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姆莱特的大神殿内。
一位神官注意到了戴着面具的黑发男子:“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后者在短暂的迟疑后回头和他打招呼:“嗯,我今天才来……前辈您好。”
“你为什么将脸遮住啊?”他不解地打量着他,“长相很不好吗?”
“啊……这个……”他犹豫片刻,随后解开脑后绑着面具的细绳。面具下上半张脸的皮肤是腐烂的黑紫色,像枯树皮一样皱皱巴巴的,一眼看上去很是骇人。
自认为冒犯到了他人的自尊,神官连连向他道歉,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对此好奇。
“没事。”男子重新将面具戴了回去,并对他礼貌地笑笑。
草率地问了两句后,神官便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去了。男子沿着灰蓝的大殿走廊往前走,直到拐进无人的小道处,他才停下来,扶着青色的墙,如释重负般深呼一口气。
没引起怀疑,看来梅里尔给的伪装确实给力。林雨言心想。
那么接下来……他翻了翻定位系统,找着琴师的位置。
好消息是,地图显示琴师就在这方圆百米的范围内。
坏消息是,这个地图是二维平面图。
神殿上上下下总共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有很多房间。想要快些找到他对有些路痴的林雨言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林雨言有些头疼地叹气,而后看向四周长得一模一样的房门和长廊。片刻,他又不服气地在心里吐槽:不就是几个房间吗,看我不把它全翻个遍!
他异常执着地挨个儿开门观察里面的情况。多数房间里面是没有人的——今天是祝祷日,神官们一般都留在自己房间内做祷告。
一楼没有收获,那就去二楼。这么想着,林雨言开始找着上楼的楼梯。
在对他而言如迷宫样的走廊里东拐西绕转悠了几圈后,林雨言莫名就绕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条白色的长廊,圣洁而宁静。长廊的穹顶是由石英骨架和玻璃天窗构成的,可以透过玻璃直接看到天空。长廊的两侧挂着许多画像,画像下方还注有相中人的名字及身份和事迹。林雨言好奇地观赏着每一幅画,脚步也不由地慢了下来。空旷的长廊里只有脚步声在一直回荡。
主教,神子……林雨言仔细地看着下方的文字:这里貌似是保存神殿历代主教画像的画廊。
在画像延伸的尽头,他停了下来,久久地注视着最后一幅画上的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画中,一红色长发的人正背对着他,他的眼睛和林雨言的都是红色,而且在样貌上,林雨言竟觉得他和自己相像。
尽管画中人只露出了半张脸,林雨言还是被这可怕的相似度给吓得不轻。他惶恐地看向画像下方简短的介绍:
克里顿六世时期圣子,泽里弗·林。
卡莱特最年轻的将领利多莱特·阿卡利斯的老师,主教库里多姆的挚友。
带来火种与希望的太阳,提供除去异化者方法的人。
也是毁灭法阵的创始者与唯一的使用者,在异化者战争中陨落的星星。
他也,姓林……
这个字眼就像块发红的烙铁一样烫得他心里发疼。林雨言紧紧拽着自己心口的白袍,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胸口很不舒服,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年纪轻轻就为民牺牲,很悲哀吧。”
库里多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林雨言吓得一回头,刚好对上他那充斥着忧伤的蓝色眼睛。
林雨言被他这惊为天人的容貌惊到了:少见的金黄色长发,配上他如水般含情的深色眼眸,哪怕只是浅浅看上一眼恐怕都会沦陷。
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库里多姆换上更加温和的表情:“你似乎对我不太熟悉。”
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的林雨言话都有点讲不利索了:“那个,我、我是今天刚来的……”
“嗯?”库里多姆做出思考的样子,以一种好奇又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可在克姆莱特应该没人不认识我才对——你不是本地人。”
见谎话骗不过他,林雨言直接破罐子破摔:“没错,我是从别的——国家来的。”
闻言,库里多姆忽然开朗起来:“是来修行的外国人啊——叫什么名字?”
“您叫我伊尔就行。”
库里多姆轻轻点头回应他的回答:“你好,我是大神殿的主教,库里多姆。”
见眼前人是圣子的旧友,林雨言内心崩溃地哀嚎: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巧全让我遇见了啊!
相比林雨言的局促,库里多姆就很自来熟:“伊尔看起来对神殿历史很感兴趣。”
林雨言本想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才绕到这里的,但话到喉头又被他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确实有些好奇一些关于林圣子的事。”
提起昔日的朋友,库里多姆难免有些伤感:“林圣子啊……他可是个复杂的人呢。”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对谁的态度都很差,也很难和人相处。但他又保留着心里的善良,对周围的人还是在意的。”
库里多姆停了片刻:“凭他的天赋和实力,他本可以有个悠长又光彩的未来的……但他为了将伤亡降到最低,毅然选择献祭自己启动毁灭法阵……生命就此定格在了十九岁,和你差不多大。”
听完后,林雨言也不禁为他感到惋惜。他又回头看了眼林圣子的画像:画中人的表情冷酷而坚定,像在决定去做一件必须完成的事。
库里多姆摩挲着画框下黑漆的字体:“他不愿我们给他留下画像,也不愿在史卷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张画是我擅自做主让画师给他画的……可最后,连他真实的名字也不能写上去。”
“……真是个笨蛋……”库里多姆苦笑道。
林雨言本来也挺伤心的,但在听他说“泽里弗·林”不是林圣子的真名时,他又有些慌张。“泽里弗——不是他的真名?”林雨言小心问道。
库里多姆也没有保留地解释:“他是异国来客,名字自然不用卡莱特人的起名方式——这个名字是他养父母给他取的,不过姓倒是原来的姓。”
“至于真名……抱歉,出于对他遗愿的尊重,我不能向你透露。”
关于林圣子的问题到此便被库里多姆结束。林雨言知道再问下去会被这位表面和善的主教怀疑,自然也没再多问。
片刻后,一些其他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库里多姆脖子上未被全部遮掩的一些红痕。
……不会吧?
神殿规定,祝祷日前夕和当日要保证自身的纯洁以示对神明的尊重。但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库里多姆貌似破坏戒律了。
捕捉到林雨言看向自己颈肩的目光,库里多姆整了整自己的领口,默不作声地遮掩住脖子上的东西。“唉呀,在客人面前失态了。”也不知是真的感到羞耻还是夸张的表演,他眉心微拧,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都怪奥莱德……”他嘟囔道,“知道今天是祝祷日还拉着我过夜……什么太久没回来想我了,我看他就是耐不住寂寞……才两个月也叫久吗……”
两人离得很近,这些荤话无一遗漏地全被林雨言听了进去。
不是,你们神殿的人都这么口无遮拦的吗?!
“——我我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主教大人!”林雨言脸颊发红,飞似地逃离了现场。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望着林雨言离开的方向,库里多姆笑出了声。他又看了一遍画像,喃喃自语:“这孩子倒是跟你有几分相似,雨言……”
“不同的是,你是调侃人,而我是逃离的那个。”他拭去画框的浮灰,“我和奥莱德可是你亲手掺和的……你说说你,自己什么也不奢求,反倒操心我的事……”
“如果先知的预言真的实现了……”他垂眸,“祝愿你也可以幸福……至少,不要再在大好的年纪就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