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飞机上,顾煊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问对面的塞巴斯蒂安。从被绑上车后他就被不断注射着使人昏睡的药剂,而他根本不知道这架飞机会飞到哪里。“我得确保婚礼能如期举行。”塞巴斯蒂安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如果你妥协,我不会这样对你。”
妥协?顾煊有些想笑,但连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因为药剂的作用迟钝起来。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国际通缉犯有他这样的待遇吗?“你做梦!”他试着躲开塞巴斯蒂安的手,“我不会妥协的,你想都不要想......”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除了跟我结婚,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塞巴斯蒂安摇摇头,药剂已经完全起效了,顾煊已经睁不开眼睛,“我其实不想把你逼到那一步。”
他还能如何逼迫他?
他被关在大皇宫,重新戴上镣铐,活动范围限制在房间里,但凡他想要跨越雷池一步,都会触发红外线警报。
他以为他让塞巴斯蒂安放松了警惕,却不过是他请君入瓮.......天罗地网,他无处遁逃。
不再有绝食的机会。如果他不肯好好吃饭,看守他的人便会强行喂他东西,而把他关起来后塞巴斯蒂安就再也没有出现,他终日浑浑噩噩,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有人抱住了他,他抓起那个人的衣襟,喃喃道:“放了我,放了我......”
那个人沉默着抚摸着他的侧脸,许久才道:“订婚宴可以取消,但婚礼会照常举行。”
“为什么!”顾煊他想要推开他,塞巴斯蒂安却抱他抱得更紧,那桎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呜咽着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我爱你。”抱着他的人轻声说,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涩然道,“我父母的结合是为了利益,在我成年之后他们就懒于再扮演一对恩爱夫妻。我想我的婚姻只能是是因爱情而结合,我只爱你,那我自然也只能跟你结婚。”
“我不爱你!”顾煊厉啸着。
“你只是更爱你的梦想,但梦想是可以放弃的。”塞巴斯蒂安吻了吻他的眼睑,而后抵住他,强硬地将他的双手按在枕边,“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
他只要来了这个房间就会和他做/爱,不论他是抗拒还是求饶都不肯停下,曾经他认为是享受,而现在只觉得是酷刑。
他开始发烧,塞巴斯蒂安坐在他身边喂他吃药,忽然道:“明天医生会来给你检查,确保你是否适合做手术。”
“什么手术?”他喃喃着问。
“子宫移植手术。”他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医生也是最好的,不会有意外......”
然后他就要跟塞巴斯蒂安结婚,给他生下孩子,一辈子就绑在了他身上。房间采光很好,他却觉得眼前暗无天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物,塞巴斯蒂安把他抱起来,轻轻擦着他眼角的泪水,哄道,“别哭,乖......”
再等等吧。塞巴斯蒂安想。等他见过了秦赫,等他们结婚,等他们的孩子出生,一切都会好的。
他先去见了医生,简单交流后就通知宫内厅把顾煊带出来。不多时宫内厅打来的电话:“殿下,他在反抗。”
“制服他就好,不要让他受伤。”塞巴斯蒂安不以为意。
“制服他应该不会太方便。”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在发颤,“他,他抢了一把枪......”
枪!
塞巴斯蒂安嘴唇紧抿,这时候才真的有些慌张了,他很清楚顾煊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很难保持理智,而一旦皇宫里发生了枪击案......他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马上回去!”他扭头就走,甚至等不及司机赶过来,自己就先跳上了驾驶位。
顾煊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低烧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而长时间的囚禁已经让他精神濒临崩溃。周围有动静,顾煊瞪大眼睛,警觉地扫视着那些人和事物,把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了些。
枪能带给他安全感,让他意识到他不是受人摆布的。他已经不太清醒的脑子模模糊糊地想着接下来的步骤,他们不敢击伤他,那他拿着枪就可以逃走,大使馆,华盟驻君士坦丁堡的大使馆在哪里......
“煊!”
他听到一个声音,太吵了,谁在叫他?“你把枪先放下来......”那个人在试图靠近他。
“你好吵!”顾煊虚弱地吼了一声,解开保险的枪按下扳机并没有那么难,他软软地朝他的方向开了两枪。
他视线很模糊,手也没有力气,因此子弹其实是落入了阳台外的海里。他眯起眼,能感受到这两枪没有命中目标,于是朝着塞巴斯蒂安的方向再次瞄准,塞巴斯蒂安身边的保镖浑身冷汗:“殿下!他太危险了......”
皇宫里出现了持枪想击杀皇储的人,那首选应该是击毙他!
