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眨眼便过去,飞机广播开始播报快到北京机场的提醒。
张兰亭想要叫醒温雨眠,被雷啸制止,他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会儿才降落,让她多睡几分钟。”
张兰亭笑着调侃,“小雷这么体贴人,你以后的老婆有福气。”
她倒没想过她家乖乖和小雷能有个什么,毕竟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结婚,只是单纯感叹他英俊多金,还体贴人,甩她女儿找的那个臭流氓几百里远。
以后乖乖找对象,她一定要严格把关,不同意的就是不同意,不能再因为眼泪而妥协。
想到这里,张兰亭暗叹一口气,其实她自己也算个恋爱脑,只不过她运气好,遇到的男人好,女儿运气差,遇到的男人是个人渣。
张兰亭双手合十,对着窗外拜拜,求求漫天神佛保佑,我的乖乖不是恋爱脑,如果是恋爱脑,那请求让她遇到个好男人。
望着窗外飘过的白云,张兰亭默默地想,飞机飞这么高,漫天神佛应该更容易听到吧?
“啊”一声急促的惊叫引得正出神的张兰亭飞快回头,就见温雨眠正捂着胸口喘粗气。
“怎么了?”她赶忙问。
听到外婆发问,温雨眠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正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刚才的一切只是在做梦。
她摆手,喘着粗气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吓着这样?”外婆担心地问。
温雨眠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雷啸——梦到雷啸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梦到他变成丧尸,”温雨眠向雷啸的方向努嘴,“我被他抓到,他上来就咬我脖子,我就被吓醒了。”
温雨眠看向雷啸时,注意到他肩膀上有一团湿湿的水渍,在黑色羽绒服上特别显眼,她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睡过去时留的口水,赶忙从包里翻出纸巾擦拭,“不好意思,我睡得太熟,”想了想,又为自己澄清了一句,“我平时睡觉都不流口水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雷啸不太在意地说了句“没事,”然后将刚才空姐发的瓶装矿泉水递给她,“补充一下水分。”
温雨眠嘿嘿笑了两声接过矿泉水,她还真有点口渴。
雷啸继续道:“你呼吸比平时重,待会儿回去给你冲一袋感冒灵。”
雷啸这人向来心思细,做事面面俱到,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温雨眠刚放空的心绪又开始纠结,其他人对关系好的朋友也会这么关怀备至吗?是单纯的对她好,还是因为有企图而对她好?
温雨眠有些颓丧地揉脸,她觉得自己快被雷啸给搞疯。
瑾城的春天通常悄无声息,某天气温突然升高,市民们翻箱倒柜找薄衣才回过神来,哦,春天已然来临。北京的春天则不然,只要踏出家门,就能看见春天到来的证据,光秃秃的树木一茬一茬地抽嫩芽,整个冬天的灰扑扑被翠绿所覆盖,春天来得一目了然。
温雨眠拎着一口袋菜,穿梭在道路两旁的春意中,哼着小曲往家里赶,星期六中午吃一顿大餐,几乎已经成了温雨眠家不成文的规矩。
她心里梳理着待会儿做菜的流程,被外套里手机的嗡嗡声打断。
她将拎着的菜搁到一旁供人休息的石凳上,摸出手机,接通视频,对面出现雷啸疲惫的脸,他趴在桌上,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眼皮耷拉,一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模样,恹恹地道:“班长,今天中午吃什么呀?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温雨眠皱眉看他,“你怎么弄成这鬼样子?”
她知道这段时间雷啸很忙,连来蹭饭的时间都没有,但没想到会忙成这个状态,她“啧”了声,“你这模样对得起严天和送你的资本家称号吗?”
“资本家也没办法,”他揉了一把头发,本就乱糟糟的,现在更看不过眼,万幸还有那张脸撑着,不然惨不忍睹,他嘟囔着,“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谁叫他们都不行。”
“班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万恶资本家,自己卷不够,还要拉着兄弟们卷,”严天和的声音在一群鬼哭狼嚎的声音里尤为明显,“要不要加工资,兄弟们!”
