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账本的手被月光浸得发凉,谢昭明的火折子早灭了,可刚才那半页被烧穿的纸还在我指腹上烙着印子。
他转身要走时那句“米糕该凉了”还在耳边晃,我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等等,再看看。”
他低头看我揪着他月白中衣的指尖,喉结动了动,从腰间摸出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这账本的纸被人做了手脚,表面是普通墨迹,底下还有层密写。”刀背在纸页边缘轻轻一刮,几星碎末簌簌落在我手心里,“用茶水调了明矾写的,得用火烤。”
火折子第二次窜起时,我凑得极近,能看见谢昭明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影子。
纸页先是泛出焦黄色,接着一行浅褐色的字像春芽破土般冒出来:“七月初五,银三百两,用途不详。”落款处的朱红印章被烤得发皱,我眯眼辨认——“王德”两个字歪歪扭扭,倒像是急着盖上去的。
“王德?柳氏的陪房管家?”我声音发颤,后槽牙咬得生疼。
上个月柳氏说库房短了五百两,罚了三个粗使丫鬟跪石板,原来真正的窟窿在这儿?
谢昭明的指节抵在我手背,把我发抖的手按稳:“这钱没走公账。”他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我查过近三年的流水,王德每月都要往城外庄子送账册,可庄子的收租记录总比他报的少三成。”
我忽然想起前日在偏院听见的碎嘴——“王管家昨儿又往马车上塞了个红布包”“可不是,柳夫人的金镯子都新打了两副”。
原来那些金子银子,都是从库房的血里刮下来的。
“叮——”
系统光幕冷不丁在眼前炸开,我吓得差点把账本扔出去。
谢昭明眼疾手快捞住,低头扫了眼浮在半空的字:“新任务?”
【进阶级任务:查出翡翠簪去向(进度0%)】
【隐藏级任务:尝一口今日刚出炉的桂花糖藕(进度0%)】
【新手级任务:在柳氏面前说出“我不信你”三个字(进度0%)】
【完成任意两项可解锁“厨艺强化包”(含:火候掌控术、雕花秘技、药膳配方)】
我盯着“厨艺强化包”四个字,喉结动了动——上回用系统给的糖霜做了蜜饯,连厨房老嬷嬷都夸“比宫里御厨还巧”,要是能学雕花……
“走火入魔了?”谢昭明屈指敲我额头,“想什么呢?”
“想怎么完成任务。”我把系统光幕给他看,“隐藏任务简单,桂花糖藕是厨房早膳,我溜进去偷尝一口就行;新手任务……柳氏今早要去佛堂,我跟着递茶时说那句。”
他突然笑出声,指腹蹭过我发顶翘起的呆毛:“你倒会挑软柿子捏。”
“本来就是软任务!”我瞪他,耳尖却发烫——他离得太近,竹香裹着体温往我鼻子里钻,“那你帮我查翡翠簪?柳氏总说那是先夫人的遗物,可上个月我打扫她妆匣,根本没见着。”
谢昭明收了笑,把账本塞进我怀里:“明早卯时后山破庙,我带庄子的租契来对。”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糖藕要趁热吃,凉了会涩。”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摸着怀里的账本往回走,鞋底碾碎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响。
路过角门时,值夜的婆子打着哈欠扫我一眼:“苏姐姐这么晚才回?当心柳夫人又说你偷懒。”
我攥紧账本,喉咙里泛起股腥甜——柳氏说我偷懒的次数还少么?
