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舟[末日] 第14章 找朋友（二）

林妄几人包括常剑对母神的出现都是早有预料，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

令林妄感到诧异的是，之前有印象的肌肉男一行人居然又出现在了她附近。而且这一次是其中一个烫着泡面头的站了出来，肌肉男反而隐匿在阴影里，要不是林妄对他的脸记忆犹新，恐怕也会忽视他只注意到泡面头。

泡面头挥舞起拳头骂道：“装神弄鬼！老子才不信什么‘母神’！古往今来掌管权力的都是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摆布老子？！”

林妄冷笑一声，不过须臾，众人头顶再度响起声音：

【人类可以选择拒绝考验。】

也不知泡面头在心底对这句话进行了怎样的解读，他竟得出母神拿他无可奈何的结论，于是脸上的表情更加放肆，嘴里蹦出一连串辱女词：“老子就是要拒绝你！什么狗屁神！老子才是最吊的！”

那道声音仍无任何情绪停留的痕迹：

【确认拒绝？】

泡面头面向人群得瑟一番，嘻嘻哈哈道：“拒绝！”

眨眼间，一阵巨风刮过，每个人只顾得上竭尽全力稳住身体，脸上被风夹带的石子拍得生疼，连眼睛都没法睁开。

一个男人痛苦的哀嚎在风声中不间断地响起：“我的身体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林妄仔细分辨传递到耳膜里的声音，发现除去风声和惨叫，还有锐器划破皮肉的“噗呲”声。

风势越来越大，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愈发尖利。林妄和其她人手牵手，身体伏地。

最后，风声停止，男人的尖叫同时戛然而止。众人这才得以睁开眼睛。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具呈现跪姿的尸体。泡面头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血肉模糊的，如果说其余人方才经历的单是巨风，那么他经历的便是满含刀片的巨风。风数次刮过他的身体，细碎的刀片因而数次在他的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刀口。

他其余的器官都已经被血肉碎块糊得分辨不出，唯有一张嘴巴完好无损，仍维持着裂到最大的幅度，仿佛还在无声地尖叫。

——他极有可能是活生生疼死的。

林妄注意到他各处伤口不断流下的鲜血被这片土地尽数吸收，原本深褐色的土地自他身下扩散开一圈暗红色，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花。

【拒绝考验视为考验失败。】

留下这一句后，母神的声音彻底消失。

站得离泡面头不远，直面尸体惨况的人几乎都在干呕，还有直接瘫坐原地呕吐起来的。现场顿时被血腥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笼罩，天空却还是一尘不染的澄澈湛蓝。

常剑满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这种死法真够蠢的。”

林妄没来得及回应，注意到原先跟泡面头抱团的几个男大学生正在默不作声地远离尸体，他们脸上的表情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悲伤。

林妄原本想着重观察一下肌肉男，结果却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对上了眼神，那个男人状似内敛地飞快移开眼睛，但林妄直觉镜片背后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狠毒。

这熟悉的感觉一下子让林妄联想起最初投来的视线——原来是他！她当即扭过头跟其她人悄声道：“泡面头应该是被推出来的棋子，注意那个眼镜男。”

随后，林妄迅速瞥了一眼电子屏，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

常剑完全没留意眼镜男是哪一位，果断赞同道：“我就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发现林妄在留意剩余时间，常剑又继续说：“我可是已经找到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对不对？”

常剑看上去完全不在乎死去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林妄站到尹嫧身边，确认以往最容易受到影响的尹嫧这次也脸色未变，她稍稍放下心来：“我们可以是朋友，但问题在于，如果所谓的找朋友只是口头约定，那未免太难以界定了。”

母神的考验肯定有某种明确的标准。

尹嫧默默偏过头，将尸体从自己的余光中移开，坚定道：“而且我认为之后的环节不会是单纯比较‘朋友’的数量，考验不会像解数学题一样简单。”

林妄沉吟：“也就是说目前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判断自己有没有‘找到朋友’，二是猜测‘找到朋友’的目的？”

说完，林妄又快速地看电子屏幕一眼：“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所有人中，唯独常剑看上去没有一丝紧张，她走到林妄身边笑嘻嘻的：“我有种直觉，我们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熟悉的话语，林妄听到“直觉”的一刹那，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慌神中，常剑的右手和她的左手碰到一起，两只纯白色的手表表盘短暂地相贴，居然发出了嗡嗡声。

林妄赶紧抬起左手看向手腕，纯白色的表盘上出现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

“原来如此。”林妄喃喃，“这个道具是这么用的。”

其她人见状自然也反应过来，手表就是用来绑定“朋友”关系并显示拥有“朋友”数量的道具。

常剑高兴地举起右手晃了晃，“我说什么来着？我很幸运的！所以我和小王现在是朋友啦！”

林妄的心跳频率渐渐恢复正常，只是仍然感到心慌。“幸运”确实是一件好事，但不知为何，当她见证常剑的幸运时，心头总会涌上一股强烈的沉重感，仿佛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正在悄然溜走。

“因为幸运都是要有代价的啊。”

这句话在林妄脑海中回响，她不由得开口：“常剑，我们现在不需要你的幸运了。”

常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小王，你不需要我了吗？”

“不是。”林妄一时间没法讲清楚内心的忧虑，她下意识又瞥了一眼电子屏幕，现在也没有细究这些的时间，“常剑，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以用更实际的方式解决，我希望你不要太有负担，相信我好吗？”

“幸运才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常剑像是被戳中伤处一般，陡然拔高声音。

说完这句，她又像是一只被放气的气球般迅速瘪了下来，怏怏道：“好吧，都听你的。”