“不许开枪!”塞巴斯蒂安大吼道,目光紧紧黏在顾煊身上,他此刻反而极度冷静,对接下来的计划,和即将达成的后果。
他夺过保镖的佩枪,在电光火石间径自朝顾煊的握枪的那只手射去。还没有等到他脱手的枪落地,他砰砰又是两枪,正中顾煊的双腿。
从难度上讲这三枪算不上难,可他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对顾煊开枪。视野尽头,他看到顾煊颓然倒了下去,保镖一拥而上将他按住,他把枪还了回去,闭上眼:“给他注射镇静剂。”
他现在是个真正的囚犯。
醒来后他发现他躺在一张床上,手脚都被束缚带约束,眼睛也被蒙了起来,有人会过来给他喂东西,有食物也有药,但他们从来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他退烧后才回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他在去医院的路上抢走了保镖的枪,甚至想要杀了塞巴斯蒂安。
东罗马皇室会允许塞巴斯蒂安跟一个想杀了他的人结婚吗?他嘴角凝起一丝冷笑,甚至觉得现在不见天日的囚禁也不是那么难熬了。再次见到光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守卫解开他蒙眼的眼罩,将他绑到了轮椅上,用中文对他说:“有人见你。”
“谁?”
“华盟皇帝陛下。”
舅舅!顾煊握紧了拳头,手臂传来一阵阵疼痛,心情却是雀跃的:他来接他回家了吗?
轮椅转过,他隔着栅栏和厚玻璃看到了秦赫的脸,慌忙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舅舅......”
“阿煊。”秦赫的手上拿着一个对讲机,顾煊这才意识到他的声音是传不到舅舅耳朵里的,身后的守卫将另一个对讲机抵在他嘴边,“你来接我回家吗?”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秦赫,而秦赫的肩膀肉眼可见地一颤,最后不忍地低垂下眼睛:“不,我只是来看望你,并劝你同意结婚。”
顾煊一怔,难以相信这是秦赫说出来的话,秦赫平复心情,缓缓道:“你在君士坦丁堡非法持枪进行抢劫,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犯罪事实确凿,东罗马有充足的理由在君士坦丁堡审判你,如果把你引渡回华盟,外交上可行,但东罗马会公布大皇宫的监控录像和你的犯罪事实,那么华盟政府碍于压力,也必须逮捕你,到那个时候你会身败名裂,对华盟军方也是重大的危机。”
“所以他们希望我同意结婚......”顾煊艰难道,秦赫点点头,声音尽可能平静,但还是难掩颤动,“是,如果你同意结婚东罗马不会公布录像,军方已经提前开除了你的军籍,以便撇开关系。”他看向顾煊缠着绷带的手,向来平静的眼睛终于克制不住怒火,“你的手部神经也有损伤,今后不适合长时间精密的枪击,哪怕我能想办法恢复你的军籍并说服东罗马不公布录像,你也不可能再参军了。”
他的手,他的手......
顾煊低下头,看着他的右手。那里的神经还隐隐作痛,他总觉得过段时间会好的......不可能再恢复了吗?
“他是故意的吗?”他喃喃道,想起塞巴斯蒂安朝他开的那一枪,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他是故意的吗?他是故意的吗!”
不论塞巴斯蒂安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已经废了。他或者身败名裂回到华盟,或者陪塞巴斯蒂安演一出爱情童话,否则之后只能活在千夫所指中,还会连累舅舅和华盟。
他从前不信塞巴斯蒂安会毁了他,但现在他并不相信了。
手里的对讲机掉到了地上,他全然没有意识,在场的三个人都不忍地看着他,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告诉塞巴斯蒂安......”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无望道,“结婚吧。”
他再次见到了塞巴斯蒂安,他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带,把他抱在怀里柔声说:“跟我回去吧。”
顾煊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推开他。
因为要等他身上的伤痊愈,罗马对外宣布婚期延后两个月,理由是他需要手术恢复期。这个“手术”到底是什么就有待商榷,而不久之后塞巴斯蒂安还是带他来了之前约定好的医院,接受检查,并商量何时开始手术。
他安静地听他们商量着自己的身体,对他们摆布自己的行为无动于衷。直到上了手术台他才抑制不住想要挣脱的冲动,可他被皮带约束住,根本没有挣脱的能力。
他身体恢复后已经是深秋,塞巴斯蒂安带他去试婚礼礼服,选了一件红白拼色的礼服。“笑一笑。”他对他说,顾煊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勾起了嘴角,笑容却是肉眼可见的僵硬。塞巴斯蒂安看在眼里,却仍装作若无其事地吻了他。
“你明天就要结婚了,我的儿子。”
有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塞巴斯蒂安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窗台对着的那个房间移开,叫了一声:“妈妈。”
如今的奥古斯塔,伊琳娜三世穿着紫色的睡袍,轻盈地走到她儿子的身侧。“我知道,我真盼望下一秒就是婚礼。”塞巴斯蒂安微微眯起眼,“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我也很希望婚礼快点举行完,这样我和你爸爸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伊琳娜摇摇头,旋即又自言自语道,“也不一定,结了婚之后会有更多的麻烦。”
“只要我们能生出孩子,政府不会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塞巴斯蒂安皱起眉头反驳道,“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恢复得也不错。医生说我们想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我也不会出轨,我永远爱他。”
“他能一辈子只留在大皇宫里生孩子吗?”伊琳娜反问,“他要出访,要出席活动,结婚了之后他就是皇室成员,可你能放心他出来讲话,跟你拥抱而不是推开你吗?”
