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舟[末日] 第3章 梦魇

快餐店外稀稀疏疏地走过行人，快餐店内寂静无声，偌大的餐厅除她们三人以外，便只剩下一个在柜台内打着哈欠的值班店员。

六点钟，比林妄昨晚告知二人起床的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小时。在这一小时内，她竟完全没有一丝要被叫醒的迹象，任谁看来，都不会相信她昨晚的经历是一场单纯的梦境。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划掉）……我差点醒不过来（划掉）……我好像被拉入一个跟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空间……”

林妄在备忘录修修改改，不知道该如何恰当地描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那个“林婞”把她困在循环的房间内，重复过着高中暑假的某一天，但又好像对她并无恶意。

“早点回家，别玩得太晚。实在太晚要在朋友家留宿，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婞”最后的话语不断在林妄脑海内回响，她不禁想到，如果最后“林婞”没有对她放水，她可能真的会被困在那个诡异的空间一辈子，在现实世界变成一个植物人。

或许就是因为“林婞”那一点善意，让她对这个不知名的存在莫名产生了信任，她在意识到自己失声后完全没有怀疑到“林婞”的头上。

最后林妄的备忘录里只留下了一句话：帮我给林婞打个电话。

是给蓝让若看的，蓝让若点头后就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尹嫧很担忧地用手背贴上林妄的额头，“林妄，你确定自己只是短暂的失声吗？”

林妄被这举动逗得想笑，往后缩了缩脖子，自己又不是发烧需要测量体温。

说回失声的问题，在努力开口却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时，林妄意外地很平静，也许是在短短的一天内经历得太多，她在某种意义上飞速成长起来了。她相信自己不会永久失声，就这么简单。

其她二人也对林妄保持着高度的信任，她们没有强迫她说出沉睡不醒的原因。林妄没有说，她们便一句也没有问。

餐厅内忽地响起一阵老掉牙土掉渣的彩铃，唯一的店员都被震得清醒过来，用手拄着柜台探出半个身子，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林妄三人。

蓝让若握着发出声音的手机，以往操刀稳得被老师点名表扬的手此刻在微微颤抖，她难得不知所措地看向林妄，似乎是在求助。

林妄此刻倒是有点能体会到蓝重锦从恶作剧中获取的乐趣了，又不免幸灾乐祸地想，蓝重锦一定猜不到她在林婞手机上设置的彩铃第一个坑到的不是林妄，而是蓝让若。

好在林婞很快接起电话结束了这场折磨。林妄特意等到彩铃结束才坐到蓝让若身边，蓝让若按下免提，林婞风尘仆仆的声音响起：“喂，蓝让若吗？林妄怎么了？”

蓝让若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又出现了第二个声音：“林婞，你在跟蓝让若打电话？蓝让若，我是妈妈！”

看来林婞也打开了免提。

“司机不要插话，专心开车。”林婞无情地堵住蓝重锦的话头。

看来林婞和蓝重锦在同一辆车上。

蓝让若也略过蓝重锦的话，直接跟林婞讲起重点：“林妄现在失声了，我检查过，排除了身体上的原因。我们昨晚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

“林妄在你身边？”

“是，她能听到。”

尹嫧也坐了过来，紧张地抓紧林妄的胳膊。

“林妄，你昨晚做梦了吗？”林婞问话时很平静，像是心中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林妄在备忘录上打字给蓝让若看，蓝让若转达：“做了。”

“梦见了什么？”

“高中暑假的一天。”

林婞在电话那头“扑哧”地笑出了声，蓝重锦更是乐得不行，笑声极具穿透力地传来。

这个时候林妄才意识到不能说话的弊端，她憋屈地瞪了手机屏幕一眼，无法开口阻止对面二人的大笑。

林妄身旁的蓝让若和尹嫧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们究竟在笑些什么。

林妄像是笑够了，拍了一下蓝重锦的座椅，让她专心开车。再次开口时，她居然严肃起来：“尹嫧也在吧？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你们必须信我，因为我是林婞。”

林妄三人沉默，林婞短促地“哈”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吓人的，林妄昨晚应该是遇到了梦魇。”

“听完你们昨天的经历之后，我就应该提醒你们的。但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想着万一梦魇没有真的出现，我不是白白让你们睡不好觉了吗？毕竟对于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而言，补充睡眠保存体力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我认为梦魇对你们没什么危险性。”

在林婞的科普中，三人终于得以了解林妄沉睡不醒的真相。原来所谓梦魇会挑选白日里心神激荡，心绪不稳的人，在她们入睡之后为她们编织一场专属的梦境。梦境会呈现出入梦人当下的所需之物，目的便是将入梦人永久地困在梦境之中。

