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舟[末日] 第20章 后妈集会（四）

索菲娜脖颈一僵，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发出不响的一声。她的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姐姐别说话，好吗？”

——原来是索菲娅。

索菲娜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点点头，索菲娅便把捂住她的手掌撤走了。

索菲娜呼出一口气，还是打算冲出去跟那两个男侍卫理论，却被索菲娅死死拉住。索菲娜不解地回头看向索菲娅，索菲娅的脸在阴影里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她只能看到索菲娅摇了摇头。

——为什么？

索菲娜被索菲娅拉着回卧室的一路上，萦绕在心头的只有这一句话——为什么？

走过几条走廊后，索菲娅停下脚步将提在手中的高跟鞋重新穿上，咔嗒咔嗒的声响再次单一地回荡在这个夜晚。索菲娜则始终用力攥着手中的手掌，妹妹的手掌。

关上房门后，两姐妹沉默地坐到各自的床上，面对面却低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索菲娜吸鼻子的声音将凝固的氛围打破，她擦拭着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对不起妹妹，姐姐没能保护好你。我就应该……我应该……”

应该什么呢？索菲娜再一次想起林婞，想起林婞勒令男侍卫滚蛋时的样子。

“我应该——”

话音未落，索菲娅开口打断道：“不关你的事，姐姐，你能做什么呢？”

索菲娜的泪水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本人却仿佛被索菲娅冰冷的话语定在原地，半晌才小声反驳道：“我能……我可以把刚才那两个男侍卫开除掉！”说着，索菲娜原本犹豫的语气越发坚定。

“是吗，姐姐？”索菲娅的表情却并未呈现出一丝姐姐为自己出头的喜悦，“你以为像这样议论我的男侍卫单那两个吗？”

索菲娜的嘴唇一抖。

索菲娅却视若无睹，继续说：“你难道要将宫中所有男侍卫开除掉吗？”

闻言，索菲娜很想说就那样办吧，把他们全部开除掉。可她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宫中总要有侍卫，而纤细的苍白的踩着高跟鞋的女人是无法成为侍卫的。

除非……索菲娜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林婞的身影，她摇了摇头，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压下去。

索菲娜还是开口了，她缓慢地说着，试图将心中的困惑讲得尽量清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比男侍卫的地位高那么多，却还是会被他们以那种‘所有物’的口吻意淫？”

索菲娜说完，低头看到自己被裙装掐腰勒出的曲线，不禁联想到男侍卫的话语，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厌恶。

“雄性生物的通病罢了，男人怎么想我，我不在乎。”索菲娅不以为意地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用穿着掐腰的衣服，不用穿着层层叠叠的裙装，不用踩着高跟鞋？明明我们才是有权的人，他们是供我们差使的！可我们却比他们穿得更像是一个——”索菲娜又一次想起林婞，不由得吐出那个词语，“……花瓶。”

索菲娅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神情看过来：“姐姐，你怎么了？我们能穿成这样恰恰是因为我们有权啊，越尊贵才越美，越美才越尊贵。他们这种低贱的只能当侍卫的存在当然不配美。”

索菲娜突然感到不寒而栗，“越尊贵越要美”仿佛是一句魔咒，将她越缠越紧，将她禁锢在掐腰的衣服里，她竟渐渐感到不能呼吸。

“有权的人还要打扮成个花瓶？”

——有权的人反而要给无权的人提供观赏价值，反而要折腾自己？无权的人却可以穿得舒适，对有权的人大加意淫？这么对比下来，简直就像……就像有权的人打扮自己是供他们观赏一样？

所以权力究竟体现在哪里？她们自以为的权力是否只是为了让她们心甘情愿套上枷锁的**汤？

*

蓝重锦将蓝白白护到身后，嗔怪道：“你吓到她了。”

“是吗？我还可以更可怕一点。”林婞说着，双手张开配合脸上呲牙咧嘴的表情向蓝白白扑去。

蓝白白登时大哭出声，抱紧了蓝重锦的腰。

蓝重锦被林婞气得不行，冲林婞挥起拳头：“林婞！你一把年纪了还吓唬小孩！要不要脸！”

林婞恢复成正常的表情，耸了耸肩道：“好吧，说正经的，蓝白白确实很害怕索菲娅，说明索菲娅私底下和蓝白白肯定有接触。索菲娅说自己只服务过蓝白白的生母显然是在撒谎。”

她又弯下腰凑到蓝白白面前：“对不起，吓到你了。”

蓝白白单手揪着蓝重锦的衣角，半边脸还湿漉漉的，有些茫然地看着林婞，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被成年人以平等的身份看待。

“不原谅我？要不你吓唬回来？我胆子很小的。”林婞说完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还做出要向后仰摔倒的假动作。

蓝白白发出短暂的气声，焦急地冲林婞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婞。

林婞顺势将手放到蓝白白的手里：“怎么样？握手就代表原谅我了。”

蓝白白缓慢地握住林婞的手，轻微地上下摇晃。随即，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面笑出声。

蓝重锦略微不满地插话道：“哼，就你花样多。”

“呦，全世界最好的后妈吃醋了。”林婞笑着拉过蓝重锦的手放到蓝白白的手上，“握手你也有份。”

蓝白白来回看着林婞和蓝重锦，像是一次性得到太多糖果不知如何挥霍的孩童，漆黑的瞳仁倒映着两张笑脸。

……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什么时候想说再说，不说也没事。”蓝重锦对蓝白白承诺。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索菲娅确实撒了谎，这就够了。”林婞应和道。

