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谋 第28章 chapter28

沈回侧头看着一旁正专心研究轮椅功能的温雨眠，小声道：“班长，雷少亲自陪你来买轮椅，你面子挺大的。”

温雨眠摆弄着轮椅扶手上的投影，头也没抬道：“一般一般。”

沈回见温雨眠没反应，想了想，继续道：“你知道不，雷少的雷是雷氏集团的雷，用钱堆出来的雷。”

温雨眠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们家不也挺有钱的吗？”

她抬头环顾四周，这体验中心占地不小，器械前沿，分明也是用钱堆出来的。

沈回揉了揉鼻子，再接再厉，“你知道不，雷少和我们一起玩时，从来都洁身自好，片叶不沾身。”

温雨眠不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但还是敷衍道：“那挺好。”

沈回急了，这些学生妹怎么感觉和别的女人不是一个物种，以雷啸那张脸为前提，听闻他有钱又洁身自好，不应该为获得这样一个男人的青睐而欣喜若狂吗？怎么她还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沈回眼睛转了一圈，下一秒笑容猥琐起来：“班长，我给你说，雷少的资本相当雄厚，少说有18……”

话没说完，雷啸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选好了吗？”

温雨眠指着面前那辆只能轮椅，“我比了一下，还是这一辆比较合适，价格适中，该有的功能都有。”

雷啸点头，“这辆确实不错。”

温雨眠看沈回，“你们这儿怎么结账？”

沈回不在意地摆摆手，“结什么账，雷少的班长就是我的班长，看在雷少面子上，这辆轮椅送你。”

说话间，他对雷啸眨眨眼，为你追妹子下血本了，兄弟够意思吧。

温雨眠坚持要给，这人白给轮椅是看在雷啸的面子上，她倒是白得一辆轮椅，雷啸就得欠个人情，没必要。

见她坚持要给，沈回瞅了雷啸一眼，见他轻轻点头，顺势应承道：“那行吧，就给个员工内部折扣，打个六折。”

体验中心只是展品，没有现货，和销售员约定明天一早上门送货后，两人和沈回告别，打车去菜市场买了菜，一人拎着两大袋往温雨眠家里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雨眠突然转头看雷啸，好奇问：“刚才你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沈回说你资本雄厚，少说有18，后面我没听清，被打断了，有18什么？”

雷啸怡然的表情一僵，“18,18万吧。”

温雨眠点点头，又疑惑地问：“在你们那个圈子，18万就算是资本雄厚了吗？”

雷啸咽了口唾沫，“毕竟大家都还年轻。”

温雨眠对这个说法接受良好，确实，虽然是继承者们，但都是拿零花钱的主。

回到温雨眠家，外婆的客人还在，两个老姐妹聊得正开心。

雷啸一进家门就飞速扫了一眼，见方才那个年轻男人已经不在，才松了口气。

温雨眠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同外婆、周奶奶打招呼后，拎着菜去了厨房，雷啸立刻跟上。

今天抽油烟机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就坏了，油烟满屋子乱窜，温雨眠怕呛着外面两位老人，回身关上厨房门。

“你也出去，太呛人了。”温雨眠余光瞥见一旁的雷啸，对他摆了摆头，示意他出去。

“不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还挺有义气。”

“那我现在能再吃一块香肠吗？”

“不能，”温雨眠瞪他，“两截香肠都快被你偷吃完了，一会儿在桌上摆个空盘啊？”

雷啸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手中的蒜，时不时就转头看温雨眠一眼。

温雨眠忍无可忍，“你一直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吃吃吃，只能再吃三块，啊不，两块。”

雷啸喜滋滋地探手，“世上只有班长好！”

温雨眠冷哼一声，以示对他巴结言语的不屑。

孰料吃完后，雷啸还是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她，温雨眠“啧”了声，“你到底在看什么？！”

