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对乐甘医术的信任和尊重,塞巴斯蒂安并没有深究番红花的用途,心想着大秦医术博大精深,他最好不要班门弄斧。
乐甘告退后他回头看向顾煊,看他目光随着乐甘的离去骤然放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如若泥胎木偶。“去餐厅吧。”他走到他身边,维持着不教顾煊感到抵触的距离,“今天厨师准备了你喜欢的羊羔肉和牡蛎粥,还有烤贝肉,今天捞到的有半个手掌大,味道一定十分鲜美......”
“我不想去餐厅。”顾煊低下头,“能不能在花园里,我不想别人在。”
“好。”塞巴斯蒂安点了点头,“那我需要留下吗?”
顾煊轻微地点点头。
塞巴斯蒂安便只觉得是他今天兴致上头,带着他去了山崖最顶端的露台,又命人把菜肴和美酒都搬过来。落日将海浪镀上一层金红色,他给他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是波斯的葡萄酒,我上次看你挺喜欢喝的,不过也不要喝太多。”
他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好一会儿,顾煊才接过来,一点点喝着。
他如此顺从的态度是很罕见的,而他低头喝着酒的侧脸也很优美,在西沉阳光的映衬下更是赏心悦目。他有意无意地看着他,看到他喝完了酒,却没有放下酒盏,低头看着自己衣袍上精美的刺绣,说:“你对我很好。”
“你很纵容我,又会管教我,但你都是希望我快乐。”他复又说,漆黑的发丝垂下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太阳已经彻底沉入了海底,层缕的夜色渐渐涌上天空,明明塞巴斯蒂安很快就回答了他的问题,但顾煊总觉得他等了很久:“我是你的监护人,当然应该好好照顾你。”他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而且我也说过,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很希望你能快乐的活下去,发自内心的。”
“我要怎么快乐呢?”顾煊将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波斯的葡萄酒既甘甜也浓烈,他又喝得急,几下头就有些昏沉,兼之对塞巴斯蒂安卸去了防备心,有些从前决计不肯说的话便不知不觉出口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快乐了。”
你甚至都很少笑,虽然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塞巴斯蒂安侧过头看着他,轻声道:“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等你身体好点了我可以带你去打猎,骑马,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可以遇见,比如爱情,还有梦想......”
他语调出现一个颓软的停顿,似乎触及到了什么他心里的事物,与此同时,顾煊的神色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撑着肩膀,像是猫儿耸起了脊背:“梦想吗?”他也看着塞巴斯蒂安的绿眼睛,嘴角勾起了笑容,眉目五官顿时舒展,可他的笑容太悲伤了,“我已经没有梦想了。”
他复又继续道:“你知道鞑靼人的圣山吧?我们叫它狼居胥山,将大秦的军旗插到那里曾是我一生的梦想,但我第一次到那里是作为一个被俘虏的奴隶,曾经会带给我荣耀的地方成为了我一生的耻辱,那么后来哪怕大秦的军队真的来到了狼居胥山,也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说我是一个战士,但在我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机会,等着别人来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一个战士了。我不再勇敢也不再骄傲,只能靠着怜悯过活自己却不肯接受这一点,所以我才会痛苦。我只是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被争抢的猎物,我什么都不是了。”
他像是有些地重复了一遍:“在长安城,我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