话虽如此，梦魇偏偏又会在梦境里留下诸多破绽，等着入梦人识破。由此可见，梦魇并非极恶的种族，它们拖人入梦更像是为了玩乐。入梦人凭借自身意志清醒过来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在梦境中身体的部分感知会真实地遗留到现实的身体上。

林妄听到这里便知晓自己为何会短暂失声——她在梦中喊过太多次，用坏了嗓子！梦魇又单单传递感知，她的肉身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蓝让若也检查不出来。

“就是这样，梦魇从不会主动伤害人类，我觉得你们也不会笨到看不出梦魇留下的破绽。”

在一旁的尹嫧按捺不住地插话道：“这么说，梦魇是完全无害的？”

“不，注意我说的是‘对你们没什么危险性’。梦魇虽然不会主动伤害人类，但人类却有可能自甘堕落囿困于**。”

林婞刚说完，蓝重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吐不快，大声道：“之前有个男人，翻阅了些资料，得知梦魇的存在之后动了歪脑筋，使招数主动邀请梦魇为他编织梦境。”

说到这里，蓝重锦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有意调动三人的情绪：“没错，就是雄性生物亘古不变的生殖焦虑害了他。他以为自己可以利用梦魇享乐一番，然后毫发无伤地主动脱离梦境。可是他不知道，梦魇也不会给贪婪的**兜底。等到他意犹未尽地醒来，迎接他的是最令人作呕的死法。

“警察调查他的尸体时，只注意到了他溃烂的血肉模糊的金针菇。”

尹嫧当即哕出声，林妄也干呕起来，唯独见惯尸体的蓝让若好一些，不过也蹙着眉。

听到传来一阵干呕声，林婞难得开口制止蓝重锦继续逗她们：“行了，跟她们说正事呢。”

蓝重锦有些不满地强调：“我说的都是完全真实的。”

这一点倒是没有人怀疑，不如说正因如此，真实的丑恶远比昨日三人经历的一切更加令人反胃。

林婞话锋一转，问林妄：“不过林妄梦到的为什么是高中暑假的一天？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喜欢暑假？”

林妄身边的两个人闻言也都看向林妄，好奇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林妄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她回想起现实生活中确实有那么一天，如梦魇编织的梦境一般，她睡完午觉起来，林婞切好西瓜，母女二人一起坐着吃西瓜看电视。不同的是，现实中是存在上午的，而那一天的上午，期末考试的成绩刚刚出来，林妄考得很差劲。

哪怕林婞从来没有在成绩上对她有过什么要求，更没有将她的成绩同别的什么人比较过，但林妄还是控制不住地在看到成绩后感到焦虑，她一上午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林婞什么都没有说，催她去睡午觉。一觉醒来，她坐在沙发上吃林婞切好的西瓜，林婞对她说：“你现在在放暑假，能有什么事啊？小屁孩一个，心事别那么重。”

当时的林妄感觉到一种名为“家”的安全感正在缓缓包裹住她，她被浸泡得复又充盈起来，重拾勇气与信心。就是那一次的经历，让林妄学会不再将一次失败视为自己整个人生的失败。

以至于后来，林妄每一次感到缺乏安全感，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夏日，西瓜、电视和林婞。

林妄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在从过往和林婞的经历中汲取力量，就算仅仅当着林婞一个人的面也不行。于是她顾左右而言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瞎想的，不知道，没意义。”

谁知林婞听完蓝让若的转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不知是真的回想起了那个对林妄而言意义非凡的夏日，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总之她轻笑着说：“有时候可以多依赖妈妈一些。”

“什么？”蓝重锦赶紧抢过话头，“我才是最好的妈妈，蓝让若你说对不对？”

多亏了蓝重锦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林妄母女俩难得的温情时刻被成功打断。蓝重锦在电话那一端不断强迫蓝让若出声承认她是最好的妈妈，蓝让若头疼地把手机递给尹嫧，尹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手机。

“……喂，阿姨们好，我是尹嫧。”尹嫧犹豫着开口。

“啊？手机到你手里了？”蓝重锦兴致缺缺地止住剩下的半截话，忽地又兴奋起来，“现在看窗外，注意看！”

林妄三人刚一抬起头，只见窗外一辆越野车以完全不匹配它重量的轻巧程度帅气地来了一个大漂移。

伴随颇为炫耀的喇叭声，电话里传来干脆的一句：“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