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戒指落到了地毯上。
顾煊盯着那枚戒指,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收场,而他面前的男人在短暂的错愕与不可置信后声音也冰冷许多:“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煊略微平静下来,他已经做好决定了,“我只是来罗马交换学习,现在我毕业了,我该回国。”
“然后呢?”塞巴斯蒂安又问,他声音听起来还很平静,但拳头已经不自觉攥紧。
“然后我会正式参军,直到退役。”顾煊心情也很纷杂,并没有留意此刻塞巴斯蒂安古怪的反应,“就算等七八年我退役了我出国也会受到限制,而且王室不会允许你单身到那个时候的,所以......”
“所以你现在拒绝我的求婚,并对我提出分手。”塞巴斯蒂安了然,他垂下眼,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哀伤与彷徨,喃喃道,“你答应跟我谈恋爱,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跟我发誓的时候,你可没说过你打算过几年就甩了我。”
“我后悔了!”顾煊心烦意乱,“那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打算等我毕业就让我放弃国籍军籍跟你结婚!誓言对我也没有作用,我是无神论者!”
“那很不巧,我是个亚伯拉罕教徒。”塞巴斯蒂安站了起来,笼罩住顾煊的视线,顾煊察觉到危险,心里略有些惴惴不安,却看到塞巴斯蒂安只是捡起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你知道这枚戒指是谁的吗?”
“谁的?”顾煊略微放松下来,甚至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黑衣王’塞巴斯蒂安,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父亲。”塞巴斯蒂安轻声道,“我的名字正是为了纪念他,而我本来以为我也会拥有一段如他和他所爱之人般忠贞的爱情,现在看来我不能如愿了。”
“对不起。”顾煊神情有些松动,十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你可以去找别人,有很多人都愿意拥有你的爱。”
“但你不愿意,至少现在不愿意了。”塞巴斯蒂安轻叹一声,将戒指重新收了回去,而后他竟然笑了起来,“你不必抱歉,应该是我很抱歉才对。”
“你......”他收回戒指后并没有坐回去,顾煊不自禁后退一步,塞巴斯蒂安稳稳扶住他。
“你干什么?”顾煊低吼道,他仰起头看着塞巴斯蒂安,“我们现在也算......分手了,我得走了。”
“什么分手?”塞巴斯蒂安漠然道,而后顾煊感受到自己的肩关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可没有同意。”
塞巴斯蒂安把他手臂掰脱臼后他反应过来竭力挣扎,但先机已失,只能眼睁睁看着塞巴斯蒂安按住他,又在他膝关节上如法炮制。
这是绑架。
他四肢完全脱力,哪怕塞巴斯蒂安立刻给他复位也不能挪动分毫。他将他抱起来,放到了房间里的床榻上,拉上了床帘坐在他身边,外界遂与他完全隔绝。
这是囚禁。
他浑身冷汗,看着他向来温柔的情人眼中的冰冷的残酷:“你想干什么?”他颤声问,塞巴斯蒂安修长的手指磨砺着他的脸颊,曾经享受的爱抚此刻如同凌迟。
“你先留在这里好好想一想,然后再考虑结婚的事。”他的指尖滑到了他的喉管,声音是一种与他此刻眼神割裂的温柔,“在你答应结婚之前,我不会放你出去。”
“如果我这个月之前不回国我的军籍会被注销!”
“那正好。”塞巴斯蒂安弯了弯嘴唇,“我的特拉布宗公爵公爵和未来的恺撒都不需要那个东西。”
“你在想什么!”顾煊不可置信,他感受到脊背彻骨的寒冷:塞巴斯蒂安没有在吓唬他,而如果他真的放任他这样做.......“你不要这样。”他放低了声音请求道,“你没有必要这样,有很多人愿意跟你结婚,你绑架我,舅舅不会不管我.......”
