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舟[末日] 第7章 房车

房车确实停在机场附近，是在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

越野车刚一停稳，早早盯上房车的尹嫧第一个下车冲过去，她在房车周围这摸摸那摸摸，就差把脸贴上去感受了。

其实这辆房车为了低调被粉刷成暗色，打眼一看并不起眼。不过它是经蓝重锦之手改装过的，线条实在是漂亮，懂车的人才能看出，不怪对车痴迷的尹嫧如此爱不释手。

蓝重锦单手撑在房车一面车窗上，吹了声口哨：“帅吧？”

“帅，太帅了。”尹嫧两眼放光，不停给蓝重锦捧场。

蓝重锦还是不满意，看向蓝让若：“怎么样？妈妈厉害吧？你要是想学，妈妈绝对毫无保留地从头教你。”

可惜想学的另有其人，蓝让若对此不感兴趣，在蓝重锦期望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

林妄第一个打开房车的后车门走了进去，不免惊讶于布局的合理——房车内部空间并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必需的设施应有尽有。

另一边，蓝重锦见女儿对自己亲手改造的房车反响平平，一下子丧失大半兴趣，率先坐上驾驶座，催促没上车的赶紧上车。

尹嫧恋恋不舍地走上车，明显是还没有看尽兴。好在她很快发现驾驶位和后方空间没做隔断，注意力飞快地得到转移，兴奋地冲到蓝重锦后方探出脑袋——被蓝重锦按住头顶拍了回去。

所有人都上了车，蓝重锦毋庸置疑地成为司机，林婞坐在副驾驶，其余人各自找位置休息。

尹封山手提一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缓步走向沙发。

按理说，这只公文包的存在并不违和，毕竟尹封山本就是出差途中临时赶回来的。可不知为何，林妄的视线自注意到公文包的存在后，总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上面。

尹封山明显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索性不作掩饰地将其放在卡座沙发中间最显眼的桌板上，随后在一侧沙发坐下。

尹封山如此坦荡，林妄反倒不好意思继续盯着那只公文包看了，很快地转移开视线。

尹嫧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她被蓝重锦从驾驶位后方赶走有一会了，正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此刻，她手中摆弄着刚发现的遥控器，正在寻找匹配的电视。

随着尹嫧按下遥控器的电源键，一台电视从驾驶位后的车顶区域缓缓降下，挡住驾驶位上方的额头床。

屏幕中间赫然出现一位站在街道上手举话筒的记者，她的语速适中：“观众朋友们，这是末日前的最后一档新闻节目。”

林婞坐在前面也听得清楚，调侃道：“还有电视可看，这下真成名副其实的‘旅行’了。”

记者的冲锋衣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请各位不要过于恐慌，末日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有关部门已经在逐步落实应对措施，全力以赴确保广大人们群众的人身安全。请各位安心等待政府的通知。”

“这是几个意思啊？既没有解释明白‘末日’是什么，也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应对方法？”尹嫧扔掉手里的遥控器。

林妄揣测道：“宣布末日到来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能想起母神的预言梦的母亲越来越多了？但是掌权者还想继续隐瞒末日方舟的存在，所以试图用新闻稳住民心？”

林婞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末日方舟的船票早都派发完了，对于那些将将得知末日的人来说，自然是没有应对方法的。”

“这套说辞挺天衣无缝，那些此前对末日一无所知、真的才想起预言梦的母亲只是知道有一场洪水，并不知晓唯一救命的方舟存在。含糊其辞的一句‘安心等待政府的通知’，她们会自动理解成政府能帮所有人解决洪水的问题。”

车内其余人一时无话，电视里的记者还在重复着上面那套说辞，本来悦耳的声音这时也显得扭曲起来。

林妄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里记者弧度未变的嘴角：“这个时候推个女记者出来也挺耐人寻味的。”

“方便日后事情败露甩锅到女人头上呗。”蓝重锦一边开车一边插话道。

尹嫧是车上所有女人中反应最大的，她的脸色煞白：“那她们……都会死吗？”

“不知道。”林婞诚实地告诉她，“很有可能吧，毕竟谁也不知道洪水来临时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寡言的蓝让若破天荒插话道：“尹嫧，你来月经了。”

原来，尹嫧脸色煞白并不单是因为遭受了太大的精神冲击，更是因为她正在流血。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又是一旁的蓝让若首先发现的。

尹嫧现在反应有点迟钝，尹封山替她开口问道：“月经用品在哪里？”

前面的林婞不假思索回答：“车尾那张床附近的储物空间里都是，月经巾、棉条、月经杯都有，不过目前消毒条件有限，还是不建议用月经杯。”

林婞还补充说明，末日方舟不允许携带食物衣物等上船，所以房车上只放有几周的食物，所有的储物空间主要存放的都是月经用品这种必需品。

尹封山听完林婞的前半句话便立即动身去翻找月经用品了，尹嫧反应过来后也走去车尾。不多时，尹嫧拿着合适的棉条去了卫生间。

“好事啊。”蓝重锦在驾驶座哼起歌，“开门红！说明我们这一趟肯定走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林妄也笑了笑，笑完她的视线又不自然地落到在桌板上平躺着的公文包上。