“要!”年轻人的应和声、锤桌声、口哨声混合在一起,简直要把房顶掀翻。
雷啸拇指和食指掐着眉心,“今天中午我有糖醋排骨吃就给你们加薪。”
一瞬间,七八个脑袋凑到屏幕画面里,都一脸恳求地看着温雨眠。
“班长求求了。”
“班长,求你大发慈悲!”
“班长大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啊!”
……
温雨眠瞪着对面笑得漫不经心的那人,咬牙道:“雷啸,你有毛病吧?!”
加薪这种重要的事如此儿戏对待。
对面的人散漫地掀起眼皮看她,“嗯,有馋嘴病。”
众人哀求声中,温雨眠骑虎难下,留下一句“要吃就滚过来”后立刻挂断视频。
盯着手机黑掉的屏幕,温雨眠越想越生气,解锁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长段文字发过去,先表达自己被架起来的不满,其次是雷啸儿戏行为的荒唐,最后是布满感叹号的警告。
很快,那边回复过来,只有一句话:【我记得我昨晚和你说过要给同事们涨薪的事,你没认真看我发的消息?】
温雨眠愤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有吗?雷啸有和她发过这条消息吗?没有吧?不然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惴惴地往上滑聊天记录,没出两页就看到昨晚雷啸发来的那句:【进展很大,兄弟们最近也挺辛苦,准备全体涨薪10%】
她当时还回复了一句:【哦哦,那很好。】
白纸黑字,板上钉钉,温雨眠尴尬地抬手摩挲后脖颈,昨晚睡前她实在太困,大脑混混沌沌,完全忘记看了什么,又回复了什么。
她企图蒙混过关:【今天我买的排骨特别新鲜,你早点过来哦。】
片刻,那边回复过来一张表情包【快马加鞭.jpg】
温雨眠收好手机,拎起石凳上的菜继续往家的方向去。
距离开学已经两个多月时间,雷啸没再表现出任何奇怪的举动,温雨眠逐渐便不再去纠结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只偶尔时会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不好意思,太自作多情了,幸好手上这本已经快要写完,下一本她绝对不写感情线。
雷啸看着温雨眠发过来的表情包,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嘴角不由自主勾出一抹笑来。
下一秒,屏幕上闪出一个陌生号码。
雷啸随手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啸啸,是爸爸。”
对面沉默半晌,传来中年男人虚弱的声音。
雷啸毫不犹豫准备挂断。
那头似乎知道他的想法,飞快道:“给我一分钟时间,以后我都不打扰你。”
话到最后,他猛地咳嗽了两声,呼哧呼哧地喘出几口粗气。
雷啸静默着没出声。
“啸啸——”两个字出口,男人停顿很久,只听见话筒对面传来起伏的喘息声。
雷啸不紧不慢道:“还有十秒钟。”
男人这才哑声道:“我想了很久,决定将公司交给你。”
雷啸声音毫无起伏地拒绝:“不需要,你的公司给雷鸣吧。”
雷永辉长叹一口气,“鸣鸣资质不行,胆小暴躁,守成勉强,后续房地产这块动荡严重,他掌不了舵。”
想了想,又沉声道:“你创业那边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不如回来继承家业。”
雷啸轻笑一声,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你盲目多元化扩张,不能碰的红线你踩中几条,公司财务报表是什么状态,背后多少腌臜事,你心里该有数吧。”
“现在把我放在那个位置,是雷鸣真的不堪大用,还是别有用心呢?”
“我……”雷永辉想说什么,被雷啸毫不犹豫地打断,“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如果我能力挽狂澜,那当然好,如果不能,我可以背锅或者锒铛入狱,你小儿子和杜悦银行卡里的干净钱天大地大任逍遥。”
雷啸无奈地笑着,笑声中又带上几分嘲讽,“我看起来就那么傻,逼吗?让你觉得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忽悠到我?”
“不是,我没这么想!别误会爸爸!”这句话说得很急,雷永辉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雷啸耐心地等他咳完,才不疾不徐道:“不要激动,待会儿脑溢血又犯了,你得好好保养身体,看你亲手建立起来的大厦如何倾倒。你还挺幸运的,到时候,你这个身体状况还能申请保外就医,多好啊,不用坐牢。”
一个月前雷永辉在家突发脑溢血,被杜悦送进医院,雷啸以为他会消停些,没想到还憋着大招呢。
“混账东西!”对面传来敲击硬物的声音,雷永辉暴怒道:“有这么对爸爸说话的吗?”
