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那日,至味小馆提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沈砚枝给辛苦忙碌的诸位发了厚厚的大红封,和林羡风回了丽风村。
山脚下那间农家小院,是沈砚枝来此之后的第一个小家,回忆满满,加上租金非常低廉,便一直续着租,这次回去,沈砚枝和林羡风仍旧住在那里。
只是不知何时,小院旁边竟起了一间三进的大宅子,沈砚松、薛氏兄妹、李檀雪、利康都齐齐跟了过来,住进了那间宅子,薛佳觅还再三邀请她过去一道共住。
不过沈砚枝一口拒绝,觉得自家小院最温馨。
歇过了午觉,沈砚枝闲来无聊,便想过去稻田看看。
向来惫懒的林羡风竟拉着她的手,表示要一起出门。二人刚踏出大门,迎面便碰上了薛庭轩。
然后酒成了三人行。
这还是沈砚枝在播种后第一次来到田间,水稻早被收割一空,只剩下光秃秃根部,没什么看头。
但沈砚枝盯着,有些出神。
按吴大娘给自己来信所说,这些水稻熟得很快,九月下旬,秋意正浓的时候,饱满的麦穗便逐步由青转黄,到十月上旬,已满地金黄飘香了。
那会吴大娘没有反应过来,还耽搁了一些时日才开始收割,她本担心天气渐冷,地冻会将稻子冻坏,不想它们却非常抗冻。
但丝苗米并非耐冻的品种,沈砚枝思来想去,归功于自己临走前,浇灌的那些灵泉水,或许是它们提高了水稻的抗性。
除了沈砚枝思绪沉沉,薛庭轩亦是四周观察,亲自揪了一根残留的秸秆,打量了许久,不解出声:“这水稻看起来平平无奇,何以生长速度飞快,甚至还能在秋冬收割。”
约莫当下的作物大都一年一熟,也没有引入早熟的良种。
沈砚枝对薛庭轩已不似当初忌讳,且他也习惯自己捣鼓出些新奇玩意,当下便也没有遮掩,解释道:“这是良种水稻,成熟早,且耐旱,对土地的要求亦不高,当初我是七月下旬种下的,十月中旬盖已成熟,若是开春后种下,能做到一年两熟。”
林羡风和薛庭轩对视一眼,二人默契道:“耐旱?”
他们的反应过大,像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事,所以沈砚枝认真回忆了一下商城内的介绍,点头:“不错。”
薛庭轩沉吟片刻,又道:“若是栽植到南境,可能存活?”
沈砚枝思考片刻,丝苗米本就是岭南特产,虽则书中世界与现实有些出入,但地理位置应该差不离:“应该没有问题,若南境气候合宜,或能做到一年三熟,不过味道便比不上我这些了。”
沈砚枝有此补充,皆因她是做饮食生意的,看见能送入口中的,下意识思考的便是口感味道,但薛庭轩却并不在意,他神色有些激动,怔怔道:“能吃得上饭,便很不错了。”
林羡风笑笑,很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南境大旱一年,早已民不聊生,若枝枝的水稻能在南境推广开来,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
“枝枝可愿意卖些种子出来?”
原来是这个缘故。
沈砚枝反应过来在没有科技的古代,但凡天气有些异动,便会引得民众苦不堪言。“卖就不必了吧……我愿意做个好事,送给南境的灾民。”
林羡风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柔和,笑道:“卖便不必了,皇帝总还是要出些银子的,不能让我们枝枝吃亏。”
沈砚枝知道,现在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仁善的主儿,贪图享乐、昏庸无道,偏偏还残暴凶狠,否则也不会对陆骁做出残害骨肉的事情。
既是花的狗皇帝的银子,沈砚枝心安理得不少。
这也算另类的劫富济贫了。
三人在田间逛了逛,天色便渐渐暗了下去,这四周都是田野,无遮无挡的,冷飕飕地一刮,吹得沈砚枝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头也开始昏昏沉沉地疼。
林羡风把她揽在怀里,半搂半抱地往家里走,薛庭轩早早走在前头,非礼勿视。
回到家里,林羡风将她抱在被子里,又喂了两盏姜茶,沈砚枝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一些,拉着林羡风这个暖融融的人形抱枕睡了一夜,第二日仍是头疼欲裂,又吃了利康几剂苦药,直至林羡风生辰、除夕那日,才堪堪回复了精神。
生辰礼物是沈砚枝早早备好的。
她思来想去,请教了许府最手巧的绣娘,绣了个香囊出来,样式是疏影横斜的梅枝,暗含了自己的名讳,里面放着丁香、甘松等,香气清雅,最衬他平日里清隽无双的气质。
为了这香囊,沈砚枝十个手指头可谓戳成筛子,林羡风是早早察觉,拉着她的手便说生辰礼不要香囊了,只要枝枝陪在身边即可。
沈砚枝听得脸热,仍坚持做了。
毕竟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年头。
林羡风收了这礼物,妥帖地收好,拉着她的手指头亲了又亲,很是动情地压着她吻了许久,一举一动都带着占有欲,沈砚枝小心怯怯地回应着,既沉溺,有些害怕。
林羡风松开她,呼吸沉重,声线却很温柔:“希望岁岁年年,枝枝常伴我身边。”
沈砚枝正欲怯怯回复,却陡然听见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满室的旖旎被利康的大嗓门破坏殆尽:“你们小两口在作什么?沈丫头,那边的大厨可都备好了,就等你过去指挥大局了。”
沈砚枝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着了,虽利康不在眼前,她却欲盖弥彰地微微向后撤出些距离,心里还忍不住想:能干什么,自然是……
林羡风未得到沈砚枝承诺,满脸阴鸷地向外呼喝:“滚!”
