍了。
路德维希揪住对方的衣领,瞪着这双血红色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问:“维克多在哪儿?”
他只是低下头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颇为遗憾地说:“你放的这些小虫真是麻烦,把我的鞋都弄脏了。”
路德维希犹豫了一下,终究松了手,推开了对方。
阿斯蒙蒂斯脚边的血迹也散开了,刺痛感消失了,他脸上的笑意随之淡去,赤瞳沉沉,漠然地注视着路德维希。
他略一低头,路德维希跟着滑跪在他面前,对方像是早已料到会这样,也不打算挣扎了,定定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就在这里。”他抬手点了下自己的脑袋,看向路德维希的眼神里竟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与惋惜,“不停地乞求着我,乞求我不要杀了你,就想当年乞求我救你一样。”
路德维希怔住。
“我当然不会杀你,我已经答应了他的。”阿斯蒙蒂斯扶着他的脑袋,笑容里透着诡异的善意,“但作为他背着我搞小动作的惩罚,我要和你玩个刺激的游戏,如果你侥幸赢了,我就彻底放过你。”
这时,楼上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路德维希心一沉,想要大声呼喊谢灵,只觉脖颈一凉,大量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的喉咙被割破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灵走下楼梯,绝望地听着愈发逼近的脚步声。
“你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如果无法及时摄入血液,你就会死。但是,这里有充足的血源,不是吗?”阿斯蒙蒂斯眼带笑意,俯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我赌你们之中必有一个会死。”
恶魔抽身而退,没了支撑的路德维希轰然倒地。
大量的失血导致他的伤口无法快速愈合,无法愈合的伤口继续不停地淌血,这是一个恶性循环,除非立即进食,否则等血流干了,他也就彻彻底底地死去。
然而,在这种极度饥饿的紧急情况下,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一旦开始进食他就无法停下来,会一直把对方吸干。
更可怕的是,这种程度的失血,寻常的动物血恐怕不够用了。
谢灵,求你了,不要过来,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