林妄不禁回忆起当初寻找实习律所的经历，那时她给很多家律所打过电话，询问自己能不能去实习。绝大部分律所一接起电话听到她是个并不有名的学校的在校生就立即挂断了，最终反而是一家她本来没抱有任何希望的、很有名气的律所认真地跟她沟通了一番，甚至定下面试时间。

那家律所的老板很神秘，林妄当时只知道她姓尹，旁的一概不知。

而她去面试当天也没能见到那位忙碌的老板，不过老板给她留下的面试题目让她格外印象深刻。

那时，面试她的律师问完她的姓名和学业情况，一边随意翻看手中的纸张，一边表示接下来的这道面试题是由老板亲自出的，每一次面试新人都要拿出来问：

“如何看待强歼不判重刑是为了给受害者生还机会？”

那是整个面试过程中林妄头一次陷入停顿，她知道主流论调是认可这一说法，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遵从本心说出：“我不认可，判处强歼犯化学阉割物理阉割才能起到震慑作用，从根源杜绝犯罪的发生。”

回到家后，林妄曾以为自己的面试十有**失败了。没想到那家律所隔日便给她打来电话，告知她面试通过了，可以来律所签实习协议。

没错，那家律所甚至就短短一个月的实习跟她谈了薪资待遇。

林妄开始实习后才在偶然间得知律所的老板居然是尹封山，也就是她在社团认识的好友尹嫧的妈妈，算起来她和老板之间还有亲戚关系。

林妄因此特意约尹嫧出来吃饭，在吃饭间隙旁敲侧击地询问尹嫧，自己能成功进入律所实习是不是因为她。

而尹嫧当时听完哈哈大笑，说林妄想得太多，她压根都不知道林妄去了她妈妈的律所实习。退一万步说，就算知道，她妈妈的律所她也插不上手。

林妄在和尹嫧吃完那顿饭后短暂地放下心来。谁知，第二天尹封山就亲自在办公室接见了她，问她工作情况如何。大老板单独见一个无足轻重、随时会走的实习生，这显然不太合理。于是林妄又怀疑起了自己成功实习的原因，这甚至隐隐成了她的一个心结。

林妄想起自己昨天为确认尹嫧是不是真的“尹嫧”再一次旧事重提，从尹嫧的反应来看，她应当是真的不知情。那么，尹封山在办公室亲自接见她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刻意，简直像是要引她怀疑尹嫧一样。

林妄不由得开口问：“公文包里是什么？”

尹封山见尹嫧重新坐下来，看向林妄露出笑容：“时间正好，那我就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尹封山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的，竟是一支手枪！

她的神情轻松，随手将手枪举起对准众人面前的电视扣动扳机——

无事发生。

尹封山看着下意识捂住耳朵的林妄，再次笑了笑：“放心，没有上子弹。”

林妄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真枪，没想到热兵器给人类带来的威慑力如此恐怖，更何况她毫无心理准备。

前面的林婞也目睹了这一切，她怒喝：“尹封山！你疯了吗？！”

尹封山发现尹嫧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把手枪强塞到尹嫧手里：“女儿，试一试就不怕了。”

尹嫧被冰凉的触感冰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急促地呼吸着。

“尹封山！你这枪哪来的？”

“难道你要问我这枪的来源是否合法吗？”尹封山反问。

随后她将枪从尹嫧手中拿回，再次放入公文包，又从中取出一把匕首。

“确实，枪不能立刻上手。而且，等到了末日方舟，使用它会有诸多限制。”尹封山一面说一面将匕首递给尹嫧，“匕首是最好上手的，也好藏。这是妈妈给女儿准备的礼物。”

尹封山指着匕首柄上刻的一个极小的“六”字，“这是你开始换牙的年纪，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

电视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花屏，传来令人烦躁的滋滋声。没信号了。

“老娘当初就不该让你上车！”蓝重锦开着车还要分出神骂道。

“抱歉。”尹封山站起来微微鞠躬，“这次事发突然，我只给我的女儿准备了礼物。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给大家都备好礼物。”

“下一次，你爹的下一次！谁问你这个了？”蓝重锦快要气炸，只恨自己抽不开身无法到后面跟尹封山打一架。

蓝让若突然默默站到尹封山身前：“月经期间受到惊吓很有可能导致月经紊乱。”

尹封山身形一顿，第一次正视蓝让若的脸：“多谢提醒。”

随后，尹封山坐回去。林妄在沙发上摸索一番，找出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车内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尹嫧开口：“妈妈，匕首我收下了，但是希望你下次可以先跟我说一声。”

说完，她看向尹封山，浅色的瞳孔彼此映照。片刻后她才继续道：“我希望我们接下来能够友好相处。”

“当然。”尹封山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