上个月她丢了珠花,硬说是我偷的,叫人扒了我鞋袜按在冰水里泡了半个时辰。
要不是系统给的灵觉让我提前感知到她的恶意,我怕是要真认了那莫须有的罪。
第二日卯时,我揣着冷透的米糕溜去厨房。
刘嬷嬷正掀开蒸笼,白汽裹着甜香扑出来,我盯着瓷盘里的桂花糖藕——深褐的藕段裹着亮晶晶的糖霜,桂花碎星星点点嵌在蜂窝似的孔洞里。
“苏姐姐起得早啊?”小丫鬟春桃端着茶盘经过,“柳夫人要喝莲子羹,我得赶紧送过去。”
我喉头动了动,趁刘嬷嬷转身拿糖罐的工夫,指尖飞快戳了块藕尖塞进嘴里。
甜糯的藕粉在舌尖化开,桂花香裹着蜜意直往天灵盖钻——
“叮!隐藏级任务完成,气运值 5(当前17)。”
系统提示刚落,春桃突然“哎呀”一声,茶盘里的青瓷盏晃了晃,半盏茶泼在我鞋面上。
“对不住对不住!”她手忙脚乱掏帕子,“柳夫人要是知道我弄脏了姐姐的鞋……”
“无妨。”我擦着鞋面,余光瞥见她耳后新打的耳洞——那是柳氏赏给得用下人的珍珠坠子才有的样式。
等我晃到账房时,日头刚爬上东墙。
王德的青布门帘在风里晃,我故意把扫帚往门里一丢,弯腰去捡时瞥见他正背对着我。
红木桌案上摆着个铁盒,他掀开盖子的手在抖,里面露出半截明黄缎子——像是包着什么贵重物件。
“贱婢也敢乱闯?”
王德的喝声像鞭子抽过来,我吓了一跳,额头重重撞在门框上。
他冲过来把我往门外推,我瞥见铁盒里明黄缎子上绣着并蒂莲——那是先夫人房里的绣样,当年她房里的幔帐、帕子都是这花样。
“王管家这是……”我捂着头后退,“我就是来打扫的,扫帚掉进来了。”
“打扫?”他冷笑,手指掐得我手腕生疼,“柳夫人说了,账房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你个通房丫鬟,不好生在屋里候着,倒学起偷鸡摸狗的本事了?”
我咬着唇退到院外,看着他“砰”地摔上门。
腕子上的红印子火辣辣的,可心里更烫——那铁盒里的明黄缎子,会不会裹着柳氏总挂在嘴边的翡翠簪?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漫进来,我趴在桌上揉手腕,系统光幕突然闪烁。
灵觉强化的进度条跳了一格,眼前浮现出模糊的提示:【灵觉升级中……】
正发怔时,窗外传来环佩叮当声。
柳氏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晚棠啊,来佛堂帮我抄经?”
我抬头,正撞进她笑盈盈的眼睛里。
灵觉突然发烫,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是感知到恶意的征兆。
她今日的笑比往日更甜,可我盯着她鬓边的珍珠簪子,忽然想起昨夜账本上的王德印章,想起账房里那方明黄缎子。
“我……”我喉咙发紧,系统新手任务的提示在眼前晃成一片,“我不信你。”
柳氏的笑僵在脸上。
院外的蝉鸣突然哑了。
我盯着柳氏僵住的笑,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厉害了。
灵觉像被火烤过的糖稀,在眉心处缓缓融化——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灵觉强化中级解锁:可读取浅层想法(当前可感知目标情绪强度及模糊语义倾向)」。
她鬓边的珍珠簪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望着她眼底那团翻涌的暗色,突然看清了——方才那句“我不信你”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她精心维持的伪善气球。
“晚棠这孩子许是睡糊涂了。”柳氏抬手抚了抚鬓角,指甲上的丹蔻刮过耳垂,“来佛堂抄经原是疼你,怎的倒说起胡话?”她转身要走,裙角带起的风裹着沉水香,熏得我鼻尖发酸。
可灵觉不会说谎。
我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晨间在账房瞥见的明黄缎子——那并蒂莲的绣样,与先夫人陪嫁匣子上的花纹分毫不差。
系统新手任务的进度条在眼前跳动,我咬了咬后槽牙,脱口而出:“夫人今日午后要在中院训话,说翡翠簪子的事?”