“你觉得你担得起爸爸这两个字吗?”
说完,雷啸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雷永辉怒气腾腾地将床头上的水杯狠狠拂至地上,听见玻璃碎裂的脆响,才颓然地躺回病床上。
站在门外良久的杜悦闭上眼睛良久,再睁开眼时,内里的精光早就消失殆尽,换上惊慌的表情。
她形容慌张地推门而入,快步跑到病床前,“老雷,你这是怎么了?”
“雷啸这个逆子!”雷永辉一想起雷啸刚才说的话,又狠狠在床板上锤了两下。
杜悦赶忙一下下抚着雷永辉剧烈起伏的胸口,“老雷,你别气,啸啸现在翅膀硬了,脾气也渐长,你别气着你自己,鸣鸣说给你熬了鸡汤,正在送来的路上,你到时候多喝两碗。”
可别现在死了,公司要分给雷啸三分之一,她和雷鸣不一定是雷啸的对手。
回到家,温雨眠和外婆两人一通忙,冷清的屋子里立刻被烟火气充盈。
雷啸来时,温雨眠已经做好好几道菜,他插入钥匙拧开房门,轻车熟路地钻进厨房,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眼尖地看见料理台上摆着的菜肴,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拈了一块排骨塞嘴里。
看着雷啸狼吞虎咽的模样,温雨眠白了他一眼,“你饿死鬼投胎啊?”
雷啸心满意足地嚼着鲜甜的排骨肉,完全顾不上搭话,飞快将吐出的骨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后,立马上手要偷第二块,被温雨眠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去把桌子收拾好,马上开饭。”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待外婆动筷后,雷啸埋头就吃,姿态如同惯常好看,速度却加快不少。
温雨眠皱眉,“你多久没吃饭了?”
吞咽间隙,雷啸抽空回答,“外卖太难吃,吃不下。”
“还挺挑食。”温雨眠嫌弃着,手上却夹起可乐鸡翅往他碗里送。
待雷啸吃得心满意足放下饭碗,温雨眠开口问:“上次你说的那个难题解决了吗?”
“嗯,”雷啸满脸餍足地点头,“我们训练出一套新的算法模型,能够适应更复杂的路况,但还不是最终版本,下一步还得在智能驾驶数据闭环打造这一块下些功夫。”
温雨眠听不太懂,不过她能够看出雷啸心情十分愉悦。她提杯,“恭喜你。”
雷啸举起手边的果汁杯,两只玻璃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同喜。”他说。
“工作有进展,这是大喜事,”外婆笑着起身,“等着,我刚好有东西要送你们。”
片刻后,外婆从卧室出来,一手拿着一个小盒子。
走到近前,她将小盒子一人一个塞进两个手里,“拿着。”
“什么啊?”温雨眠翻看着盒子,好奇地问。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外婆笑盈盈地道。
温雨眠率先打开,一条不知什么木头做的手串安静地躺在黑丝绒内衬上,一股木香自其间幽幽传来。
雷啸打开盒子,里头也是条相似的手串,唯一的区别在温雨眠的手串要小一些,他的要大些。
温雨眠拿起手串往手腕上套,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后,抬头问,“外婆,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们送木头手串啊?”
“什么木头手串,”外婆嗔怪地看她,“这可是檀木的,是我去保和宫求来的,说是经大师开过光,能保你们平安顺遂,学业上进,事业有成。”
温雨眠抱着外婆的胳膊蹭了蹭,“我的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
“谢谢外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雷啸说着,目光落在温雨眠手腕间的黑色檀木手串上,这一对比,显得温雨眠本就比较白的皮肤更加白皙。
他立刻将自己的手串从盒子里拿出,套到手腕上。
见两人都乖乖地将手串带上,外婆很是满意,“大师说了,这手串至少得带一个月才能认主,除了洗澡睡觉,你们记得要随时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