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男子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觑巡。
其实他在问出问题时心中已经清楚床上之人的手臂应当是无法保住。
他也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人,从前并非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势。多半是见止不住血,直接用火或者加热的烙铁一撩,皮肉烧焦后自然不再流血。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更遑论保住手臂。
可如果床上之人当真断臂,影响的绝非他自己一人而已。他也不过是见其手臂并非其根断去,且从前未曾听闻这等伤势下有人能以金针止血,故而心存侥幸有此一问,却没想到竟真有人回答可以。
“你这小女子,可别是为了表功,信口胡说。老夫行医几十年,如这等断胳膊断腿的伤势,从来没听过还能接上的。”
郑先生在一旁讥诮出声。
“当真有办法?”
提刀男子闻言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目光锐利,直视萧然的眼睛,仿佛只要她现在敢说不能,就立刻能挥刀斩下萧然的脑袋,让她为愚弄自己付出代价。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看着萧然,等着萧然的回答。
“他的手臂并未完全断掉,至少有一半还粘连在一起,如此便还有可操作的余地。可用针线将断开的部分缝合。”
“如同缝衣服一样?”提刀男子显然有些不信,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荒谬!若是如此简单,那岂不是所有断手断脚之人都可如此。怎么从未见过有人能续接上的。”
萧然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头怎么跟个杠精似的,说一句他非要杠一句。
但提刀男子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示意萧然继续说。
“自然不是简单的缝合,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当大夫。”说着瞥了郑老头一眼,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郑老头老脸涨红,正欲开口骂人。
只听“铿——”的一声,提到男子拨动刀柄,警告道:“二位现在是在诊治病人,我没空也没耐心听你们斗嘴打机锋,若是之后还是如此,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郑老头立马一缩脑袋,人怂了。
萧然看着半露不露的的刀刃,仿佛有寒光闪过,深吸一口气。她都被郑老头带偏了,忘了眼前之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断手断脚缝合复杂,骨头、经脉、肌理、皮肉都需一一处理,否则血脉骨骼无法闭合牵连,无活血贯通,即便是缝上了也不过是死肉,自然无用。”
萧然尽量简单地解释。
“原来如此,寻常伤口,多是肌理皮肉断开,最多只需缝合皮肉,待伤口长合即可。但断肢若是骨头、经脉不能相和,便如同切断水源,断肢就是一潭死水,没有活水注入,终究会腐烂发臭。”
郑先生喃喃自语,说到后来,眼神发亮,猛地一拍大腿,“妙啊!正是这个道理。”
神情瞧着有些癫狂。
萧然不由侧目,这个老头人品不怎么样,在医术上倒还有些建树。
寻常医者听到萧然这番话,不会这么快就能想明白,更何况听老头话里的意思,像是尝试过缝合手术,但因为没有弄清原理,最终失败。
看不出来这老头胆子还挺大,寻常大夫可想不到也不敢在人身上动刀动针。
提刀男子显然也听明白了,他虽然不能理解其中的原理,但见二人最终意见统一,也知道此事可行。
收起刀,提刀男子抱拳,“既然道长心中有数,还请道长能够出手救治,我等感激不尽。”
房内或坐或站的其他人此时纷纷站直了身体,“我等感激不尽。”
这些人的反应让萧然越发肯定床上之人是个重要人物。
但是,有些话萧然必须说在前头。
“我虽然能将手臂缝合,但它毕竟曾经断过,缝合之后仍需锻炼以观后效。即便如此,也可能不如常人灵活。”
“不知能恢复什么程度?”提刀男子问道。
“先缝合,再看后续恢复锻炼的情况。效果好,保养得当,则平常能和常人无异,但上阵杀敌恐怕是不可能了。”
萧然之前猜想这群人是行伍之人,对他们来说想要晋升最重要的就是战功,因此暗示,床上之人以后在军中的晋升之路只怕就此断绝。
不想提刀男子脸上竟然闪过细微笑意,“无妨,能保住手臂已经是件幸事,更何况还能和常人一样。只是还请道长尽力施为。”
萧然见他们心态良好,也松了口气。她就怕情况不符合预期,这帮人会“医闹”,那可是真会动刀子杀人的。
“身为大夫,自当尽力,但还需要准备些东西。”
“道长请讲。”
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没等人开门,门外的人就直接推门进来,正是杨大有。
他人站在门前,还抱着个箱子。
萧然眼前一亮,这是她之前装药的箱子。
杨大有进门,用脚将门拨上,也不理会眼巴巴看着药箱的萧然,直接走到提刀男子身边,“老大,这两个人怎么样?老实吗?”
“不得无理!”提刀男子轻斥一句,随即向萧然歉意道:“我这同伴憨直,还请道长见谅。”
杨大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他只出去了一会儿怎么这称呼就变成道长了。
萧然当然不会计较,她又不是郑老头,给点颜色就抖起来了。
萧然摇了摇头示意无妨,“药箱......”。
提刀男子朝杨大有示意。
“哦哦”,杨大有回过神将箱子递给萧然。
萧然接过药箱,左右看了看,这屋里都是人,塞得满满当当,索性将药箱放在床前的脚踏上,蹲下身翻看。
“咳咳~”
“给道长把桌子搬过来。”
萧然头也不抬,摆摆手,“不用,这里方便。”
点了点箱子里的药,看到保胎药的瓶子少了两瓶,萧然心中有数,抬起头问道:“不知我父母如何了?”