雷啸将手中剥好的那瓣蒜扔进小碗里，他舔了舔嘴唇，随即靠近温雨眠，侧头略带调侃地开口，“中午吃饭时，听你外婆和周奶奶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撮合你和周奶奶的孙子。”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温雨眠白了他一眼，”没可能。”

听到温雨眠这斩钉截铁的回复，雷啸抿嘴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还没完全扬起，就听她接着道：“我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结婚生子。”

雷啸一怔，刚溢出的笑容僵在唇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温雨眠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手动打蒜器，不耐烦道：“长辈的事情，小辈问那么多干什么，打你的蒜去。”

这顿饭温雨眠做得很丰盛，雷啸吃得索然无味，临别时，温雨眠递了个袋子给他。

雷啸掂了掂，还挺重，“这是什么？”

温雨眠没回答，自顾自道：“你回去自己蒸，下面水，上面蒸，10分钟就能吃。”

雷啸拉开袋子一看，是几根香肠。

雷啸疲惫的眉眼霎时舒展起来。

温雨眠调侃他，“几节香肠就开心成这样？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有钱人家不吃腌制食品。”

温雨眠一噎，欲抢袋子，“还我！”

雷啸退后两步，抬手抵住温雨眠额头，“送人的东西那还能要回去。”

温雨眠右手擒住雷啸手臂，身形后仰，左手掌击雷啸手掌，眨眼间便将人击退好几步。

“滚蛋。”

说完，温雨眠快速退回屋里，“砰”的一声关上防盗门。

夏日里白昼渐长，七点左右的时间外面还天光大亮，夕阳带着暖烘烘的橘黄色从单元门照射进来，落在雷啸脚边不远处。

他目光落在斑驳的防盗门上，狭长的眸子微眯，也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逐渐锐利，带上锋芒。

半晌后，他抬起左手握了握，嘴角噙出一抹笑意来，“谢谢班长送的香肠。”

“还算你小子懂点礼貌！”门内传来温雨眠忿忿不平的声音。

雷啸讶异地看向门上的猫眼，过了这么长时间，温雨眠怎么还守在门口？

“快滚蛋。”

温雨眠趴在猫眼上，和门外雷啸的目光对上。

此时他的眼神已经如常，没了方才的锋利。

温雨眠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刚才雷啸看防盗门那眼神像是想要把防盗门吃了似的。看来是她多虑了，雷啸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那种眼神应该是在感叹她那一掌的威力。

“这就滚。”雷啸拎起手上的袋子对温雨眠摇了摇，大步走进夏日的黄昏中。

回到公寓，雷啸直接进了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一口蒸锅，回想了下温雨眠刚才说的，接了水，将一节香肠放到蒸格上，想了想，又放了一节。

他走回客厅，往沙发上一躺，顺势从裤袋里拿出手机。

沈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沈回：【雷少，哥们儿可是认真给你做了僚机的。】

沈回：【不过学生妹是真的难搞。】

沈回：【你们离开后她有没有给个香吻表达对你的感谢啊，哈哈哈哈哈哈】

沈回：【哥们今天出钱又出力，记得请我吃饭！】

雷啸面无表情地将人拉黑，点开浏览器，输入“女孩子说自己不恋爱不结婚是什么意思？”

是夜，窗外虫鸣声长长短短，温雨眠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一长条人影在床上翻来滚去。

温雨眠一脸愁容地盯着银行APP上显示的余额，内心进行着一场疯狂的战斗。

一派主张将20W的奖金还给雷啸，毕竟人高考考高分和她的关系并不大，10W补课费还说得过去，再加上20W的奖金未免太占别人便宜。

另一派主张留下，如同恶魔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都已经穷成这样，还要照顾外婆，现在很需要这笔钱，还什么还，雷啸家大业大，也不缺这么一点钱，他们家给你20W就像20块一样，没什么好纠结的。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给你你就拿着，不要有负罪感。”

“哎呀，”温雨眠又翻了几个滚，烦闷地将脸埋进被子里，哀嚎出声，“烦死了啊啊啊啊啊”