“外交上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塞巴斯蒂安又笑了笑,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下颌,“我会跟皇帝陛下谈这件事,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我还能够承受,至于再找个人结婚这种事,不要试图劝说我。”
“我永远爱你,煊。”他吻了吻他的嘴唇,“我只会跟你结婚,永远,永远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煊。”
又是新的一天。塞巴斯蒂安推开门,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看到床头柜上没有使用痕迹的晚餐,遗憾道:“今天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上前,把顾煊从床上拽了起来,他脱臼的关节在复位之后恢复得很快,但之后他就被套上了拘束衣和手铐脚镣,被束缚在这张床上任人摆布。
他是最优秀的特种兵,受过任何情景下的逃脱训练,但塞巴斯蒂安同样也深谙此道,提前就布下了一张他无法逃脱的天罗地网。在意识到自己逃脱无望后顾煊开始绝食,塞巴斯蒂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开始每天给他打营养针以代替食物给予的能量。
他抓起他的手腕,打了一针下去,又取下防止他咬舌的口枷,往他的喉咙里灌水。现下的一切都是他预计到的顾煊的反应,因此他做这一切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今天是七月一日。”喂完水后他对顾煊说,他看到顾煊的睫毛猛地眨了眨,转而抚摸着他的头顶,“不过华盟并没有注销你的军籍,如果你回了华盟,那你还可以正常参军,换而言之,我还不能放心。”
“我舅舅呢?”顾煊微弱地开口,已经过了半个月,秦赫不可能对他的失踪一无所知。。
“皇帝陛下还在罗斯访问。”塞巴斯蒂安淡淡道,他看着顾煊黯淡的眼睛,忽然轻声道,“我其实不是不能等你退役。”
顾煊微愣,他把顾煊抱在怀里,蹭了蹭他的头,悠然道:“按你们的军制你最多需要服役八年,到时候我三十七岁,还不算结婚太晚。可特种兵那么危险,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世界不知道哪个地方,我怎么办?”
“那是我的梦想。”顾煊摇摇头。
“我曾经也有个驾驶战斗机的梦想,可我是皇储。”塞巴斯蒂安也摇了摇头,掰过顾煊的脸,“宫内厅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日期定在九月十二日。”他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乖一点,我没有太多耐心了。”
在塞巴斯蒂安把公布订婚的报纸递给他后,顾煊开始听话了起来。
他开始吃饭,有了力气也不再大吵大闹,偶尔甚至会主动和塞巴斯蒂安说话。塞巴斯蒂安看在眼里,也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监控。
在身上的镣铐被取下来后也没有试着逃跑的意图,但塞巴斯蒂安仍然没有把手机还给他,每天与外界的交流仅仅只有他带给他的报纸。
“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塞巴斯蒂安说,他从衣带里掏出一个东西,顾煊的手机,“需要跟皇帝陛下说一声吗?跟全世界人民一起知道你要结婚的消息,他一定很生气。”
他专注地观察着顾煊的反应,顾煊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笑:“好。”
他接过手机,打通了秦赫的电话,并将声音开成免提:“舅舅。”他尽力让声音显得很平静,不让秦赫听出异样,“我要结婚了......”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秦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很冷淡,“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未来的东罗□□撒可没有资格在华盟军队服役。”
“我知道。”顾煊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但塞巴斯蒂安正看着他,他只有小心地将手机平放在桌子上,“我,我要取舍一些事,我必须跟他结婚......”身侧的目光更加探究审视,顾煊强压住自己心头抵触,努力露出虚假的、甜蜜的笑容,“大二的时候我就告诉过您,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所以你玩火**了。”秦赫淡淡道,似乎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听着,阿煊,从你报军校到你来东罗马交换我都没有试图阻止过你,你已经长大了,需要自己做出选择,也要自己承担选择的代价,很多事情舅舅可以支持你,但不能帮助你。”
“我知道.....”顾煊艰难道,“舅舅,我是自愿的......”