杨大有这会儿也回过味了,知道眼前这个女道士应该是有真本事,遂将楼下的情况细细交代了一遍。
萧然听后放下心来,看向提刀男子,“这位......”
“鄙姓韩。”
萧然不知道该称呼他韩将军还是韩壮士,看霍城的样子对这两个称呼都很抵触,纠结了一瞬后便道:“韩居士。”
反正他也叫自己道长,这个称呼也没错。
“韩存。”
“现下我需要烧沸的热水,针、线、细布,还有蜡烛,越多越好。”
“去办。”
杨大有立刻领命出去了。
萧然从药箱中捡出几瓶伤药递给韩存,“这是伤药,你们自己也处理一下伤,如果伤口不干净,一会儿用细布沾热水清洗一下。”
韩存没有接药瓶,“这药留着给他用。”
萧然知道他是担心床上的人,便道:“不用,我已经预留了药。这些给你们,如果不够用,可以割掉头发用火烧完后敷在伤口,也有止血之效。”
韩存见萧然一直伸着手,无奈地接过药,递给其他人,“都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其他人纷纷应是,但没人动作,也不知道是想省着药,还是等热水洗伤口。
萧然也懒得再劝,回过头再次细细查看床上之人肩上的断口,在心里模拟缝合的顺序。
之前发了一会儿疯就安静下来不见动静的郑老头这时像是突然清醒,也跟着凑过来看伤口。
萧然顿了顿,侧过身给他让开了个位子。
“这断臂要怎么缝合?”
萧然看了他一眼,将顺序说给他听。
郑老头听得连连点头,韩存等人虽然听不懂,但也努力听着,只是有些语句实在只知字音,不解其意,不能记住。
【这个老头真讨厌,之前还想骂宿主呢。这会儿还腆着脸凑上来。】007不忿道。
【没事,他想看就看,想学就学,能学明白最好,之后还有用呢。】
萧然这会儿对这个老头有别的打算,自然也不介意他跟着学。
在二人一问一答中,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杨大有便抱着萧然要的东西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霍城。
“你要的东西,不过热水需要现烧,目前水还没沸开。”杨大有将东西递给萧然。
韩存皱着眉头看着霍城,“你怎么上来了?下面呢?”
“现在人都很安分,有他们三个看着就行。”说完饶有兴致地打量萧然。
萧然这会儿正撵着一根丝线细看。
这线虽然也很细,但却不符合萧然的要求,不过她在现代听说过刺绣高手能将一根丝线劈成几十份,不过这根线劈成四份应该就可以了。
萧然自己试了试,但不管是她还是原主显然都没有掌握这份技能。
勾了几下萧然就放弃了,还是得找人帮忙。
“能叫秦嬷嬷上来吗?”
怕他们误会自己要求多,萧然补充道:“这线还不够细,需要人帮忙劈开。”
杨大有只能再跑一趟,很快就将人带了上来。
“姑娘?”
萧然也没法跟秦嬷嬷解释现在的情形,将丝线递给她,“嬷嬷能不能将这根线劈成四份?”
秦嬷嬷点头:“可以。”
“那就劳烦嬷嬷了,我多点些蜡烛。”
不用萧然动手,韩存问过萧然,依照她的指示将蜡烛点燃,“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人都下去。”
萧然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也是她想说的,这屋里人本来就多,现在又来三个,简直都要挪不开脚。
等秦嬷嬷将线劈好的功夫,热水也已经烧好送来,秦嬷嬷跟随等在门外的杨大有重新回到楼下。
萧然让留在房中的霍城和之前在床头治伤的男子将人扶下床坐到脚踏上。
让两人将人扶稳,开始小心地清理伤口。
郑老头在一边帮忙打下手。
萧然一边清理,一边跟他细说每一个步骤该如何做、如何判断是否到位。
郑老头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拿纸笔当场记下。
待清理完毕,此时天已经蒙蒙发亮。
房间内一切易燃的床帐等物已经被扯下收到一边,防止被四处燃烧的蜡烛点燃。
萧然跪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开始正式进行缝合。
末尾小修一下
百度了一下缝合神经的线要细到0.1毫米,一般刺绣的丝线没找到具体数据,据说是0.3毫米,劈开成四份就够用了,其他的就是金手指啦,不要较真。
另外,确实有一种中药叫血余炭,发为血之余,最早应该是西周时期《五十二病方》有载:“止血出者,燔发,以按其畔”,可以治疗各种出血症,如咯血、吐血、尿血、便血、崩漏下血、衄血等。据说青壮年的头发效果最好,因为他们气血最足。
但是受伤还是去医院哈,不要随意尝试,肯定不是文里写的简单烧成灰能用的,而且现在的人都是亚健康,血气也不那么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