林妄知道她对自己的话产生了误解，没办法，只能等之后有充足的时间了再慢慢解释，当务之急是解决考验的问题。

“现在我们知道怎样和别人成为‘朋友’了，可我们还不知道‘朋友’的身份在考验中意味着什么。”林妄脸色凝重，“按照惯性思维，‘朋友’的数量肯定是越多越好，但我们不能这么草率。”

与此同时，由于林妄并没有打算遮掩自己的发现，她附近的几个人看见后有样学样，都发觉了手表的用途。不一会，消息便在整片区域传开了。

有的人发现后立即欣喜若狂地跟身边人都绑定了“朋友”关系，也有的人心生畏缩，牢牢地捂住自己的手表，不让别人有机会触碰。

众人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摆出一副为大家着想的姿态，拍手吸引所有人注意：“大家听我说，既然这一环节是让我们‘找到朋友’，我猜测下一环节肯定是与交到的‘朋友’有关。”

说话的男人皮肤白净，颇有几分姿色，讲起话来还刻意放缓语气，营造出极具亲和力的氛围。

林妄一眼认出他也是肌肉男身边的一员，肌肉男他们从泡面头的尸体旁撤离时，他的肤色在所有男人中格外“突出”。为了方便区分，林妄还在心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小白脸。

先前眼镜男推泡面头出来当炮灰的举动已经让林妄察觉到不对的苗头，此刻小白脸的出场更令她心中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小白脸话音刚落，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接上：“嘿，我也认为下一环节肯定是要用到‘朋友’的。”

后一个出声的男人也站了出来，他穿着无袖背心，两条裸露在外的胳膊有着大块肌肉。从他故意搔首弄姿凹姿势好让肌肉显得更加大块来看，他对自己的肌肉相当满意。

正是肌肉男。

他就这么一边显摆肌肉一边继续道：“所以说兄弟们，咱们这种强壮有力、占有优势的应该团结起来，成为彼此的‘朋友’，强强联手什么考验都不在话下！”

小白脸不赞成地看向他：“这么把女同志排除在外可是歧视！咱们男同志是比女同志有优势，那也得跟女同志团结，不可以搞什么男女对立。”

肌肉男当即不屑地嗤笑一声：“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舔女人呢，真几把能装！要跟女人做朋友你做去吧，等到被拖后腿拖死了，可别来找老子哭鼻子！再说了，女人堆里勾心斗角的、搞什么塑料闺蜜那一套，老子就是看不惯！”

俨然把自己看作领导者的小白脸佯装痛心疾首：“这位男同志，你真是太不尊重女同志了。”

林妄又看了一眼电子屏幕，已经过去十五分钟，时间过半了。

小白脸建议道：“我认为大家应该团结起来，‘朋友’肯定是越多越好。”

肌肉男立刻反驳：“兄弟们，别听这个死龟男的，只有强者才配团结。”

肌肉男的发言结束，人群中立刻传来女声不满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搞这种歧视，搞得像谁愿意跟你这种**丝男合作一样！”

随着女声落下，越来越多怒意直指肌肉男，小白脸在肌肉男的衬托之下瞬间成为民心所向。

林妄轻啧一声，她明白眼镜男的用意了。

“他们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背后主使是那个眼镜男。”林妄压低声音跟朋友们道。

尹嫧恍然大悟：“我也想起来了。我骟，他们这是给那个装吊男造势呢？”

林妄看到小白脸谦虚地抬了抬手，道：“我实在没办法忍受任何不平等，咱们别把时间浪费在那一位爹味男身上了。三十分钟所剩无几，咱们还得赶紧绑定‘朋友’关系呢。”

肌肉男没再争辩，脸上适时浮现出大势已去的颓色。他冲空气挥出一拳，还转头对着小白脸啐了一口，而后才恨恨地隐入人群中。

林妄都不禁在心里评价一句演技不错，要不是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我还真信了。

肌肉男消失以后，人群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小白脸的温和与肌肉男的暴力形成鲜明的对比，众所周知，这种没有攻击力的男人——别管是不是伪装出来的——所发表的“平等”发言非常值得信服。

林妄猜测还有部分原因是，很多人已经放弃思考，对他们而言，有一个看上去不错的领导领着他们远比放他们自由更好。

总之，小白脸顺利成章地提出：“为了方便统计具体人数，麻烦大家排成队，先逐一跟一位同志绑定关系。”

顿了顿，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状似随意地点出眼镜男：“就这位同志吧，看着很老实。”

绝大部分人见小白脸没有要求先跟他自己绑定关系，认定小白脸是无私奉献的大好人，不疑有他地开始排队。

而被点出的眼镜男腼腆一笑，向前伸出单薄的手腕方便其它人动作，确实将老实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尹嫧在一旁愤愤不平：“她们怎么都信了？”

常剑幽幽道：“相信男人的鬼话可不会幸运的。”

现在局面已然被眼镜男全盘操控，虽然不知道眼镜男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跟他绑定关系铁定不是好事。

林妄不由得纠结起是否要出声阻止，真要阻止的话又该采用什么借口？毕竟种种全是她一人的猜测，她并无任何证据证明小白脸和肌肉男是在演戏，更没有证据表明眼镜男是幕后主使。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她都证明出来了，她也无法证明眼镜男是坏人。

想到这里，她的后脑勺又传来一阵刺痛，那种感觉促使她抬头，果然再次与眼镜男对视。

眼镜男镜片后的眼睛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仿佛一条毒蛇正对着她挑衅地吐出信子。林妄被激得热血上头，只得大喊：“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