“我知道你是自愿的。”秦赫轻声说,“那么,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帮我向塞巴斯蒂安问好。”
“向您问好,皇帝陛下。”塞巴斯蒂安接过了手机,电话那头传来了秦赫的几声呼吸,但他随后就挂断了电话,没有和塞巴斯蒂安产生任何交流。
在打完电话的三天后,塞巴斯蒂安来看他的时候给他带了一套衣服。
“穿漂亮点,今天去看马术比赛。”塞巴斯蒂安说,“总不能等到订婚礼上你才露面。”
他把衣服留在这里,自己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顾煊只好当着他的面一件件脱掉衣服,再穿上罗马式的正装礼服。
近代以后,传统的托加长袍被改良成了简短轻便的款式,但在制作上仍然保持了传统的厚质丝绸与金线绣工。这套礼服用的是鲜艳的红色,跟顾煊天生浓丽的眉眼很相称。“真好看。”塞巴斯蒂安亲了亲他的眉心,又为他戴上了斜面的方巾,“笑笑吧。”
顾煊抿了抿嘴,而后真的露出一个笑容,塞巴斯蒂安满意地笑了笑,牵着他的手离开了房间。
这是一个月以来顾煊第一次离开了那个古老又华丽的房间,再次看到了蓝天与自由。他不住仰望着头顶,眼神难掩兴奋,意识到塞巴斯蒂安还在旁边,又克制着垂下头。
“躲什么?”塞巴斯蒂安反而把话挑明说了,他附在顾煊耳边,温热的吐息着,“好好听话,我不会管着你的。”
他们出现在大奖赛现场后顿时引发轰动,不计其数的闪光灯拍打在他们脸上,塞巴斯蒂安把他护在怀里,急匆匆朝座位走去。
有什么必要呢?他在心里冷嘲热讽。他从小就暴露在公众面前,后来又接受过面对强光的训练,而塞巴斯蒂安也明白他并不害怕,只是想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们坐在观众席上,最显眼醒目的位置。塞巴斯蒂安跟他讲解马术的专业细节他听得不甚认真,过了一段时间才冷不丁开口:“我热。”
七月份的正午,露天,又穿着几层的衣服,热是很正常的事。“热了就脱下来。”塞巴斯蒂安说,先于他脱下了自己的。
在场的记者先注意到了皇储的动作,后来顾煊再脱自己的外套就没有那么显眼了。他们都只穿着打底的绸质白衬衣,比赛结束后顾煊随意把衣服挂在自己肩上,看着倒有几分另类的时尚。
“一会儿有酒会,好好穿衣服。”塞巴斯蒂安看了他一眼,无奈道,顾煊平视前方,无所谓道,“到现场再说。”
到了现场他虽然穿上了衣服,却也没有扣上扣子,立刻就有人上前找塞巴斯蒂安攀谈,人多眼杂,塞巴斯蒂安也不好当众给他整理衣服,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
顾煊心里有些焦急,又不敢甩开他的手,等他们走到酒桌前他才忽然有了主意,拽了拽塞巴斯蒂安的手臂:“帮我拿杯酒。”
“红酒吗?”塞巴斯蒂安问,顾煊看着酒桌,抬了抬下巴,“中间那杯,正对着玫瑰花的。”
那杯酒要取出来是得费些力的。塞巴斯蒂安松开了他,注意力短暂地从他身上移开。就是这个机会!他不动声色地扭过身,扯下过于鲜艳显眼的外套,混入了人群中。
在人群中潜行完全是基本功。他找到了场馆的出口,心情稍有些放松,很快却又重新紧绷了神经,抓起一个等候着的司机便吼道:“带我去华盟大使馆!”
司机哆哆嗦嗦,而身后已经传来骚动。顾煊更加焦急,把司机拽下车后又扯下手腕上配着的一块表丢给他:“抱歉了!”
汽车轰鸣而去,他默念着自己背诵过的安条克的地图,朝着大使馆的方向猛踩油门,他要去大使馆,到了大使馆他可以申请政治庇护,到时候联系上舅舅让他对东罗马皇室施加压力,他能回去的!
身后有车在追他,顾煊没有顾忌,只要他先于他们到了大使馆就行。看见大使馆后他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刹车后他直接从车窗跳了出去,对保安大吼:“我是华盟人!让我进去!”
他其实并不用多此一举强调,他的长相便能说明这点。
“今天闭馆,不办理任何业务。”保安对望一眼,向他解释道,“先生明天再来吧。”
闭馆!今天根本不是闭馆时间......他浑身冷汗,呆呆地看着大使馆外的铁栅栏。不多时,他身后传来刹车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该回去了,煊。”
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想尝试挣扎就有更多的人上来按住他,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使馆离自己远去,被戴上了头套和手铐,押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