燥热的天气也烦，窗外的虫叫也烦，蚊香的味道也烦，这世界就是烦烦烦烦！

手机嗡嗡响的声音更烦！

等等——

好像有人打电话。

温雨眠撑起上半身，探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朱婉，她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嘛？”温雨眠自言自语地说着接通电话。

温雨眠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班长，你睡了吗？”

对面朱婉的声音倒是活力四射。

“还没，怎么了？”

“是酱紫哒~”

温雨眠“啧”了声，“好好说话。”

“好吧，”朱婉乖乖听话，“是这样的，我妈通知我过两天就把我送去美国姨妈家，先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和语言，所以我想明天大家聚一聚，这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

温雨眠犹豫道：“可是我外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让我们家阿姨过去帮你照顾一天，她有专业的康复治疗师资格证。”

温雨眠躺回床上，“那行吧，谢谢你。”

那头传来“邦邦”两声，似乎朱婉在拍胸口，“我们俩谁和谁，说什么谢谢，生分了啊。”

两人又闲聊几句，便挂了电话。

“美国啊。”温雨眠一摊手臂，手机无声地滑落到床上。

高考完没感受到的惆怅突如其来将温雨眠包裹住，余光瞥见窗户旁地上莹白的月光，简直就是离别的具象化。

她摸索到手机，抬起拍了一张照片，打开朋友圈上传图片，配上文字：【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夜渐浓，温雨眠在愁绪中睡去，独留一地清辉。

第二天早晨，生物钟让她起了个大早，侧头看窗外明媚的日光，作业的离愁别恨一扫而光。

她坐起斜靠在床头，第一时间拿起床头的手机。

手机这东西确实可怕，她才用手机多久啊，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从开窗通风变成了看手机。

解锁手机，发现雷啸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雷啸：【朋友圈截图.jpg】

雷啸：【还挺惆怅。】

雷啸：【So wrap up care in a cobweb,and drop it down the well.（把烦恼裹进蛛网，抛入水井深入）】（摘自伊丽莎白.毕肖普的《失眠》）

温雨眠整理了一下靠在背后的枕头让自己更舒服，回复道：【哟，学霸拽英文，还会熬鸡汤。】

温雨眠回复完，刚准备关对话框，对面就回复过来。

雷啸：【那你觉得这鸡汤能入口吗？】

温雨眠：【勉强吧，烦恼扔井里太便宜它了，我想把它扔外太空去。】

雷啸：【那就扔外太空。】

温雨眠：【今天朱婉组的聚会你要去吗？】

雷啸：【嗯。】

温雨眠：【那下午见。】

雷啸：【下午见。】

温雨眠在家吃过中午饭，刚收拾妥当，朱婉家的阿姨就敲响了门。温雨眠同阿姨交代了一番，才在外婆的催促下出门。

看着关上的门，张兰亭对赵姨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看这孩子，我都说了，我复建得不错，已经基本能自理，她就是不信，整天害怕我磕着碰着，麻烦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赵姨在朱家当了十几年阿姨，哪能听不出张兰亭话里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夸道：“小温这是孝顺，姐姐多好的福气，能有这么孝顺的外孙女，不像我家那些皮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问我要钱。”

温雨眠下楼坐上朱婉送赵姨来的车子，直奔她家别墅。

这天下午，从高三桎梏中被放出来的同学玩得很疯，一群人朱婉家KTV室里鬼哭狼嚎，连晚饭都是让阿姨们摆在KTV室的桌子上吃的。

从未喝过酒的温雨眠都被朱婉劝了几杯据说度数不高的煮红酒，有些头晕，觉得室内的空气越发烦闷。

她看了一眼还在玩闹的众人，没说什么，悄悄拉开门走了出去。

温雨眠迎面碰上朱婉家阿姨，热情地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温雨眠捧着发烫的脸，“我想出去透透气。”

“您跟我来。”阿姨领着温雨眠一路向外走，最后停在花园的长椅旁边，“小同学，你看这里怎么样，”说着，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晚霞，“这里视野好，风景漂亮，我平日里没事时就喜欢坐在这里看日落。”

