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赏花宴。
三人下了马车,宋乔率先下车,他忽略拥上来的下人,转过身去扶韩星河下车,而戏方最后一个跳下来。
韩星河带着斗笠,应该是脸蛋太漂亮想低调一点,正合宋乔的意也就没多问,还细心地帮他调整了一下斗笠。
进去后,宴席上到处都摆着鲜花,桌上是随便可以拿的小吃,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大家都大大小小的聚在一起聊天。
一路走过,尽是跟宋乔打招呼的人,都是一群一群的年轻人,嘴里一口一个喊着宋哥。没想到他地位如此之高,还没问过他的身份。但韩星河最关心的还是花海在哪里,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只想满足自己的心愿之后就赶紧撤,也不关心宋乔是什么身份。谁知宋乔说得等正式宴席开始后才能看见花海,没办法只能再等等了。
宋乔被一群朋友抓过去招呼,留下他们俩。韩星河看着被折下来的花,有些感叹,鲜花摘掉后不出两三日必会枯萎,看着每桌都插着花……还不如做成鲜花饼吃!桌上的鲜花饼实在太美味。
正吃到一半,忽才发觉身边实在安静得有些异常,好像忽略掉了什么,从遇见宋乔到他离开,戏方就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因为不让带刀,他双手环胸抱臂,看上去生人勿近,冷得很。
韩星河想打破尴尬,主动递给他一块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鲜花饼。
戏方看了看,没有动手,直接弯腰,低头下来咬了一口,再把头偏向别处不看他。
韩星河愣了一瞬,害羞道:“你,你不能动动手么。”
戏方将剩下的饼拿过来一口吃了,饼有些大,他嚼了老半天。韩星河见他吃的这么快,贴心的为他倒来一杯菊花茶,也是一口喝完,像谁在赶他似的。
韩星河忍不住说:“吃这么快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戏方吃完,犹豫说:“你……有话跟我说吗?”
韩星河心头一跳,下意识岔开不愉快的话题:“没有啊,诶,我去看看那边的是什么好吃的。”
可惜还没有走出去一步就被他拉住:“别乱走,跟紧我。”
韩星河乖巧的对他点点头:“哦。”
这时出来一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老人,大概是这里的管家。
“大家中秋吉祥,我家大人说,赏花宴即将开始,大家可以陆续进去入座了。”他说完领路往里走。
宋乔这才回来带着韩星河一起走,走到位置入座,韩星河兴奋的望着外围一大片橘色花海,连连惊叹。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高,赏花的视野也最好,就代表着地位更高,宋乔明显在这群普通宾客之上。
“哇,这都些是什么花。”韩星河靠在围栏边,半边身子探出去,想离花更近些。
宋乔放下茶杯,举起扇来走到他身边去:“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月河兄,可喜欢这漫山遍野的菊花,是不是十分浪漫!”
韩星河喜欢极了,他喜爱漂亮的颜色,喜爱花独特的模样,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花,这么美。
他看得离不开眼,正午的太阳洒下来,到花上,到他手上,他接住温暖的阳光,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漫山遍野的菊花随微风的运动而倾斜,将他的发丝吹得轻轻飞起,他想起身后的戏方,向他伸出一只手,脸上带着笑意。
“戏方。”
他整个人在光的包围下,比花还灿烂夺目,戏方一怔起身朝着光走去。
爱花的人本该如此的,纯洁无瑕,灿烂夺目。
戏方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站在阳光下看风与花的舞动。
宋乔不知不觉被排挤到一边,他用扇遮住底下不爽翘起的嘴角,明明是他请他们来,故事不应该围绕着他才对吗,这两人什么时候牵上了?
宴席开始后,大家都在互相走动,有不少人来走访宋乔,他说说笑笑的忙得不可开交。
戏方时刻警惕着周围,并没有见到跟随太子的下士,女官秦离向来不参与朝堂党争,一直保持中立,只为百姓办事,因此与人结了不少梁子,尤其是太子,所以此处应该不会出现太子的人。
韩星河默默坐在一边吃着宋乔递给他的酒,说是桂花酿,他不知道桂花长什么样,一听到是花做的就迫不及待的喝了大口,结果辣得他拉长大舌头伸不回去了。
戏方伸手将他嘴捂住他才伸回去。
“唔,这个闻着挺香,喝起来却和想的不一样。”韩星河把桂花酒移到戏方那边去。
戏方给他嘴里塞了块儿桂花糕,说:“那是因为你没喝过酒。”
韩星河神色暗了暗,吃着桂花糕嘴里模糊不清嘀咕:“谁说的?我喝过更难喝的烈酒……”
戏方将他喝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余光瞥见房顶上飞来一只信鸽,他顿感不对,那鸽子来自肃清宫。
他起身,叫韩星河呆在这里不要乱走,这里人多,宋乔也有一众随从,没人敢轻易动手,他说去去就回,韩星河就乖乖的等。
戏方走去信鸽落下的方向,信鸽已经被重新放飞,那人拿到了信,会是什么任务?