利康笃笃地在门板上敲了两声:“啧啧,年轻人火气很大嘛。”
沈砚枝亲了亲他的嘴角:“别这样嘛,生辰要开开心心的,我出去啦。”
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沈砚枝余光瞥见林羡风抱着手臂半寐着眼,仰头卧在床边,喉头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显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像是被抢了食物的大猫。
有些可爱。
沈砚枝忍不住,回头吧唧在他脸亲了一口,快步跑到利康面前:“利伯,走吧。”
林羡风没睁开眼,浑身的暴戾像是被抚平了一般,嘴角勾出个缱绻荡漾的笑。
门打开着,利康自然看见了他们二人的举动,沉默了一瞬,发出声感慨:“年轻人,就是会玩。”
沈砚枝咳嗽两声,自顾自走在前面。
到厨房一看,薛佳觅带的两位大厨已将材料都备好,不花废多少功夫,一桌好菜便做好了。
今日是林羡风生辰,又是除夕,可算是个大好的日子,沈砚枝上辈子残存的酒兴突然暴涨。良辰美景,没有酒怎么可以?
沈砚枝将埋在椿树下的几坛酒挖开,那是她半年前酿的玫瑰酒。
林羡风拧眉:“小酒鬼,不许喝酒。”
沈砚枝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这是我自己酿的,没什么劲。好嘛,我就喝,一点点?”
林羡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容:“又想趁着酒劲轻薄我?”他缓缓凑近,在她耳廓轻声道:“平时也可以,不必如此。”
真够没脸没皮。
但他但仍拎着酒进去了。
玫瑰酒一揭开盖子,清晰的玫瑰香气便缓慢流淌,沈砚枝沉溺地嗅了嗅,渴求的眼神瞥向林羡风。
林羡风说怕她喝醉,一直便掌着那酒壶,沈砚枝被酒香勾起了味蕾:“给我倒酒嘛。”
利康手里是另有一壶的,他二话不说,便往众人杯里倒了酒,举杯道:“让我们迎接新年,也顺带为着臭小子祝寿。”
林羡风凉飕飕的目光瞥了利康一眼,仍是同众人碰了一杯。
酒精气息清淡,不呛不燥,微微挑逗着味蕾,这酒里沈砚枝放了些菠萝,便带了些酸甜的余韵,玫瑰花香充盈口腔。
沈砚枝讨好笑道:“还要。”
利康伸手,打算给她倒一杯,却被林羡风阻住了:“只许喝三杯。”这才缓慢将澄亮诱人的宝石红液体注满杯。
沈砚枝和薛佳觅碰了一杯,入喉只觉柔顺舒畅。
恰巧这时,薛庭轩的小厮,薛立来了。
薛立俯身在薛庭轩耳畔说了两句,薛庭轩的脸色便生了变化,抬眸望了林羡风一眼。
林羡风放下筷子,在她后颈轻轻揉揉:“不许偷偷喝酒。”便和薛庭轩出去了。
沈砚枝舔舔嘴唇,心里欢呼。
终于出去了!
握着酒盏,痛饮了几杯。
“何事?”
“南境,霍少陵传来消息,李澜起兵了。”
“让苏家父子慢点打,最好让李澜抢些地盘,闹大些才好。”
“……”
二人交代清楚,再进到内室时,沈砚枝已抱着沈砚松嚎啕大哭:“哥哥!我好想你啊!你都不知爹娘不在后,我一个人过的有多艰苦。”
李檀雪也是醉态毕露,在一旁干嚎:“爹、娘,我好想你们啊!”
薛佳觅抱着手臂,泣不成声:“呜呜呜、你们太惨了!”
林羡风捏捏眉心,有些无奈地拉过沈砚枝。
原来她知道沈砚松是谁。
沈砚枝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林羡风捏着帕子替自己擦拭眼泪,手下动作轻柔呵护,勾着林羡风的脖子,扯到沈砚松面前:“哥,你看,我在山上救了个小白脸,是不是很好看?”
沈砚松无奈点头:“是、是。”
沈砚枝满意一笑:“他对我很好的,我也很喜欢他!”
说罢,捏着林羡风的下巴,对着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便呵呵地傻笑,余光瞥见沈砚松,又开始掉眼泪:“哥,我好想你啊,你别走好不好。”
林羡风见她又哭又笑,心知她醉得厉害。
但酒后吐真言,明明探子说,枝枝六岁便离了盛京到北境去,因何会对沈砚松有那样深厚的感情。
一把将她抱起:“小酒鬼,我带你回家。”
沈砚枝听了这话,窝在他怀里嘤嘤哭了一路:“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林羡风听得心疼:“你若想念北境,我陪你回去便是。”
沈砚枝打了个酒嗝,无意识地嗯了一声:“我才不回北境呢,又不是我家,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羡风大掌抚着她的脸,许久,才涩着嗓音回道:“枝枝是沈将军的女儿,沈家的小姐,对不对?”
沈砚枝缓慢地眨了眨眼,困难地消化着他话里的内容,半晌,才说:“是、也不是。”
“嗯?”他声音低哑,带着些催眠的意味:“枝枝,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沈砚枝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把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我啊,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顿了许久,又张手环着他,像是汲取些力量。
林羡风摩挲着她脆弱的后颈,声音很沉:“枝枝,你在说什么?”
“我莫名奇妙,占了沈小姐的身子,也许有一天,我就回去了,你们、陆骁,又变成我看过的画本子啦。”
“不过我不舍得你。”
沈砚枝疼惜地拍拍他的面颊,双眼一派迷蒙:“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啊?”
酒鬼枝枝上线
风:震惊,脑婆有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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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