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三人将事情说开之后,周氏也不再避着萧然。与之前相反,现在恨不得一天三次让萧然给她看看胎儿好不好,弄得秦嬷嬷一头雾水,也不知夫人这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不过对她来说,夫人和姑娘没有生出嫌隙,一家子和睦就再好不过了。
船又在江上行了几日,终于在一天下午于永平府的码头靠岸。
船家殷勤地将萧然一行人送上岸,萧然估计他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
经过萧然等人的解释,李大妞也知道自己是生了病,服药后不再犯病,只是或许因为之前的遭遇有心理阴影,不愿和男子靠得太近。
而船家始终怀疑李大妞是中了邪,碍于她再没发病,看起来正常,且有林父的面子(可能也和钱给得多有关),不好说什么,平时尽量避着她走。
虽然两人的心思南辕北辙,但最终目的却殊途同归。
现在李大妞终于要下船了,估计船家跟送瘟神差不多。
船家的小心思不足为道,萧然现在只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在船上呆了快半个月,萧然感觉自己走路都像踩在云端,身体总是在摇晃。
船上干净的水也有限,要先紧着一船人的吃喝,洗澡什么的就不要想,最多打盆水擦擦身子,现在还是夏天,天气炎热,萧然都怀疑自己快被腌入味了。
自从知道不能随便洗澡之后,萧然跟白山学武的热情都减退了,倒是林芷仍然兴致勃勃,也不嫌热。
“芷儿、萱儿,跟紧些,别走散了。”
永平府不愧为水乡,码头相当繁华,人来人往,卖货卸货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周氏看着人流如织的码头,拧着眉头,拿帕子捂住口鼻,叮嘱四处张望的林芷和林萱。
这里人多货多,各种气味夹杂在一起不怎么好闻,周氏平时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但如今怀着孕,闻到这些味道便有些不适。
萧然挪到她身边,递过去一个香包,周氏接过,深吸了一口,朝萧然点了点头。
另一边,林父听完管家的话,开口道:“咱们今天暂时在永平府住一晚,修整一下,明日早上去拜会知府大人后再去江宁县。”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由管家出面,雇了几辆车,拉上行李,找了一家离府衙近些的客栈暂住一晚。
-*
“你放下,我来!”
萧然是被红衫的声音吵醒的,掀开床帐,便看到红衫去夺李大妞端着的水盆。
对这样的场景,萧然已经见怪不怪。
“姑娘,你看她!都说了不用她做!”
见萧然醒了,红衫忍不住告状。
李大妞看了萧然一眼,嗫嚅了一下,低下头。
萧然走过去,自己端起水盆放下,将红衫拉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之前没见你这么气急?”
自从李大妞知道自己没死,是被萧然救了,能够自由行动之后就跟红衫抢着干活,红衫总被她弄得无所适从,有时一着恼,就忍不住嚷一句。
但之前都是说一句就算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当着萧然的面告一状。
红衫这时缓过一口气,瞥了低着头不说话的李大妞一眼,又气又叹,跟萧然说:“自下了船,她就有些不对劲。之前她抢着干,我说一句她也就放手了,再找个别的事儿。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硬是拗着不肯撒手,这水盆的水都撒了。”
萧然见她边说边拿帕子掸着裙子,才注意到她裙摆上有一块颜色比别的地方深,显见是两人争执中水撒出来溅到身上,洇湿了一块。
“你去换身衣服吧!免得这湿衣服贴在身上着凉了。其他的事,我跟她说。”
“哎。”红衫应了一声,转身又犹豫了一下,对萧然道:“她也是一片好心,我也没真的生她的气。”
萧然笑了笑,“嗯,我知道红衫姐姐也是好心。我只是问问她。”
红衫这才离开。
萧然先洗了把脸,才坐下。还没等她开口,李大妞就“噗通”一声朝她跪下,将萧然惊得跳了起来。
她穿过来这么久,还没跪过人(治病的时候跪在床上不算),也没见人跪过她。
这会被李大妞这么猛不丁一跪,满脑子都是“要折寿了”。
萧然侧过身,过去拉住李大妞的胳膊,想将人拽起来,“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别跪着。”
李大妞跪着不起,萧然拉不动她,只好沉下脸佯装生气:“我不喜欢被人跪着,你如果不想说,就出去!”
李大妞听到萧然的话,连忙爬起来,哀求道:“姑娘别生气,别赶我走。”
萧然听她语气里隐隐透出绝望之意,心中一动,问道:“你是怕我赶你走?”