“这里很好，谢谢阿姨。”温雨眠礼貌地对阿姨颔首。

这里确实很漂亮，温雨眠靠在法式长椅的椅背上，神情迷离地凝视着天边绚烂的晚霞。

披星戴月地埋头学习了三年，她以为高考结束后她应该欣喜若狂，没想到现下的如释重负中却夹杂着怅然若失。

翻看同学们发在临时群里那些笑闹的合照，温雨眠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某些东西被从她身体中剥离去。

温雨眠随意地将手机放在身旁，再次抬头看向苍穹上那染红半边天的晚霞。

她突然想起五月中旬那次的晚霞，那是第一节晚自习，橘黄色的霞光穿过教室的窗户，洒落在课桌上，书本上，墙壁上，甚至是黑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耀眼的晚霞所吸引，语文老师索性大手一挥，后半节课给大家看晚霞。

大家兴奋的呐喊、交谈和生动的笑脸仿若近在咫尺，现在却即将各奔东西。

一旁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是朱婉打来的，温雨眠刚接通，对面就传来许多人乱七八糟合唱着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温雨眠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眨了眨眼睛，她怀念的好像不止晚霞，还有并肩作战的他们。

“你在哪儿呢？”对面的朱婉扯着嗓子喊。

温雨眠低声道：“在你家花园醒酒。”

“什么？！”朱婉喊地更大声，似乎她喊得越大声，听温雨眠说话就越清楚似的。

“有些头晕，在你家花园里醒酒。”

温雨眠意识到自己情绪低落导致声音太小，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

这次朱婉总算听清楚了，“那你在花园等我，我来找你！”

温雨眠的“不用了”三个字还没说，电话就被挂断。

“这人……”她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没回电话让她不要过来。

以前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温雨眠没怎么品出其中的精妙来，此时眼睁睁地目睹晚霞快速地从绚烂到沉寂，不过短短十来分钟。

身体内冒出的遗憾、唏嘘、不舍缠得人心脏酸酸涩涩，她抬手捂住眼睛，喃喃道：“只是近黄昏……”

“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道活力四射的女声自身后响起，驱散她周身弥漫开来的怅惘。

随后，来人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左手毫不犹豫搭上她肩膀，右手从屁股下拿出一个手机，“班长，你手机刚才和我的屁股来了一个法式热吻。”

温雨眠劈手夺过手机，笑骂道：“你恶不恶心？”

朱婉歪头靠上温雨眠肩膀，“现在不恶心你，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够再恶心到你。”

“你去国外，又不是去外星球，现在电话微信多方便。”

听到国外二字，微醺的朱婉来了兴致，一下坐直了身体，大声道：“对国外，我要去国外找白人大帅哥谈恋爱，谈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异国恋！三毛和荷西那样的！”

晚风忽来，吹乱温雨眠额前的碎发，她将碎发别至耳后，皱眉道：“这对就算了吧，换一对。”

“啊？不好吗？”朱婉基于对温雨眠百分之百的信任，立刻又换了一对，“那就蝴蝶夫人和美**官那样，那个军官叫什么名字来着？”

温雨眠哭笑不得，“李老师放《蝴蝶君》给我们的时候你睡着了吧？！”

朱婉瞪大眼睛看她，“你怎么知道？我记得那时我的座位和你的隔老远了。”

温雨眠无奈道：“这是部悲剧，而且蝴蝶夫人是男扮女装的间谍……”

“是吗？”朱婉挠挠头，随即不耐烦地摆手，“那随便吧，反正我要谈个白人大大大帅哥！”

温雨眠轻笑，“Good luck.”

又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香樟木和青草交杂的味道，朱婉的酒意被吹醒不少，她借着路灯的微光，侧头看向坐在她身旁的温雨眠，轻轻撞向温雨眠肩膀，“你准备找个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身后，一双白色的篮球鞋顿住向前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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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28