“这是我的事,我会好好劝说他。”
“那你努力吧,儿子。”伊琳娜耸耸肩,“先确保他在婚礼上能笑一笑吧。”
再次确定的婚期没有再出现意外,他们在全球二十亿人的注视下亲吻彼此并交换戒指,牧首宣布他们缔结婚约后塞巴斯蒂安侧过头,用嘴唇无声宣读:
“我永远爱你。”
眼前是如潮的鲜花和雷动的掌声,顾煊浑身僵硬,仿佛灵魂出窍:他知道,他的一辈子都完了。
他们有四个月的蜜月期,地点选在东华洋的一个小岛上。温暖湿润的海风吹拂在脸上,他被桎梏在男人的臂弯中,仍然无法如从前一样得到快乐,却也提不起抗拒的念头了。
第三个月,他怀孕了。
塞巴斯蒂安兴奋无比,他看着自己的肚子,仍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他才二十三岁,他就要孕育下一代,当这个孩子出生后他也会从小暴露在聚光灯下,从出生开始就被关进了笼子。
“我要生几个孩子?”他忽然问。
“不必太多。”塞巴斯蒂安一怔,随即很是认真思考了下,“三个孩子吧,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皇位继承人不能只有一个,而罗马已经很多年没有公主了......”
“如果我只想要一个孩子呢?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打断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的父母也只有你一个孩子。”
塞巴斯蒂安的表情出现了一瞬僵硬的扭曲,稍许,他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好,我会跟宫内厅说一声。”
顾煊并没有把塞巴斯蒂安的承诺放在心上。如塞巴斯蒂安所说,他父母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交易,他父亲希望拥有贵族的头衔,母亲也需要一笔财富来缓解皇室的财政压力,因此为了确保他父亲的财富不被分割,他们只能有塞巴斯蒂安一个孩子。
而他的情况不一样,现在王室的光环已经被印证具有提振经济的能力,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恰好能保证传承的稳固与奢侈品的稀缺性。结婚前他闹得满城风雨,必然已经引起了东罗马皇室的不满,他可不觉得他们还能再纵容他的任性。
他在第二年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康斯坦丁。“未来人们会称你为君士坦丁十五世。”塞巴斯蒂安亲了亲婴儿的脸颊,“如果后来登基的是他的弟弟妹妹呢?”顾煊看着他怀里的婴儿。
“他不会有弟弟妹妹。”塞巴斯蒂安直视着他,“在你改变主意之前。”
他的目光是有些期待的,而顾煊只是别过了头,冷冷道:“我只希望你再也不要碰我。”
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康斯坦丁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皇室成员。长得足够好看,同时爱笑爱闹,天生对镜头就没有畏惧。民调显示他是年度最受欢迎的王室宝宝,每年能为东罗马带来数亿海培伦的经济效益,而不管是很难近距离接触他的民众还是他身边的亲人都很难不喜欢他。
包括顾煊。
在康斯坦丁出生后,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任何缓和。出席公务活动时他尽可能表现出与顾煊的亲密,但还是有民众发现顾煊一直寡有笑容。私底下,他也终日沉默不语,除了陪着康斯坦丁玩的时候。
这样也好,至少他是爱孩子的。看到他来了,康斯坦丁兴奋地冲过来喊着爸爸,他抱起儿子,叫了声顾煊的名字,顾煊脸上原本还依稀可辨的一丝柔和立刻烟消云散,变得面无表情,垂下眼。
他们的交集似乎只剩下孩子和公务,他希望打破这个僵局,却并没有机会。
康斯坦丁三岁之后便开始随着双亲正式外出访问,第一站选在位于小亚细亚的军事基地。例行的采访过后,一家三口开始参观新式的武器,记者紧随其后,想要多拍几张小皇子的正脸。
小皇子被他父亲抱在怀里,一时半会儿像是转不过来。记者只好将镜头对准一侧的顾煊,他似乎正在调试手里的枪,手势很娴熟也很专业,想起他并不保密的军校就读经历,记者也没有觉得意外。
可以写一篇他从军经历的稿子,或许正是军队出身造就了他冷峻的性格,但同样曾在军队服役、甚至亲身上阵挫败恐怖袭击的皇储可能正好喜欢这一路。他小心地对准焦距,看到顾煊举起枪对准靶子,几声枪响过后完美命中靶心,他狂按快门,想要拍下这一幕------
都拍到了。记者满意地想,随后开始清点相机里的照片。翻到一张后,他却下意识瞪大了眼:
那一瞬间,记者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镜头里,那个从来寡言少语、神情冷漠的皇储配偶,竟然在射击后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