李大妞连连点头,眼里含着泪,对萧然道:“姑娘,我有力气,我能干活,有什么粗活你都让我干就好。我吃的少,不费粮食,也不用穿好衣服,随便哪里都可以睡,只求姑娘让我跟着你。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萧然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明白了她的意思。
之前她们都在船上,萧然既然救了她,就不可能将她重新扔回江里,现在上了岸,她危机感陡增,生怕萧然将她扔下。
至于回家,一来这里离她的家乡恐怕有几百里远,二来乡邻能将一个无辜的女孩沉河,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大妞,萧然沉思了一下,对她道:“你放心,现在我肯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也别跟红衫抢事情做,就安心呆着,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至于之后是否留下李大妞,萧然暂时没想好。
她也不知道李大妞现在算是什么情况,是不是黑户?而且她父母尚在,古代父母对子女可是有很大的掌控权的,她自己能做自己的决定吗?
但让她眼睁睁看着李大妞无家可归,萧然自问也做不到。
这件事情恐怕还得和林父先商量一下,作为土著,林父应该能考虑地周详一些。
李大妞听不出萧然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萧然没有要赶她,她能留下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萧然见李大妞又有跪下的意思,赶忙阻止,“别跪!站着说话就行。”
李大妞立即打直膝盖,唯恐惹萧然不快。
虽然萧然说让她养伤即可,但李大妞显然闲不住,她不懂梳洗打扮的事,等红衫换了身衣服回来伺候萧然梳妆,李大妞不知从哪里找来块抹布擦桌椅。
红衫看着走来走去的李大妞,用眼神询问萧然。
萧然小声说了刚才的事,随后叹了口气,“让她干吧,能安心一点。”
红衫也不再说话。
等萧然梳妆完毕,下楼和林父汇合,他们昨日订的是个单独的小院,只有林家人住。
林父、周氏、林芷和林萱显然也精心打扮过,褪去了旅程的风尘仆仆,面貌一新。
众人用过早饭,林父让其他人在客栈留守,只带了管家和翠袖还有白山,便登车前往知府府衙拜会。
-*
府衙。
林父递上拜帖,等着通传。
来之前,林父便跟众人交代过,永平府的知府姓何,是徐尚书——也就是林茵前未婚夫的爷爷的弟子。
徐尚书将林父运作到江宁县当县令,也是因为自己的弟子在,能对林父照拂一二,免得林父随意外放,万一落到镇国公势力的手里,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因着这层关系,于情于理林父都要来拜会一趟。
“林大人,里面请。”
通传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提前知会过,反正没有出现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桥段。
萧然等人一路跟随引路之人左拐右拐,终于在会客的大堂坐定。
下人上了茶盏和茶点后,便退下。
在别人的地方,自然不能随意,大家都不开口,只是默默地喝着茶,茶点一点未动。
萧然则有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大堂。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里不是私宅,格局和林茵记忆里的县衙差不多,只是悬挂的尺幅应该是何知府自己的品味,萧然没什么艺术细胞,看着挺好看,但说不出哪里好看。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何知府才姗姗来迟。
萧然在他走过时,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药味。
“明堂兄,怠慢了。”
林父连忙起身,拱手道,“不敢、不敢,大人事忙,是下官叨扰了才是。”
萧然等人也跟着站起身见礼。
何知府没摆什么架子,看着相当和蔼,自己坐下后,让萧然等人也坐,才对林父道:“这想必是尊夫人还有令郎、令爱吧。”
“是。”
“明堂兄好福气,儿女双全,都是灵秀人才。”
“都是愚钝之人,当不得大人夸赞。”
“明堂兄谦虚了。”何知府笑道。
又继续说道:“今日明堂兄前来,本该是内子招待尊夫人一行,只是她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故而不曾出来待客。内子特意备了见面礼,给令郎、令爱。”
说着朝管家示意。
“这如何使得?”
林父推辞。
“都是些小东西,明堂兄就不要推辞了。”
林父又辞了几句,才示意让萧然三人收下。
萧然领着林芷、林萱上前谢过,将礼物收起。
给林萱的是一套文房四宝,萧然和林芷则分别是一块刻着吉祥图案的玉佩,不便宜,但也算不上贵重,作为见面礼刚刚好。
随后林父和何知府又寒暄了几句,便提出告辞,何知府口头挽留了几句,才让管家送他们出门。
出了府衙,待管家回转,萧然看到林父揉了揉眉心,好像有些心事,却没说什么,招呼众人上了马车,回到客栈。
众人在客栈又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退了房,出发前往江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