蓝白白摇头，嘴巴张大，像是下定决心般道：“我……我要说。”

在蓝白白的讲述中，蓝重锦和林婞大概知晓了蓝白白的过往。索菲娅是在发现上任蓝国王命不久矣后，开始秘密接手“照顾”蓝白白的。至于她到底是怎样做到掌控一个公主的衣食住行——只能说她的身份果然如林婞所想，不单单是一个仆人那么简单。

总之，索菲娅最初确实是按照培养国王的标准“培养”蓝白白的，她想要让蓝白白在一众公主中脱颖而出，因而在对待蓝白白时严厉到极点。一旦蓝白白不够“得体”和“完美”，她就会采用最“得体”的方式惩罚蓝白白——不打也不骂，却非常的奏效，那便是不给蓝白白喝水。

也就是蓝重锦和林婞来到这里的前几天，蓝白白再也无法忍受，从自己的卧室逃了出来，在皇宫各处躲躲藏藏度日。直到今日，在走廊内撞上索菲娜姐妹，差点被索菲娅抓了回去。

——不过索菲娜似乎并不知情。

蓝重锦在听的过程中屡屡吸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最后听完，她愤怒地道：“索菲娅，她真的是疯了！老娘下次见到她非狠揍她一顿不可！”

“肯定会给你留出时间揍她的，但下一次见面估计不是合适的时机。”林婞安抚蓝重锦，同时手搭在蓝白白的肩头。

“索菲娅居然还敢把蓝白白单独留下，不担心蓝白白把这件事告诉咱们？”蓝重锦越想越气，甚至觉得索菲娅是有意挑衅。

“估计她觉得蓝白白对大人天然抱有不信任感，没想到咱俩是特例吧。”林婞顿了顿，又突然道，“或者，她觉得我们是否知道这一点无关紧要？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等等，我们一直假设的都是索菲娅想要让蓝白白当上国王，但若是她不满足于此呢？这么有野心的女人，会止步于五分之一的权力？”

想到这里，林婞的眉心猛地一跳，她低头问蓝白白：“你知道其她公主住在哪里吗？”

蓝白白摇了摇头，又像是很懊恼自己没能帮上忙一般努力解释道：“她们不让……我和……其她……接触！”

“我骟！”林婞一句怒骂脱口而出，同时没忘记跟蓝白白解释自己不是在对她发火。

“对了老蓝，你说你来的时候路过其她后妈的房间了，带我过去看看。”

蓝重锦此时也反应过来：“你是觉得索菲娅可能对其她公主下手？”

“如果她真的有野心也够狠心，一定会这么做。她听到母神的话，知道公主死了后妈也不会好过，杀死其她公主对她而言是一举两得！”

蓝重锦牵着蓝白白在前头带路，林婞在心里暗暗希望索菲娅不会这么快下手。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刚刚与林甜甜见面的场景，那个鲜活的小孩，那个小炮弹一样跑走的背影……

索菲娜对索菲娅的野心似乎一无所知，索菲娅为了不打草惊蛇应该不会先对林甜甜下手。林婞想着，她无法做到顾全每一个人，只能优先保全自己身边的人。

很快，林婞等人来到一条新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间房门大开着，一个人站在门口，身旁站着两个男侍卫。蓝重锦看见后指着那里对林婞道：“那间房就是其中一个后妈的。”

林婞听完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站在那里的是个女人，梳着很低的松散发髻，魂不守舍地。她身侧的两个男侍卫都垂着头，三个人互不理睬。

林婞直接将那两个男侍卫赶走，而后将手放在女人面前挥了挥：“喂，你也是进入考验里的人吧？”

女人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林婞时眼珠轻微的外突，这让她显得有些神经质：“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她又猝然用手攥成拳头凿着胸口，突兀地哭出声：“我的命好苦啊！我造了什么孽！我怎么会生出一个怪物！她就是个怪物！她要我们全家人都不得好死啊！”

林婞乃至一旁的蓝重锦都听得一头雾水，考验里的公主不可能是她们生的，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女人猛地出手抓住林婞的胳膊，她留了长指甲，这一下子在林婞的胳膊上留下许多细小的血痕。林婞当即沉下脸来将她的手拍开：“我没时间了，听着！回答我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的继女在哪里？”

女人先是茫然，而后大笑：“我知不知道有区别吗？”

蓝重锦叹了口气，将蓝白白拉到自己身后：“老林，她好像精神有问题，我带你去找其她人吧。”

岂料，女人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眼球更加突出地瞪过来：“我没疯！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生了一个怪物！她把她爹克死了！”

女人又哭又笑：“反正我是活不成了，刚才那个母神说我的考验已经失败了。但是那个怪物，她没在这个考验里，她会吸光周围所有人的气运，留她在这个世上会源源不断地祸害死所有人！听着，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一定要听着……”

“等你们从考验出去，一定要杀死她！杀死那个怪物！她靠着克死她爹拿到了末日方舟的船票，你们如果能到末日方舟一定要杀死她！如果不杀死她，她会害死所有人！所有人！”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

最后，女人力竭似的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她本名叫郭婷，她给自己新取了名字叫常剑，一定要杀死她……”

林婞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转瞬间，女人在林婞等人的注视之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