戏方暗中停留了一会没见到人,准备回去,突然身后墙角转出来一人,他看清那人模样,一头银灰色白发,二三十岁左右,皮肤白得和云一样,穿着一身黑色宫服,腰背直挺,面容冷峻,是肃清宫四大杀手之一——凌昭。
肃清宫四大杀手存在的时间很长,因为其内力强大,能一直维持着最年轻面容,唯一看的出年龄的便是他们的白发。
戏方半侧着身,要是跟这人打的话,他胜算不大。
凌昭见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你居然在这儿。”
戏方犹如看到比自己体型强大百倍的猛兽一般,大脑发出危险警报,逃也逃不过,只能尽力保持冷静的拉扯,看着他:“你接了我的任务?”
凌昭不在意的笑笑,走近他一步:“就这么怕我?”
戏方知道肃清宫的人只要接了任务就必须誓死完成,不会讲情。
肃清宫里四大杀手是最高官职,通常普通的杀手都会从他们手底下挑出来的,他是从凌昭手底下走出来的,自然十分畏惧。
戏方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凌昭不笑了,一抬眼,杀气一瞬间止住了空气般:“你带走了韩家那小子?”
戏方没有回答,凌昭也不再演了:“现在肃清宫只要没接其他任务的人都来找你了,你能走去哪儿?”
“一直走,能走到哪是哪。”
凌昭没忍住,冷笑道:“呵,真可笑,你还是那个小宝宝么?需要我提醒你蛊毒发作后你会是什么样子吗?连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你有什么本事去救别人?你死了韩家那小子只会死得更惨,还不如现在把他交上去,免得他回去后受更多的皮肉之苦。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前几日太子来肃清宫发了好大的疯,折磨得兄弟们都恨死你了。”
“疯子。”戏方咬牙恨道。
“你也是。”凌昭毫不吝啬的说。
凌昭没有跟他动手,而是带了消息给他。戏方沉默片刻突然跪下,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出现的凌昭给了他一个警醒:“求您告诉该怎么做。”
凌昭无语的摇摇头:“别想了,既然踏上了这条路,那就只能过逃亡的生活,除非你把下命令的人杀了,你敢吗?”
戏方跪地不起,怎么可能?他垂着头十分沮丧,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最近他体内的蛊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无法控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也许就是这一两天。
他不想在韩星河面前毒发,每每难受盯着他时心情总是怪异。他见过毒发后的样子,会痛到惨叫出来,七窍渗血,皮肤呈现灰紫色,会变得阴森恐怖,难堪暴毙,死后的尸体会被蛊虫吃掉只剩下白骨,直到蛊虫找到新的宿体,在最后挣扎的阶段人还会因为痛苦而神志不清,他怕伤害到韩星河,他怕韩星河会害怕,所以他最近在远离他。
他能感觉到毒发的征兆,以前宫里要求他们吃下蛊毒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之后的每个月都要用完成任务的方式去换取缓冲蛊虫发作的蛊王血,这样他们才会拼命的去卖命,不敢逃跑。
凌昭不会帮他,这是对的他知道,只是想最后再行一礼。戏方缓缓起身,准备带韩星河离开这里。这里出现了肃清宫的人,周围的眼线一会就会暴露出来他们的位置,不能久留。
“等等。”临走之际凌昭还是叫住了他,扔给他一个小黑瓶,“拿着,受不了了就把它喝掉。”
戏方看了看,是凌昭的蛊王血,他有些惊讶:“这个?!”
凌昭摆摆手离开:“我死不了,你快点走。”
凌昭从小看着戏方长大,连名字都是他取的,虽然生长在冷酷无情的地方,但他大概是上年纪了。
戏方拿着瓶子迅速返回,虽然只能缓解这一次蛊毒发,但它能解决当下的问题就好。
韩星河又拿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眼见戏方离开韩星河落单,宋乔又回到他身边来,和他聊天说笑,可是那群人实在难缠,硬是将两人都围在了一起。
不知是谁叫了宋乔一声,可叫的不是宋乔,而是宋羡之,韩星河像被针扎了一样心悬起来。
宋羡之?他知道这个名字,是皇城里三皇子的名字,太子的弟弟,从小就见过面的人……
宋羡之明显不悦,他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又慌张地拉起韩星河往人少的一边走,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月河兄,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只不过是我身份特殊,我姐姐不让我在外用真名的,但是我现在说也还来的及……吧?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宋羡之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后,普通人的反应应该会惊喜的吧,毕竟他可是三殿下。
可眼看韩星河脸色不佳,宋羡之又是一顿道歉,可惜韩星河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原本以为只有女官秦离是朝堂中人,她不与太子为伍,自身清廉正直,所结交之人也不会与太子纠缠太过,所以才敢来,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宋乔会是宋羡之!
他们从前见过啊!虽然那时年纪尚小,但两人居然都心大到没有认出对方,或者说他可能是故意的。
他已经听不进任何东西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快点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去,等戏方回来带他走,然后告诉他宋乔就是宋羡之的事,他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再仔细些。
在路过一个粗汉身边时,他的手腕愕然被抓住,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手折断。
周文州不语,只瞪着他,一把扯掉他的斗笠,看清后,响起的犹如野兽般熟悉的声音。
“真的是你,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