柳氏的脚步顿住,回头时眼尾微微抽搐:“你倒消息灵通。”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可灵觉里翻涌的焦躁像团乱麻——原来她早计划好了要借簪子生事。
午后的中院晒得人头皮发紧,二十几个丫鬟挤在檐下,柳氏端坐在主位,茶盏里的茉莉浮浮沉沉。
“上月十五丢了翡翠簪,原想着是自家姐妹手滑,可这都过了半月......”她指尖叩了叩桌案,“难不成要等我请官差来搜?”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春桃缩着脖子往我身后躲,发梢扫过我手背。
我盯着柳氏攥紧帕子的手指——那帕子边缘绣着缠枝莲,和账房铁盒里的明黄缎子是同个绣娘的针脚。
灵觉突然发烫,眼前浮起模糊的情绪波:焦虑(80%)、恐惧(65%)、愤怒(40%)。
“夫人。”我往前跨了半步,喉咙发紧却咬字清晰,“昨日卯时奴婢去您房里送早茶,见那翡翠簪还在妆匣最上层,压着玫瑰露的锦帕。”
全场静得能听见蝉蜕从槐树上掉下来的轻响。
柳氏的茶盏“当啷”磕在案上,茉莉花瓣溅在她月白裙上:“你、你胡说!”她指尖抖得厉害,却强撑着冷笑,“许是你这通房丫鬟想攀高枝,故意编排我?”
“奴婢不敢。”我垂眼盯着自己绣并蒂莲的鞋尖——那是先夫人教我绣的,“只是夫人总说簪子是先夫人遗物,若真丢了,该去庄子里查查。”我抬眼时正撞进柳氏骤缩的瞳孔,“前日王管家往城外送了个红布包,说是给庄子送账本......”
“够了!”柳氏“啪”地拍案,茶盏碎在地上,“你个贱婢敢编排主子?来人,把她拖去柴房——”
“夫人!”春桃突然拽住我的衣袖,声音发颤,“奴婢昨日也见着簪子了!在妆匣第三层,和夫人新打的金镯子搁一块儿......”她耳后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柳妈妈还说,夫人要等老爷回府才戴呢。”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张嬷嬷扶着门框直咂嘴:“这倒奇了,难不成簪子长脚自己跑了?”
柳氏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她猛地站起来,锦缎裙裾扫翻了茶盘:“都散了!”她踉跄着往内院走,经过我身边时,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胳膊里,“你等着。”
我揉着发疼的胳膊回屋,小翠端着药碗候在门口:“姑娘方才可真威风!”她眼睛亮得像星子,“不过柴房的霉味重,夜里我给你熏艾草——”
“叮!新手级任务完成,获得‘宅斗话术’技能包(含:逻辑拆解术、痛点精准打击、情绪引导法)。”系统光幕跳出来时,我正盯着窗台上的糖霜山楂发呆。
灵觉里还残留着柳氏临走前的恐慌,像块烧红的炭——她确实藏了簪子,可为什么?
月上柳梢头时,我摸黑溜进厨房。
刘嬷嬷的呼噜声从偏房传来,蒸笼里还温着半盘桂花糖藕,糖霜在月光下闪着细鳞似的光。
我捏起块藕尖塞进嘴里,甜糯的藕粉裹着桂花香在舌尖炸开——
“叮!隐藏级任务完成,气运值 5(当前22)。”
我舔了舔嘴角的糖霜,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透过厨房窗户望去,柳氏裹着青缎披风,手里攥着盏罩了黑布的灯笼,正往东厢房方向走。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条吐信的蛇。
我鬼使神差地摸出怀里的账本,跟着溜出厨房。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柳氏的灯笼光在墙根晃了晃,接着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撬动砖缝的声音。
我贴着廊柱屏息,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还有她压抑的低喘:“当年的事......不能让那小蹄子查出来......”
风突然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我打了个寒颤。
柳氏的灯笼光灭了,东厢房的门“吱呀”合上,只剩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响。
我摸着怀里温热的糖藕,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她方才掏出来的,是个绣着凤凰纹样的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